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帝後如斯
  “娘娘，夜涼風大，回去罷？”

  “皇上——”

  古聲頓了頓，柔聲開口，“娘娘，皇上回鳳鳴宮了，不從這條路過的”。

  雲端瞳孔猛地一縮，是從什麽時候起，蘇荇竟可以無視她站在風口中無聲的等待？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沉浸於前世的背叛，沉浸於對江流的牽掛，沉浸於雲淵的病痛，竟對要伴她一生的人忽略至斯，忽略到他在她不知不覺中已經慢慢走遠……

  雲端一個激靈，掉頭往鳳鳴宮而去，古聲急忙跟上，“娘娘，皇上賜宴楚書郎，娘娘不如先行回宮沐浴更衣，等楚書郎走後再去鳳鳴宮”。

  雲端腳步不停，古聲無聲歎息，這位皇后娘娘明明聰敏能乾，卻總是會在最關鍵的時候摸不清風向，這般過去——

  古聲的擔心很快便得到驗證，雲端被攔在了鳳鳴宮外，在得知蘇荇拒絕自己的求見時，雲端驚訝的瞪圓了那雙彎彎的眼睛，“你說什麽？”

  方宣面無表情，“皇上不得空閑，請娘娘明日再來”。

  “我要見他”。

  “皇上不得空閑，娘娘見諒”。

  雲端再一次覺得無措，這是她生活了十數年也無法理解甚至無法了解的古代，而在這古代，丈夫有權拒絕妻子的“求見”。

  “娘娘，我們還是明日再來”。

  雲端看了她一眼，“你剛剛勸我，是早就料到了這一幕？”

  古聲跪了下去，咬牙開口，“娘娘恕罪，皇上是一國之君九五之尊，能如此待娘娘，是娘娘三生修來的福分，還請娘娘，惜福——”

  雲端愣了愣，“惜福？在你們眼中，我竟是不惜福的？”

  “娘娘，就是尋常百姓也容不得妻子如娘娘般——”

  古聲頓住聲音，雲端恍恍惚惚前世偶爾聽到的一句話，男人的心，走遠了，就不會再回來——

  “娘娘！”

  方宣側身避開雲端一擊，又鬼魅般擋到雲端身前，“娘娘請留步”。

  雲端一聲不吭，又是一掌劈了過去，方宣避開，猶豫了一會，終是退了開去，冷冷看著雲端驚惶的背影。

  古聲看著方宣陰冷的眼神，心頭一片悲涼，她的娘娘啊，竟兀自弄不明白，那位皇帝縱使有萬般柔情，又怎抵得過她日複一日的驕縱任性，更抵不過他身邊近侍從不掩飾的恨意……

  “藻青！”

  正仔細聽著楚墨醉說著什麽的蘇荇臉色一僵，厭惡之色一閃而過，又很快隱去，雲端沒有注意到，甚至連玄九也沒注意到，卻沒有逃過楚墨醉盛滿歡快的雙眸。

  “藻青！”雲端踉踉蹌蹌半跪到蘇荇腳邊，臉上淚痕宛然，“藻青，你誤會了，我發誓，我從來沒有將你看做毀了我清白的罪魁禍首，我發誓！”

  蘇荇垂下眼瞼，掩去眸中洶湧翻滾的厭惡，輕柔撫摸著雲端烏黑的頭髮，“樂兮，你累了，先去睡一覺，有話我們明天再說”。

  “不，藻青——”雲端想抬頭，被蘇荇微微用力又按了下去。

  “樂兮，你累了，來人——”

  玄九面無表情點暈雲端，指揮著宮人弄走了雲端，蘇荇剛抬眼便看到楚墨醉四下亂轉的眸子，頓時就是一陣尷尬，他是蘇荇，是玉醴公子蘇藻青，是天下讀書人的楷模，卻被人聽到了自己毀了一個女子的清白——

  楚墨醉見蘇荇朝自己看來，立即做一副專心致志吃菜的模樣，還不忘吧唧一下嘴，以示皇帝陛下賜的飯菜有多麽可口，蘇荇失笑，“墨醉，張開嘴，讓我看看吃的什麽這麽好吃？”

  楚墨醉做了個吞咽的動作，然後張開嘴，無辜開口，“是松花魚，皇上你也嘗嘗”。

  似乎，也曾有人這般睜著眼睛對自己說著瞎話，然後一臉無辜的看著自己，蘇荇一陣恍惚，有那一瞬間，他幾乎懷疑眼前的楚墨醉是他那個古靈精怪的外甥女換了一副模樣來捉弄他——

  “皇上？”楚墨醉揮揮手。

  蘇荇回神，夾了塊松花魚送到他面前的小碟中，“好吃就多吃點”。

  楚墨醉，“……”

  好吧，大鳳的皇帝陛下也是一強人！

  蘇荇還是那個溫柔體貼的蘇荇，還是那個對自己寵溺到近乎縱容的蘇荇，雲端卻覺得有什麽不一樣了，雖然她看不出蘇荇跟之前有什麽不一樣，如果硬要說他變了，那就是他往藏書閣跑的次數明顯增多了，這在雲端看來，是和她賭氣的幼稚行為，雖然她也曾認真耐心的就楚墨醉的問題和蘇荇談過，蘇荇卻隻雲淡風輕的一口咬定她想多了。

  有時候，雲端不由不多想，想她其實從未了解過蘇荇，那個穩重的、優雅的、君子如玉的蘇荇一直是他呈現給她看的那一面，在這近乎面具般的形象後，她對他一無所知，她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麽，不知道他喜歡看什麽書，不知道他閑暇的時候喜歡怎麽打發時間，她甚至不知道他發脾氣的時候是什麽樣的，雲端覺得自己很失敗，她嫁給他已經一年多，他們的孩子已經三歲多，可她卻只知道他願意呈現給她看的那些東西，其他，一無所知……

  雲端幡然醒悟，那是她要牽著手走一輩子的人，他的好，他對她的好，值得她認真且真心的愛他，就算她一時沒有辦法愛上他，但假以時日，她一定會愛上他，在那之前，她要做的是珍惜——

  二十一世紀的新新女性向來敢愛敢恨，發現自己錯誤的雲端找到了蘇荇，開誠布公開口，“藻青，這幾天我想了很多，我覺得我們應該好好談一談”。

  對於這種“好好談一談”的新鮮論調，蘇荇微挑了挑眉，好脾氣的點頭，“你想談什麽？”

  雲端認真看著他，“藻青，我承認當年的確對江流有好感，但年少時朦朧的好感早就隨歲月的流逝消散，現在我的夫君是你，我孩子的父親是你，江流也只不過是一個我只見過幾次的陌生人，不要讓一個陌生人成為我們阻礙影響我們夫妻感情的絆腳石，好不好？”

  如前所說，蘇荇最明顯的缺點便是書生意氣，書生意氣的蘇荇相信的是一見鍾情再見傾心，相信的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相信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對於這種論調，特別是此論調還出自一個女子之口，一時有點接受不能，頗有些驚奇的看了雲端一眼。

  雲端卻以為他是不相信自己的話，傾身抓住他的手，“藻青，你信我，如果我心裡還有江流，又怎會選擇嫁給你？”

  我不知道你選擇嫁給我時，心裡還有沒有江流，但我很清楚，你選擇嫁給楚墨醉時，心裡卻是絕對還有他的——

  當然，我們君子如玉的蘇荇同學絕不會將如此刻薄的話宣之於口，隻包容一笑，點了點頭。

  雲端松了口氣，語氣也輕快起來，“那皇帝陛下您就不用再為了氣我，去找那個楚墨醉了吧？”

  “樂兮，我說過，我與墨醉乃是君子相交，不是為了氣你”。

  雲端怔了怔，隨即一笑，“你說君子相交就君子相交吧，只是現在你的娘子，不喜歡你這位君子之交，你說該怎麽辦？”

  “你也不喜歡鳳陽，”蘇荇笑容淺淡，帶著慣常的淺淺寵溺，豐潤的唇勾起恰到好處的弧度，“你還不喜歡凰歌，不喜歡玄九，不喜歡方宣，如果阿二和小九還在，你也不會喜歡他們，樂兮，你說，我該拿你不喜歡的這些人怎麽辦？”

  雲端呆住，蘇荇笑的風流若采，“對了，你還不喜歡我舞文弄墨，不喜歡我彈琴吟詩，不喜歡我手無縛雞之力，樂兮，就算我能為了你疏遠所有你不喜歡的人，我又該怎樣把自己變成另一個江流？”

  雲端神經質的反駁，“我說了跟他沒關系！”

  “看來樂兮想的還不夠透徹，”蘇荇優雅起身，雲端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藻青，你聽我說——”

  蘇荇打斷她，“樂兮還是想清楚再說，我可以慢慢等”。

  此時千裡之外的江流正指著個奶娃娃不敢置信瞪大眼睛，“什麽？這是我兒子？”

  鳳九認真點頭，江流同學暴走了，“暖暖懷孕才三個月，孩子怎麽可能會出世！”

  “那是三年前，現在孩子不但出世了，還長這麽大了”。

  江流一腳踹了過去，“不是我的兒子我不會認的！”

  鳳九無辜，“是主子的吩咐，說要留給小主子做夫郎，暫時做兒子養”。

  江流恍然，“原來是童養婿，早說，過來，你叫什麽名字？”

  眼看江流同學這麽輕易的就接受了“童養婿”的存在，鳳二大人眼角就是一抽，好吧，單細胞生物的威力，他這三年他早見識多了，想不到江都指揮使大人就是有能耐不斷刷新他的下限。

  “侯爺，兩位江大人和楊軍師都在外面等著了”。

  江流看了看恭敬行禮，口稱父親的小娃娃，猶豫了一下，拎著他的領子將他提了起來，“走吧”。

  鳳九一個激靈，“侯爺！”

  江流無辜回望，鳳九咽了口吐沫，好吧，江都指揮使大人的童養婿不是那麽好做的，小少爺您善自珍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