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祖母的疑惑
當今日顧成卉起床的時候,天色仍是漆黑的。走出門外,目光所及之處盡是一片寂靜黑暗,只有天幕上還點綴著幾顆黯淡星子。月亮像一塊薄冰,早被黑色的雲遮住了。為了給顧五姑娘洗漱,院子裡漸次亮起了燈燭,隨之響起腳步聲、人聲,這才給這無盡的靜夜增添了一點活泛氣。
盡管仍然十分困倦,可是顧成卉早就對幾個丫鬟下了死命令:若是叫了三聲她還不起,就灑些涼水在她脖頸處。
——好在沒有讓丫鬟多為難,兩聲才過,顧成卉到底還是半合攏著眼起床了。她看了看漏鍾上的時辰,還有兩刻鍾才到卯時——估摸著孫氏差不多也到了壽安堂了,此刻應該見著了老夫人了。
細辛從昨晚起就沒太睡好。
她也是個頭腦轉得極快的人,當晚回來了琢磨一會兒,就差不多大概明白了孫氏布下的這個局,——畢竟也不是很難猜,不過就是一出美人計,哄得大少爺忘了禮法規矩,忘了幾月後的秋闈,忘了身份家世的懸殊……
這樣發展下去,後果嘛自然是嚴重的——只是到底也跟自家姑娘沒有多大的關系,又何必攪進來,惹得一身臊?懷著這樣的疑惑,她起得比顧成卉還要早,早早兒地就候在了屋外。
顧成卉瞧見細辛巴望著等她給解釋的樣子,剛想要笑,只是嘴巴一張就變作了一個呵欠。
“呵……你起得倒是早,還這樣有精神,難為你了。”她仍舊半閉著眼、迷迷糊糊地說道。
“姑娘,要不您再拿涼水洗洗臉吧?一會兒要去見老夫人了,呵欠連天的,總是不好看。”
“不、不用。不洗臉……連頭都不必給我梳,就隨便扎一個辮子……”顧成卉用手抹了把臉。
雖然不解其意,但細辛仍是照做了,她將顧成卉的頭髮梳順了,攏了攏,扎了個長辮。
喝了一口茶,又等了一小會兒,一動不動地等得顧成卉更覺困倦了。她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便帶著細辛出了門。
此時天色仍暗,壽安堂的正屋裡按著老夫人的習慣,隻點了兩盞燈燭。燈燭與黑暗光影交錯,倒有一半的屋子沉沒在了黑影裡,使屋裡的家什含蓄地半明半昧。老夫人端坐在太師椅上,明亮的燭火將她面上的陰沉之色勾勒得纖毫畢現。
孫氏早已習慣了每日凌晨時,壽安堂這樣的氛圍了。只是今日她心境卻不大一樣——孫氏此時正拈著帕子捂住了嘴角,說道:“……啊呀,沒想到五丫頭昨晚回來竟沒跟您說。想必是不知道怎麽開口,您也莫要對她見怪了……”
老夫人沉沉地哼了一聲。
“母親,松哥兒一向與您最是親近,也最聽您的教導。我怎麽說,也是繼母……您還要多勸勸他。雖然他身正不怕影斜,但到底還要顧慮到人言可畏四個字。這一次五丫頭拉著他去孟姑娘院子,他拗不過便去了,還好是被我撞見了。若是被個多嘴的家下人撞見,回頭出去亂嚼,以後還談什麽仕途呢!”
這一番話情真意切,句句在理,配上那個讓老夫人聽了就舒心的開場白……老夫人果然點點頭道:“這件事,你說得對。回頭我便叫了松哥兒來——顧家的承重孫,怎能行事這般輕忽!”又難得和顏悅色地瞧了一眼孫氏說:“一大早就要操心這些事,你也辛苦了。”
“這是我做人母親的本分,怎麽能談到辛苦呢。昨夜我叫了孟姑娘去,勸告了一番……好在這孩子似乎不是個心大的,倒讓我唬得直掉眼淚呢。”
老夫人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端起了茶盞來。孫氏一見,便笑道:“也是我的不該,什麽事兒都拿來煩擾母親。您歇著,我這就回去了,還要準備準備,處理家事呢。”
老夫人聽了點點頭,又難得地朝孫氏露出了一個笑來。
等孫氏一走,許媽媽就附在老夫人耳邊,輕聲說道:“……五姑娘已在稍間裡等了好一會兒了,因您在跟太太說話,我也沒敢通報。”
“噢?她這時才想起來要跟我報備一聲兒了?”老夫人面色不動,隻挑了挑眉毛。
許媽媽有心要為顧成卉說兩句話,又怕叫老夫人看出來,心中暗暗著急,就賠著笑問道:“您要不就見上一見?看看五姑娘要說什麽……”
只聽老夫人嗯了一聲,聲調發冷。“叫她進來吧!”
當顧成卉邁進堂屋的時候,老夫人就連眼皮也沒有抬一抬。許媽媽站在一邊,雖然是大氣也不敢吭一下,卻覷機接連給她使了兩個眼色。
顧成卉平日面上的風度和笑容,此刻早不見了,只剩了一派的凝重和……困乏。她放佛全沒看見老夫人與往日迥異的臉色,幾步走到老夫人身邊,聲氣細細地說:“祖母——小五有一件事兒要跟您說。”
見老夫人瞅了她一眼,顧成卉權當是默許了,就開口道:“那一日大哥忽然找我,問我功課怎麽樣了,讓我拿上習字去給孟姐姐看看。這不昨兒用罷了晚飯,我就去了。不曾想卻在重荷院裡遇上了大哥……或許大哥也是想親自看一看我的功課,所以等在那兒罷?但我卻見到太太好像很生氣似的突然衝到重荷院來了……我心裡實在想不明白,又覺得這事應該讓祖母您知道。”
最後好像實在忍不住困了,一手捂嘴打了個小小的呵欠,才說道:“昨兒晚上就想著來,可祖母那時候恐怕都睡下了,怕擾了您的休息……我今天一大早就起來了,就為了能頭一個見您,不想還是沒有比過太太。”露出了一點小女兒的天真與賭氣來。
老夫人雖將她的疲態都收進了眼底,可此時卻沒有心情去管,隻急急地問:“——你是說,不是你拉著你大哥去的重荷院?”
隻這一句,孫氏的說辭就露了端倪。顧成卉來不及多想,睜圓了眼:“哪能呢!孟姐姐雖說與我們都住在一處,可到底與大哥不是兄妹,小五就是再不懂事,也知道男女之間應該避諱些……”
小姑娘的聲音是這麽理直氣壯、自然而然,使得老夫人一震,低垂下了眼,不知在思考什麽。只有偶爾一道目光,從顧成卉身上飛快地掃過去。
這個五孫女今天的困倦之色是顯而易見的了。
她一雙大眼睛比平日小了一半,上下眼皮好像睜不開似的粘著,一頭烏發連個發髻也沒梳,松松地扎在腦後。一身家常衣服就不提了,只是往下一看,還能看見她露在外面的半個腳後跟——竟是穿了一隻、又踩了一隻緞子鞋來的。顧成卉迎著祖母的目光,一時忍不住,就又打了個呵欠。她擦了擦眼角溢出來的淚珠,不好意思地說:“讓祖母見笑了。都是因為往日孫女兒就愛貪個懶覺……”
老夫人直到這個時候,才衝她露出了一點點笑意來。“瞧你困得這幅樣子,一會兒給你母親的請安,就別去了罷?就說是我的意思。”
“謝謝祖母體諒……只是若因為一點小事就不去,未免太不恭敬孝順了。”顧成卉扭了扭衣角,不好意思地一笑。
老夫人自然不會堅持,點點頭便把她打發出去了。
東方既白,冒著清晨的冷風回到自己的小屋,顧成卉趕緊讓細辛給她倒了一杯暖茶來。將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杯捂在了自家姑娘手裡,細辛這才問道:“姑娘,這事兒怎麽樣了?太太果真跟老夫人說了嗎?”
“說雖說了,卻跟我料想的不大一樣……太太的意思是,是我強拉了大哥去的重荷院,好像是我沒有守規矩。我當然不會認這一套說辭,只不過這樣一來兩人說法有出入……我想,祖母必定會找大哥來證實。”顧成卉皺著眉頭,既是對細辛說話,也是給自己分析。
——孫氏的說辭,基本上也站不住腳,老夫人只要拉來顧成卉一問,不就對不上了嗎?這有效期頂多也就一天的謊言,說它幹什麽呢?
“以我對大哥這個人的了解來說,他是決不會順著太太,把責任推到我身上的。這樣一來,祖母問他你為什麽會去重荷院,大哥能說的話只怕就不多了。若是按我的借口,卻又解釋不了自己為什麽早早去了重荷院,反倒越抹越黑……”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孫氏故意做了一個疑點——顧成卉忽然啪地一拍桌子。
“怎、怎麽了?”細辛叫她嚇了一跳。
“太太這是要逼大哥說實話啊!”顧成卉驚訝道,“既不願意讓我背黑鍋,也解釋不了自己為什麽會單獨出現在重荷院,太太再請孟姑娘在後面著力推上一把,大哥可不就要攤牌了嗎!”
細辛喃喃地說:“這美人計倒真是好用……姑娘打算出手做點兒什麽?”
顧成卉沒有接話,想到自己的計劃,她一雙眉毛仍然皺著:“且先看看吧……”
終於趕上了,哦也 我真是網文界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