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湘江流雲
  一場暴雨過後，夏日的氣息反而更加濃厚，未離不耐扯了扯衣領，抱怨，“這麽熱的天穿這麽厚赴什麽宴，將軍您一個人來不就行了？”

  未朝華卻沒有注意到他的抱怨，狹長的雙眸緊緊盯著遠處溫潤含笑的蘇荇，他隻簡簡單單著一襲天青色直裰，卻叫人一眼就能在人群中瞧見他，那抹淡雅閑逸的天青竟讓炎炎烈日也成了陪襯，讓人瞬間清爽下來，連浮躁的心也安寧了——

  蘇荇察覺到未朝華的視線，轉頭看來，衝周圍眾人一揖手，朝未朝華走來，這麽一來，未離也看到他了，緊張扯了扯未朝華的袖子，“將軍，他來了，他來了！”

  未朝華，“……”

  怎麽突然有種想將此貨人道毀滅的衝動？
  “撫遠將軍”。

  未朝華不動聲色拂開未離的手，還禮，“蘇少傅”。

  蘇荇上下打量了一番，見他著鴉青色暗紋番西花的刻絲袍子，領口衣襟的暗紋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芒，精瘦的腰間玉帶緊束，壓著一塊芙蓉美玉，鮮紅的流蘇隨風飄蕩，明明是浴血斬敵的上將，卻**美質如嬌養在富貴地溫柔鄉的貴胄公子，蘇荇徐徐笑了，未朝華被他笑的心裡發毛，咳了咳，“蘇少傅到的倒早”。

  “左右無事，早些來湊個熱鬧”。

  未朝華點點頭，隨著他往人群走去，不一會壽星嚴大丞相笑容滿面來迎接，一番客套後落座不提。

  客人漸漸到齊了，嚴大丞相做了一番感謝老天感謝皇恩感謝各位來賓的致辭，一揮手，絲竹聲起，輕薄衣衫的舞姬姍姍而入，嚴述端起酒杯，“各位請！”

  歌舞聲中，舉杯祝壽者連綿不絕，嚴大丞相興致很高，來者不拒，很快保養得當的臉便被酒氣衝的通紅，一曲舞罷，姿態妖嬈的舞姬一一朝在座賓客而去，嚴大丞相哈哈大笑，“各位，這些都是本相從江南采買而來的處——子，盡管享用，不用客氣！”

  底下一片應和感謝聲響起，接著就是鶯鶯燕燕的勸酒聲，漸漸的，眾人都有些高了，聲音也不堪入耳起來，未朝華笑吟吟看著，毫不推拒的接過舞姬滿上的酒一杯又一杯的喝下去，不經意間掃過蘇荇所在之處，這才發現蘇少傅大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然離席，未朝華去接酒杯的手微頓，一股大力傳來，未朝華迅速縮回手，酒杯當啷一聲落於地板，酒水灑了一地，服侍的舞姬嚇的噗通跪了下去，“奴婢該死，將軍恕罪！”

  未朝華笑吟吟看向臉漲的通紅的未離，“看什麽要這樣傾著身子伸著脖子去看？”

  未離連連擺手，“沒，我什麽都沒看！”

  未朝華突然變臉，“這麽喜歡看，我讓她脫光了讓你看可好？”

  未離驚的一彈而起，“不用不用，我去如廁！”

  對面，甄元山懷中的舞姬半袒了胸脯，裙子也撩了起來，露出白花花的一條大腿，甄元山肥胖的手彈入裙底，紅光滿面，未朝華笑了起來，狹長的雙眸中光采如彎月初升星輝漸起，跪著的舞姬看的目眩神迷，這麽俊俏的人，二姑娘真是福氣——

  “倒酒”。

  懶洋洋的聲音透出陣陣讓人心驚的寒意，舞姬一凜，忙拿了隻乾淨的酒杯滿上酒，恭敬奉了過去，“將軍，二姑娘請將軍於十裡荷花鏡香閣一聚”。

  所謂“三秋桂子十裡荷花”，丞相府的十裡荷花因為嚴大丞相財大氣粗的在整個京城地段最貴的南城硬生生的開辟出十裡之池栽種荷花而馳名長安，此時又是荷花最濃深之時，風景絕佳，男客女客便圍繞十裡荷花而坐，男客在南，女客在北，中有九曲回廊曲折相連，數座亭閣錯落點綴，這鏡香閣就是位於最東南角的一個，地處夏日陽光最盛處又偏僻，因此並未清掃出來用於待客，妥妥的私會勝地，就算被抓住也還處於嚴家待客地范圍之內，還可以用貪看風景做借口，真是再好沒有。

  佳人有約，又是這樣一個絕妙的私會之地，未朝華聽了卻半點反應沒有，舞姬咬咬牙，快速打量了一下四周，將手中攥的汗漬漬的帕子塞到未朝華袖中，壓低聲音，“將軍，二姑娘有要事相商，還望將軍移步”。

  未朝華掃了她一眼，悠悠站了起來，舞姬看著他離去的方向，松了口氣，朝來回穿梭送酒的小廝使了個眼色，小廝會心而去。

  未朝華不慌不忙時時停下腳步賞賞荷花，倒真是一副賞景之態，隻方向卻毫無疑問的直指鏡香閣，有探頭探腦的小廝自去報信不提。

  未朝華十數年來轉戰大江南北，煩心事一件接著一件，這般於燈光水影裡賞接天荷葉的時候倒是不多，一時興起，將折扇塞入腰帶中，伸手去折不遠處含苞待放的一朵粉荷——

  “撫遠將軍好興致”。

  “蘇少傅取笑了，”未朝華不緊不慢將荷花折下，送到鼻邊輕嗅，緩緩綻開一個笑來，俊面之旁粉荷恍然緩緩開放，教人分不清究竟綻放的是花還是那如畫之顏。

  蘇荇嘴角笑容加深，滿意之色如縷縷荷香，讓人無法忽視，未朝華心下微疑，滿意？他是在滿意自己的回答，還是自己的動作，還是，其他？
  “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

  未朝華失笑，“蘇少傅被譽為長安第一美男子，卻拿未某容貌取笑，不嫌喧賓奪主？”

  蘇荇微微退開半步，“這是家侄女雲湘，雲湘，來見過撫遠將軍”。

  立於蘇荇身後的少女盈盈一福，“雲湘見過撫遠將軍”。

  未朝華伸手虛扶，“蘇姑娘客氣了”。

  少女微微抬起頭，光潔的額頭下垂下的雙眸眼角斜飛而起，未朝華心中一動，仔細打量起面前的少女，大鳳王朝傳承近五百年，當初追隨太祖打天下的高門大族大多凋零，只剩下靖國侯府一枝獨秀，其他便只有蘇家算上一個，靖國侯府向來以武傳承，蘇家卻以美貌賢惠的女兒聞名大鳳，從太祖之子高祖納了蘇家女為妃後，數百年來，蘇家幾乎代代都有女兒入宮，且大多受寵，皇后也出了好幾個，嫁入世家大族的更是數不勝數，與之相比，蘇家男丁卻大多平庸，可以說蘇家的門楣完全就是靠女兒撐起來的，好不容易出了個被先帝褒讚為“有盛才美貌，明悟若神”的蘇藻青，卻又出了個鳳凰轉世的蘇凰歌，於是蘇家男人的風頭再次被女子搶了個乾乾淨淨。

  未朝華入京也有兩個月了，卻因君臣之別，從未看真切過蘇凰歌的面容，此時見了蘇雲湘罕見的鳳眸，想起世人盛傳的太后娘娘一雙鳳眸貴絕天下，倒是起了十分的興致。

  蘇雲湘著丁香色地百蝶花卉紋妝花緞褙子，配妃紅蹙金蝶穿花鸞尾長裙，腰間束著掌寬月白流雲鍛主腰，綴著一溜排綠豆大小的珍珠，越發顯得細腰婉約不盈一掬，裙上壓了一塊羊脂玉噤步，籠著梅花攢心絡子，烏黑的頭髮梳成簡單大方的流蘇髻，只在發髻中央盤了一隻點翠祥雲鑲紅瑪瑙的芙蓉花花冠，瑩潤的耳垂垂下一對點翠垂珠紅玉耳墜，襯得少女瓷白的肌膚紅潤清透，鼻子挺翹，紅唇如一朵芙蓉花落於精致的面容上，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撫摸，隻不知道那雙垂斂的鳳眸又該是何等的風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