第94章 宴席之上(3)
卻說細辛在獨自林子入口處望風,心裡七上八下,攥著一條手帕子,在樹後不斷來回踱步。因方才與自家姑娘兜了一個圈子,此時她所處之處其實與宴席不過二十步距離,因此隻敢躲在樹後暗暗張望,生怕被哪一位眼尖的小姐發現了。
正在她心裡不住期盼自家姑娘快快打發走那個許公子之時,就見顧七小姐緩緩站起了身,笑著同周圍的小姐們說了一句什麽,引得眾人拍手叫好,隨後便領了一個丫鬟站起身,離了席徑自朝夭華林走來。
眼瞧七小姐過來了,細辛這一下真是心都跳上了嗓子眼,轉身急急就往顧成卉所在的方向跑。但她才跑了兩步,就一腳踩上一根斷枝,發出哢嚓一響。立即就聽得後面響起一個尖利的女聲:“站住!誰在那裡鬼鬼祟祟?”正是隨顧七而來的丫鬟魚雁。
魚雁得了顧七指示,趕緊加快了步子追了上來,眯著眼叫道:“前面的那個,可是細辛?”
細辛暗叫一聲苦,不敢再跑,硬著頭皮,刹住了步子。她心中隻盼姑娘與許公子能聽見聲響有異,緩緩轉過了身來。故意抬高了聲音道:“原來是七小姐和魚雁妹妹!奴婢細辛,給您見禮了。”
顧七領著魚雁快步走上來,一雙大眼不住地上下打量她,臉上盡是疑色。
“你不是陪我五姐去了淨房嗎——怎麽又獨自在這裡,偷偷摸摸地在幹什麽?見了我,又跑什麽?”說罷不等細辛回應,便吩咐魚雁道:“你去四周好好看看,再找一找五姐。”轉頭又瞧著細辛,只等她回應。
一連串的問題砸過來,細辛來不及多想,情急之下一把拽住魚雁的衣袖,慌笑道:“妹妹何必這麽忙——七小姐,我家姑娘本是去了淨房的……只是、只是……”她就算素來機智,一時也想不出一個既能阻止顧七查探、又能合理解釋自己跑開的理由來。
見她這樣支支吾吾,顧七反倒笑了。她猛地立起眉毛衝魚雁喝道:“還不快去找人!”
魚雁一聽,忙甩開了細辛的手,徑自朝前走去,很快就沒入一片林蔭之中。細辛從方才起就被顧七一雙眼牢牢盯住,不敢再去拉魚雁,此時見她走得見不著了,不由得額上見汗,卻也只能擠出一個笑來。
顧七對細辛冷笑一聲道:“有什麽蠅營狗苟的,最好還是現在就說了。免得一會兒讓我查出來了,半點情面也不給你留!”
細辛怎麽會傻到真去應她,隻好東拉西扯、左遮右掩,冷汗都順著脊梁骨流了下來。顧七皺了皺眉頭,自己也提起腳步,目光四周梭巡起來——竟是親自查探起來了。
正當細辛心跳如鼓之時,忽然從林中傳來脆亮的一聲響,緊接著,就聽顧成卉那熟悉的嗓音響起來了:“誰家的奴才,教得這麽沒有規矩!要是不會做奴才,就回去找你主子教教你!”雖然聲音依舊清洌脫俗,語氣卻潑得渾似是另外一個人似的。
細辛心裡重重地松了口氣——能罵出來,就證明沒有叫人逮個正著……
顧七卻來不及多想。這一句指桑罵槐,聽得她臉色即刻就陰沉下來。她和細辛不約而同地加快了步子,騰騰朝聲音來源處走去,果然見到顧成卉與魚雁正站在一棵樹下,魚雁正捂了一邊臉頰,一臉的委屈,見到自家姑娘忙跑了過來——細辛快速掃了一眼,見那許公子連個影子也沒見著,一顆心這才終於落回了肚裡。
顧七剛才的疑慮,在見著自己丫鬟那高高腫起的臉時,就都化作了怒火。叫一個庶女姐姐打了自己丫鬟,若是叫外面朋友知道了,自己還剩什麽臉面!
當下她就高聲喝道:“顧成卉!你做什麽打我的丫鬟?”
顧成卉睜大眼睛,笑道:“原來是七妹妹的丫鬟,怪不得是這個樣子……”語氣拉得意味深長。
不等顧七發作,她又道:“我衣裙方才叫風吹亂了,就躲進林子裡來整理。特地放了個丫鬟在前頭擋一擋閑雜人等,不想有個猖狂的東西竟是誰也攔不住的,就這麽直直地走進來——幸虧我剛剛理完了衣裙,不然只有求祖母和太太,給她打出府去了!姐姐這才忍不住,替你教訓了這個丫鬟。不是我說,這對下人呢,也不能一味縱容了,教得這樣沒有規矩……”
顧七臉色鐵青,嘴唇抿得幾乎看不見了,她掃了一眼,見四下無人,更是懶得做出一副妹妹樣子來應酬顧成卉,斜著眼睛冷笑道:“你也不用指桑罵槐來激我。你一個人在林子裡頭,也不知道在乾些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需要丫頭在外面替你盯著。這樣鬼鬼祟祟,我必定要告訴母親,省得你哪天帶累了我們!”說罷轉身就要走。
顧成卉呵呵一笑,不急不氣,語重心長地說道:“妹妹,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這句話來得毫無征兆,顧七忍不住頓住腳步望來。
顧成卉笑道:“從前有一個人呢,很看不起佛家人。有一日遇見一個和尚,他對那和尚說,我瞧你,簡直就是一坨……呃,五谷輪回之物。那和尚呢,卻雙手合十說,我瞧你,卻是一尊佛。”
顧七聽到這裡,皺起眉毛,半是好奇,半是不耐地嗤了一聲:“你可別故弄玄虛!”
顧成卉仍舊慢悠悠地說道:“那個人很驚奇,問道,我罵了你是……五谷輪回之物,你卻讚我是佛,這是為什麽?和尚說,我以佛心看你,見你便是佛。你以什麽來看我,見我就是什麽。——也難怪在妹妹眼裡看來,我做了見不得人的勾當了……”顧成卉眯著眼,微微一笑,道:“妹妹若有事去找太太,就快去罷。姐姐覺得故事有趣得很,迫不及待要回席上說給姐妹們聽了。”
顧七敏捷地抓住了顧五的潛台詞,氣得手也要抖了——分明是她形跡可疑,三言兩語之間自己的名聲卻有了受損的危險——當下恨恨顫聲道:“好你個顧成卉!好!”大概是瞧出論口舌,自己遠不是顧成卉的對手,朝魚雁一招手道:“不管她,我們走罷!我倒要看看她能囂張到幾時去!”
魚雁眼珠在顧成卉的身上溜了一下,捂著臉囁嚅道:“姑娘,那剛才說要摘的桃花……”
“還摘什麽桃花!”顧七氣衝衝地喝了一句,轉身就提步走了。
顧成卉見狀,不由在心中暗暗感謝了一番當年在校辯論隊裡受訓的日子。見顧七迅速地走得不見人影了,細辛忙快步來到自家姑娘身邊,低聲道:“姑娘,許公子呢?”
“聽見了你的聲音,嗖地就跑不見了,想來是練過些武。”顧成卉撇了撇嘴角,把堂堂一個佳公子形容得好像是個猴子一般。
“幸虧沒叫她們瞧見許公子,不然……”細辛拍拍胸口。
聽了這安慰,顧成卉卻不見絲毫輕松之色,只有一臉顧慮。她朝細辛攤開了手掌,苦笑道:“剛才就是因為魚雁瞧見我從地上撿起這樣物事,便冷笑著走上來查問我,我情急之下才打了她一耳光。也不知她看清楚了沒有,但願能蒙混過去……”
細辛低頭一看,顧不上生氣魚雁沒有規矩,便驚道:“又是這個東西——姑娘怎麽老在這玩意上走背字呢!”
只見那物光滑銀白,正是一隻用上等絲綢繡得的扇囊。細辛接過來仔細看了一遍,見上面的繡圖極精巧細致,乃是山上一叢綠竹被風吹彎的圖樣。顧成卉又瞥了一眼,歎了一口氣說道:“山上有風,合起來可不就是個嵐字?若是太太此時來玩上回那一手,我是避無可避的。”
細辛不由得攥緊了囊袋,緊張道:“那如何是好?若是就這麽扔在這,待事情鬧出來,只怕七小姐想一想,也是要懷疑到姑娘身上的。”
顧成卉轉了轉眼珠,忽然笑道:“你將我腰間的香囊拿掉,把這個換上。”
“姑娘!藏都還嫌來不及,哪有放在外頭招搖的理!”細辛頓腳急道。
“莫急,我自有道理。你把自己的帕子塞進我的香囊裡,包作厚厚一個塞進袖袋,從外頭看越鼓越好。再將我的帕子系在腰間……哎沒錯,就是這樣,你袖子要再鼓一點兒……嗯好,現在值得一賭了。”顧成卉撫掌一笑。
此時顧成卉腰間垂了一隻許世嵐的香囊,又系了一條水紅的汗巾子在上頭,走動之間,一時倒很難發現那香囊已經換了個模樣。反倒是細辛的袖子,鼓鼓囊囊一團,想不留意也難……
細辛此時也明白了,在心裡暗暗佩服自家姑娘膽大之余,不忘問道:“姑娘的酒可醒了?”
顧成卉不好意思地一笑,道:“本來我就不大醉嘛,現在早就被驚醒了——我們快些出去罷,免得七妹妹見我們耽擱,又心生疑忌。”說罷主仆二人便加快了腳步,匆匆出了林子。
貓糧團團友,你們真是一群好人!!我這種3K黨腆著臉要打賞,都有花桔子和吃人不吐葡萄皮大王前後滿足我願望,我真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