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轉投陣營
兩張畫著水墨人像的宣紙,偶爾在微風中被吹起一個角。風一過,黃銅蓮花紋鎮紙的分量又迫使這兩張宣紙老老實實地躺回桌上。
一隻白素手挪開了鎮紙,將畫兒提了起來。
“你打聽回來的消息可準?五妹妹當真隻帶了兩個大丫鬟去望月山谷?”一道圓潤的女聲緩緩地道,叫人聽了便覺得主人十分端莊可親。
另一個聲音道:“準準的,我問了不少人。老夫人甚至還跟牽馬說過,‘五丫頭有時候也太簡單了,咱們這等人家還是要有些排場的好。’這等話。”
先前那端莊的聲音“嗤”了一下,含著一點莫名的笑意:“我這五妹妹一副小家子氣的窮酸相,沒想到這一回倒是幫上了她。算了——她隻帶了兩個大丫鬟,卻沒法兒說是她派人去偷鑰匙的了。”
兩隻纖巧的手將畫紙輕輕一扯,嘶啦幾聲,人像畫兒就碎成了幾片。“你拿去燒了罷,我再隨便畫上兩張就是了。”顧成華含著淺淡的笑意,將幾張碎畫遞給身前一個中年媽媽。
那媽媽生著一張方臉,膚色倒是白淨,接過來了低頭瞧了一眼,笑道:“姑娘畫得還真像。”——正是那畫上其中一人,方才卻不在屋裡。她朝顧成華行了一禮,捧著畫紙出了門。
原地坐了一會兒,顧成華忽然歎了一口氣,揚聲吩咐念奴道:“我要更衣,你去找一套顏色素淡的來。”
念奴忙去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手上捧著兩三套衣裙。顧成華用兩根手指撚著挑了一邊,很不滿意:“月白、湖藍……太鮮亮了。你去把我那件鴉青的褂子取來。”
鴉青……少奶奶往日還總嫌那衣服暗沉,顯得她老了。念奴雖然納罕,可也不敢多說一句,匆匆按照她的吩咐辦了。顧成華換好了衣服,對著鏡子看了看,將頭上那支紅翡滴珠金頭鳳步搖取了下來,又取了帕子將臉上脂粉擦了,這才道:“好了,咱們走罷——耽擱了這許久,也該去見一見祖母了。”
顧成華可沒想到她隨口一說,卻離事實不遠矣——老夫人最近,身子還當真有些不好。
自從回了京,老夫人就開始覺得心口沉重;夜裡躺在床上,往往憋悶得睡不著覺,必須要坐起來靠在床板上,才能稍微迷糊過去一會兒。這也是老毛病了,吃點過去的藥方子也就差不多了;加上最近府裡又正值多事之秋,老夫人實在不願意再折騰,因此府中上下除了一個林媽媽,竟還沒有旁人知道。
想到這兒,林媽媽長長地歎了口氣,起身熄掉了藥爐子。她手上穩穩地把藥倒進了一隻白玉青花瓷碗裡,小心地放在一個托盤上端了出門。
茶水房在老夫人所住的正屋後頭,林媽媽來到了廊下,將托盤放在了風口上吹涼,直起身的時候忽然聽見一旁的稍間裡傳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那聲氣她聽著耳熟,可又不是壽安堂裡的下人,她一時疑惑,站在原地聽了一會兒。
“老爺去了順天府……這樣重要的事兒,若不是姑娘自己聽見了,……還要蒙在鼓裡。你倒是告訴給我聽……怎麽做的事……”
林媽媽一張平淡無奇的臉上起了波瀾,一雙眉頭越皺越緊,悄聲走了幾步來到那稍間後頭。
一個小丫頭含著委屈的聲音透過窗戶,送進了她耳朵裡——林媽媽立刻就想起來,這是原本壽安堂裡負責燒水提飯的絨線兒。“錢媽媽,我不過是一個三等的丫頭,哪裡時時刻刻就能在老夫人身邊了?自然有許多話,是我聽不見的……哎唷!”
“還頂上嘴了!可別忘了,你家老子欠的那些個賭債,若不是姑娘替你家還了,恐怕你娘你妹妹如今都要落在勾欄院裡!”那叫錢媽媽的頓了頓,壓低了聲音又道:“叫你留神聽一聽老夫人這邊動靜,可不是說叫你上前去你再去。我的意思,你懂了沒有?”
絨線兒懂沒懂,林媽媽沒有聽見。她此時像是一隻燥熱天裡的炮竹,蓄勢待發,氣勢洶洶地疾步繞到了前頭,打算將錢媽媽堵在裡面。
她心裡冷笑一聲:這個姓錢的,隨著二小姐陪嫁到了江州幾年,如今膽兒竟越發肥了!恐怕她是忘了大門大戶的規矩了……
才將將走到門前,一個人影兒從正屋裡步了出來,見到林媽媽頓時揚聲道:“林媽媽!可真巧!”
屋子裡的聲音頓時熄了。
林媽媽懊惱地抬眼一看,原來是牽馬。牽馬忙笑著道:“老夫人才說了,讓你去把五小姐叫過來。我一出門,就瞧見你了……”
“早上不是才見過了,怎麽突然又要叫五小姐來?”林媽媽眼珠兒在稍間門上轉了轉,很有幾分不情願要走。
“噢,媽媽還不知道呢。方才二小姐來了……”牽馬壓低了聲音,“跟老夫人說了一會子話,噯喲,哭了一臉的眼淚……老夫人就讓我來找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林媽媽覺得她語氣裡似乎對二小姐有些不以為然。不過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另一個念頭橫亙在心頭:今兒個錢媽媽是要逃過一劫了。
顧成華就在主屋裡,以她的行事作風,又怎麽會眼睜睜讓她把打探長輩屋裡消息的罪名,安在她的陪嫁錢媽媽身上?
沒等林媽媽應話,屋裡門一開,走出來一個方臉白面皮的中年婦人,正是錢媽媽。牽馬愣了一下,道:“喲……錢媽媽在這兒呢,我竟不知道。”
“是,好長時間沒回京城,來找絨線兒說說話,問問她娘。”錢媽媽面上浮起了一個得體的笑意。
林媽媽木著一張臉,滿心怨氣地說了一句:“你們聊,我去叫五小姐。”說罷轉身提步就走,把錢媽媽一句招呼“哎……”給扔在了身後。走出去了好幾步,還聽見牽馬隱約道:“……別在意,林媽媽她也忙……”
她一顆心裡充斥著的,不知道是什麽滋味——林媽媽腳下飛快,衝出了正明居院子,一路衝進顧成卉的關月山居時,面上隱隱的怒意還沒有消。
“媽媽這是怎麽了?誰惹你生氣了?”顧成卉頂著一腦門子的白紙條問道。
上午下了女紅課,她忽然想換換心情,便向幾個丫鬟提議要抹一把牌。論起葉子牌來,她如何是幾個古人的對手——還沒到半個時辰,臉上已經叫丫鬟們給貼得如同門簾子一樣了。
林媽媽進來得太急,她還來不及把“門簾”摘掉——再說半夏也有可能不讓摘——顧成卉隻好撈起了一半白紙條,露出半張臉問道:“媽媽怎麽不說話?”
林媽媽兩眼瞪著她的模樣,一時之間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差點把自己來的目的都給忘了。反應了好一會兒,才道:“二小姐正在陪老太太說話兒,聽說哭得一臉淚。現在老太太讓您去呢。”她心中氣恨顧成華逾矩,因此多說了一句。
顧成卉眼神閃了閃。她慢條斯理地把門簾子摘了下來,衝著撇嘴的丫鬟們露出一個笑,這才道:“噢——讓我想想。看來父親果然是去順天府查文書了罷?查著了與我無關,二姐姐就去找老夫人認錯兒了?”
林媽媽有點驚訝——顧老爺找老夫人回報此事的時候,她就在一邊伺候,若說得出了這個結論,倒也不難。可五小姐分明什麽都不知道,方才還玩兒牌呢……
“這也沒有什麽難猜的。二姐姐哭著去找了祖母,肯定不是為了繼續責難我——能證明給她瞧我確實與七妹一事無關的,可不就只有官府文書了?”顧成卉笑眯眯地站起身來,“媽媽稍等,容我換一件衫子。”
管衣服的橘白聽了,忙隨著顧成卉進了裡間,為她換過了一件軟銀輕羅百合衫裙,加了件月白湘繡雲紋外衣,整個人瞧著清清爽爽,分外養眼。顧成卉走出來笑道:“媽媽,可以走了。”
林媽媽看著她,卻沒動地方。
顧成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林媽媽有些難為似的,低聲問了句:“——二小姐這樣汙蔑您名聲,您心裡怨不怨?”
“……媽媽有話不妨直說。”顧成卉使了個眼色,示意站在一邊的半夏給她倒了一杯茶,自己先坐下了。
這個陣勢一擺出來,原本隻想說五分的,也不由想要說十分。林媽媽猶豫了一會兒,道:“老太太最近身上有些不大好……”
“可是老毛病又犯了?怎麽不見請大夫?吃了舊藥方不曾?”顧成卉皺著眉頭。
見五小姐這麽著緊老夫人,林媽媽心裡好受了一些兒。她答過了顧成卉的問話,又道:“這件事老太太雖然不肯告訴別人,可我猜二小姐不會不知道——”她冷笑一下,“今兒個我才發現,原來她不聲不響,竟已在我們院子裡安插了打探消息的人!我日日熬藥這件事,又怎麽能瞞得過去?可我卻不見二小姐有任何表示……偏偏老太太對二小姐——唉。”
頓了頓,林媽媽忽然又道:“您知道當年二小姐被嫁去江州的真正原因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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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