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浮雲之端
  臘月十二很快到了，老天很給面子，藍天白雲暖陽當空，進宮賞花的貴族重臣命婦們分為男女兩批分別去鳳鳴宮和來儀宮拜見小皇帝和蘇凰歌，又在小皇帝和蘇凰歌的帶領下一路往禦花園而去。

  皇家花園即便是在寒冬也鬱鬱蔥蔥鳥語花香，原本有些凝重的氣氛無端輕快了許多，走了不多會便有撲鼻的梅香迎面而來，遠遠看去那片梅林雲蒸霞蔚一望無際，有的豔如朝霞，有的白似瑞雪。不及牡丹的國色天香，月季的嬌豔浮華，玫瑰的姹紫嫣紅，荷花的高貴典雅，卻自有一番凌霜傲雪的錚錚風骨。

  蘇老封君年紀大了，又是蘇凰歌嫡親的外祖母，特許了榮耀與蘇凰歌同乘，看了喜道，“果然是皇家的東西，別的地方可再沒有這般好的”。

  蘇凰歌笑道，“有句詩叫遠近高低各不同，這梅花遠看和近看的風致各異，抹茶，傳令下去，讓各位夫人姑娘們隨意賞玩，千萬別拘束，傳蘇府大姑娘與哀家一起賞梅”。

  抹茶傳令下去，眾人謝旨，命婦少女們三五成群嬉笑起來，蘇雲湘隨著抹茶一路到了鳳輦旁邊，矮身行禮，“雲湘見過太后”。

  “表姐不用多禮，祖母，哀家也下去走走，跟表姐說說話兒，祖母也去尋祖母的姐妹們說貼己話兒，抹茶，小心伺候著”。

  老封君囑咐了幾句自去尋人不說，蘇雲湘上前兩步，“太后，雲湘扶著太后走吧？”

  “那就勞煩表姐了”。

  “雲湘不敢”。

  兩人一路無話，踏入梅林後梅花的清香越發濃鬱冷冽起來，蘇凰歌開口，“抹荷，折一支梅花來與表姐添妝”。

  抹荷折了一支紅梅插入蘇雲湘發髻中，蘇雲湘跪下謝恩，卻被抹荷扶住，蘇凰歌笑道，“小舅舅常說女兒家活色生香，這花香撲鼻又傲骨凌霜的梅花才配得上表姐這般美人兒”。

  “太后盛譽，雲湘惶恐”。

  “你也去尋你的姐妹們樂樂吧，不用再陪哀家”。

  蘇雲湘行了一禮慢慢退下，直到那一襲華美的鳳袍沒入林中才輕輕舒了口氣，今天的蘇凰歌才是眾人口中端莊仁厚的太后娘娘，即便見過那日她狼狽不堪的模樣，她也不敢有絲毫不敬之心。

  “大姐姐，剛剛太后跟你說什麽了？”

  蘇雲湘朝擁上來的一群貴女笑了笑，“沒什麽”。

  眾人自然是不信，不過也不會有人追著去問，蘇雲灩羨慕道，“大姐姐真有福氣，能得太后娘娘折花添妝”。

  蘇雲灩今日穿了一件翠色的襦衣，十二幅纏枝花嫩黃底月華裙，梳著飛仙髻，發髻上繞了一圈拇指指頭大小的珠花，珠花皆是以豌豆大小的珍珠纏繞而成，花心紅豔豔的石榴石在陽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斜斜插著一支修翅玉鸞步搖，雙耳上綴著一對紅翡翠滴珠耳墜，明豔的小臉上是純粹又簡單的羨慕。

  蘇雲湘不鹹不淡的說了句太后厚恩，蘇雲灩不悅嘟起嘴，蘇雲湘視而不見，一個十五六歲鵝蛋臉的女孩開口道，“我們進去吧，太后娘娘恩典，今兒姐妹們要好好樂呵一回才是”。

  這話一出便贏得了一陣應和聲，女孩子們說笑著進了林子，蘇雲湘不動聲色的放慢腳步，直到看到一個著秋香色襦裙的女孩才露出了幾分笑來，“雲端”。

  女孩轉過頭來，略帶嬰兒肥的瓜子臉，小巧微翹的鼻子，一雙彎月般的眼睛，即便不笑也帶著幾分笑意，如今笑起來更是顯出十分的甜意來，這是一張讓男人心生憐惜也不會讓女人生出嫉妒防備的臉，正是蘇雲湘的閨中密友雲五姑娘雲端。

  “蘇姐姐，她們說你被太后招去說話了，怎麽在這？”

  “太后又讓我回來了，沒嚇著吧？”

  雲端搖頭，臉上的笑容更甜，“這次真要謝謝姐姐，不是姐姐，雲端哪能看到如斯美景？”

  蘇雲湘點點她的額頭，“那是太后娘娘恩典，與我什麽相乾？”

  “是，太后娘娘恩典，”雲端斂起笑，壓低聲音，“姐姐，大恩不言謝，雲端記在心裡就是”。

  蘇雲湘拍拍她的手，“舉手之勞，不必放在心裡，你家裡如何了？”

  “我那個爹只差沒把我當菩薩供起來，今天早上更是恨不得能給我改頭換面成個仙女，好在賞花宴上勾走個把貴人的魂，他也好做貴人的老丈人”。

  “你呀！”蘇雲湘又是一點她的額頭，“這般渾話以後不許亂說！”

  雲端抱起她的胳膊，“我也就在姐姐你面前說說”。

  “在我面前也不許混說！”

  “是是是，我的好姐姐，再囉嗦你可就比得上我家的教養嬤嬤了！”

  姐妹倆笑成一團，陽光灑在兩人的臉上、身上，點綴了花樣美好的青春年少。

  相比這邊悠閑的閨閣私語，梅林另一頭的男人們則要繁忙多了，未朝華同學在應付完一撥又一撥的寒暄後終於找到機會逮住了比他更受歡迎的蘇荇同學，一看兩個年度紅人要會頭，正在和蘇荇套近乎的官員很識相的告退了。

  沒了外人，未朝華嘴角的弧度瞬間隱去，眉宇間也多出幾分煩躁來，蘇荇一見樂了，“從卯宮逆數之，到當年太歲支，紅鸞當生坐，天喜對宮不差咦，蘇某昨日夜觀天象，紅鸞、天喜皆在夫妻宮，未少將軍這是紅鸞星動，姻緣就在眼前呐！”

  未朝華斜睨，“你想說什麽？”

  “未少將軍聽不懂人話麽？”

  未朝華皮笑肉不笑，“蘇少傅又怎知那紅鸞星動的不是蘇少傅？”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未朝華，“……”

  還不如去和那些人吹吹牛！
  “你就是未朝華？”

  未朝華循聲看去，卻是個四五歲的男童，穿著件湖藍色的圓領袍子，脖子上掛著一個金燦燦的長命鎖，肥嫩嫩的小臉，額頭點著一枚朱砂痣，還有些發黃的頭髮梳成卯發，上面纏著幾粒指甲蓋大小的碧璽。

  未朝華失笑，“我是未朝華，你是誰？”

  “我是安寧，司安寧！”

  蘇荇開口，“是靖國侯的嫡長孫”。

  小家夥重重點頭，“我祖父是靖國侯！”

  “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帶著你的人呢？”

  小家夥不高興了，“我五歲了，不需要人帶！”

  蘇大奶媽一貫對這樣萌萌的奶娃娃沒有免疫力，俯身擰擰小家夥的胖臉蛋，“好，你不需要人帶，那和你一起來的人呢？”

  小家夥不滿的瞪了一眼蘇荇，“不許擰我的臉！”

  蘇荇好脾氣的笑，“好，不許”。

  未朝華開口，“那和你一起來的人呢？”

  “我一個人來的，我們司家的男人就我和五叔還沒娶媳婦！”

  未朝華哈哈笑了起來，“你五叔呢？”

  “爺爺說五叔進宮會丟臉，不讓他來，就選了不會丟臉的我！”

  司安寧小朋友傲嬌的小模樣再度取悅了撫遠將軍大人，“那你爺爺有沒有要你在這賞花宴上物色一個漂亮的小媳婦回家？”

  小家夥想了想，“我不用物色，好多人跟我說要把女兒給我做媳婦，我不缺媳婦”。

  未朝華恨不得捶胸大笑一番，蘇荇臉上的笑意也多了幾分真誠，小家夥想想不對勁，惡狠狠瞪向未朝華，“我不是來跟你說媳婦的，我要跟你去打仗！”

  “哦？你要去打仗？”

  “爺爺說男人就要沙場揚名馬革裹屍，我要進鳳羽軍！”

  聽一個小蘿卜丁說什麽沙場揚名馬革裹屍，感覺，唔，不是一般的搞笑，未朝華笑的直喘氣，這位小少爺的爺爺會不會太不靠譜了點？
  “你笑什麽！爺爺說我司家的男人個個能征善戰，你敢看不起我？”

  “不敢不敢，靖國侯府司家的男人，整個大鳳都沒人敢看不起，只不過，小安寧，你是不是要等到長成個男人再來跟本將軍說這番話？”

  小家夥徹底炸毛了，“你敢說我不是男人？”

  未朝華正要再說，一個石青色衣裳的少年急匆匆到了跟前，見了小家夥松了口氣，朝未朝華二人行了一禮，訓斥道，“安寧，外祖母說要你乖乖跟在我後面，你忘了？”

  小東西心虛後退兩步，少年又朝兩人行了一禮，“撫遠將軍、蘇少傅，真是不好意思，叨擾了，安寧，跟我走”。

  “我不走，撫遠將軍還沒答應我讓我進鳳羽軍！”

  “再不聽話，我請外祖母罰你抄一百遍《三字經》”。

  小家夥蔫了，戀戀不舍的走了。

  未朝華揉著肚子，“好久沒笑成這樣了，這個小少爺還真是討人喜歡”。

  蘇荇高深莫測，“不是司小少爺討人喜歡，而是未少將軍你想要兒子了”。

  未朝華的笑容僵在臉上，蘇荇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你未少將軍的兒子定然也會如司小少爺般傻呆傻呆的”。

  未朝華掉頭就走，他繼續在這聽他打擊才是真的傻呆傻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