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娘娘恩典
  長安千裡之外的未朝華挽著褲腿衣袖，戴著草帽行走在田埂之中，身後未歡眉頭緊鎖，“稻田都乾的開裂了，再不下雨只怕要減產了”。

  未朝華笑笑，“盡人事聽天命吧，大鳳朝的祖先們作孽太多，弄的天災人禍不斷，現在已經算是好的了”。

  未歡遲疑，“將軍也信報應？”

  “也許吧，朝廷那邊有什麽消息傳來？”

  “太后派人傳信來，如果半月之後還不下雨就率文武百官去太廟祈雨，以安民心”。

  “半月——再乾半月至少減產一半，既然要祈雨，為什麽不現在就去？”

  “說是要沐浴齋戒半月以示心誠，”未歡輕吐了口氣，“降雨行雲自有一番道理，在山西只要兩個月不下雨就會成旱災，但如果不是倒霉遇到大旱之年，一般絕不會超過一個月沒有雨，如今已經幹了一個月了，如果不是老天爺要讓整個山西顆粒無收，半個月後也該下雨了”。

  未朝華默了默，自嘲一笑，“你們這些文人肚子裡的彎彎繞繞真多，我在戰場上常被人誇做什麽詭變百出，對上你們估計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將軍長於謀略，豈是這種算計人心、甚至老天爺的鬼蜮伎倆能比？”

  這時一個曬的黝黑的令兵遠遠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喊，“將軍，又有兩處泉眼出水了”。

  未朝華一喜，“讓兄弟們加快速度，再去通知鄉親們這一喜訊”。

  令兵又歡快往回跑，未歡笑道，“果然人多力量大，這麽快又找到泉眼了，這要不是鳳羽軍駐扎，山西的老百姓估計連喝水都成問題”。

  未朝華嗯了一聲。

  “只可惜我戰無不勝的鳳羽軍真的要成刨地的農夫了，將軍您看剛剛那小子跑的多歡快，估計連這些地不是自家的都忘了”。

  “當農夫不好？”

  “呃，也不是不好”。

  未朝華忽地一歎，“如果可能，我希望永遠帶著兄弟們當個刨地的農夫”。

  未歡突兀轉開話題，“將軍府來信，說是夫人已經顯懷了，太醫診斷說很有可能是雙胞胎”。

  未朝華一怔，“雙胞胎？”

  “是，親家夫人擔憂的很，女子第一胎是雙胞胎很容易難產，太后已經派了兩個最擅生產之事的穩婆去了將軍府，雲五姑娘也搬去了將軍府，說是要幫夫人安胎，將軍，要不要遣未合回長安？”

  未朝華默然半晌，悵然道，“不用了，他沒有沾手過生產之事，去了也幫不上忙，那個雲五醫術不錯，又與雲湘情同姐妹，想必不會有問題”。

  別人將您老婆安頓的再妥帖，將軍您也得表表心意吧？未歡默默腹誹。

  “未歡——”

  “將軍？”

  久久的沉默過後，未朝華長長吐了口氣，“我覺得很奇怪——我未朝華，竟然也會有孩子——”

  未歡肅容，“將軍，江湖術士之言不可輕信，如果將軍真的是天煞孤星之命，未歡怎會還活的好好的，十萬鳳羽軍更是在將軍的帶領下殺出一條血路，活出個人樣來”。

  未朝華長長歎了口氣，不再說話，未歡想說什麽，卻又咽了下去，默默跟上他的腳步，那早就想說的讓未朝華回長安一趟的話最終還是沒有機會說出口。

  半個月後，未朝華拈著一株枯黃乾蔫的稻株愣愣發呆，未歡一邊擦著汗一邊小跑而來，汗透的青衣上滿是泥土灰塵，一張文秀儒雅的臉曬的黝黑，完全看不出當初風度翩翩的腹黑軍師模樣。

  “將軍，太后和皇上去太廟祈雨的消息已經傳下去了，這裡太陽大，去陰涼地方避避吧？”

  “藻青說過人定勝天，”未朝華苦澀一笑，“在這樣的大旱面前我們又怎麽勝的了？”

  就如當初他冒著生命危險偷來了銀子靈藥，卻還是眼睜睜的看著病魔帶走小妹的性命……

  “將軍也說過盡人事聽天命”。

  “長安那邊還說什麽？”

  “太后有令，如半月後再不下雨，鳳羽軍撤回長安”。

  “撤回長安？山西的百姓不要了？”

  “是老天要收他們，太后娘娘能做的只有保住我們鳳羽軍”。

  未朝華沉默，未歡急了，“將軍您別鑽牛角尖，鳳羽軍的兄弟跟著將軍風裡來雨裡去為的是什麽？為的還不是在緊要關頭能保住性命家人？”

  “放心，鑽牛角尖的只會是那位宅心仁厚的蘇少傅，又怎會是我未朝華？”

  未歡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未朝華振了振精神，“說起來太后下那樣的命令應該是瞞著藻青的罷？”

  “應該，世事無常，不到最後一刻，那樣的命令，想必太后不會跟任何人說起”。

  “藻青最近如何？”

  “蘇少傅未有什麽傳聞，倒是江三公子，”未歡說到這頓了頓，“雲五姑娘封了昭慧縣主，江右相有意為江三公子求親，不知怎的江四公子回了一趟江府就將雲五姑娘氣的半途回府，江右相又為江三公子選了個五品小官的女兒，江三公子已經應了下來，江四公子當街問了一句，三哥娶親了還有時間陪小四嗎，江三公子就改口不肯定親，江右相大發雷霆，親自拿板子直將江三公子打暈了過去”。

  未朝華挑眉，“後來呢？”

  “沒有後來了，江三公子在江府養傷，江四公子政務繁忙，沒有傳來去看望的消息”。

  “真是狠心哪”。

  未朝華這話怎麽聽怎麽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未歡默默吐槽，將軍您的格調越來越低了！

  “將軍，您說太后娘娘到底想做什麽？”

  “那江都指揮使可是少見的容色——”未朝華聲音微轉就帶上了一股說不清的味道的媚意來。

  未歡抬頭望天，將軍您是將軍，不是小倌館的頭牌，注意形象啊！
  未歡抬頭望天的一瞬間，萬裡無雲的藍天憑空一道驚雷打下，饒是鎮定如未歡也嚇的連退兩步，黝黑的臉泛出慘白，難道那位太后娘娘真的是鳳凰轉世，連說她一句是非，老天爺都看不過眼？

  未朝華卻眼露驚喜，抬頭朝西方看去，又是一道驚雷劈下，西方的藍天隱隱飄來一層黑雲，未朝華喜不自勝，“有烏雲！要下雨了！”

  未歡這才意識到夏日驚雷預示著什麽，掉頭就往軍營跑，“將軍，我派人去宣揚太后娘娘恩德”。

  未朝華伸出右手感受空中隱隱的微風，太后娘娘恩典麽？

  一場暴雨過後，蘇凰歌的大名在山西不再是個童話，百姓們忙完農活後，全都聚在一起載歌載舞，用愉悅嘹亮的樂音和鳳羽軍聽不懂的歌聲歌頌著這位大鳳太后的恩典美德，未朝華卻收到了即刻返回長安的命令，未歡對此表示很無力，他家將軍馬上都要成十項全能了，為毛巡撫江南的事也會輪到他家將軍，還是說那位太后娘娘只是要為自家舅舅找一個可靠的保鏢？

  未朝華帶著三萬鳳羽軍日夜兼程趕回了長安，還沒來得及看看自己的小娘子和即將出世的一雙寶貝就進了宮複命。

  蘇凰歌對未大將軍這種勤勉奉公表示很無力，“撫遠將軍，即便你想學習一下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的精神，也該先洗個澡換個衣服再來見哀家吧？哀家身子弱，熏壞了你賠藥錢麽？”

  未朝華，“……”

  難道他是好幾個月沒被打擊了，犯賤的必須得早點挨幾句癟才暢快？
  “算了，你去小舅舅那裡洗個澡換身衣服，這麽跟你說話，你受得了，哀家可受不了，抹茶，你跟著去，挑一件小舅舅的衣服，千萬別委屈了哀家的功臣”。

  未朝華隻比蘇荇稍高一點，穿蘇荇的衣服還算合身，而一貫窄衣箭袖的未朝華一旦穿起蘇荇輕衣緩帶的朱子深服竟也和諧無比，端的是俊美風流，芝蘭秀於庭院。

  聞訊趕來的蘇荇一見就笑了，“本以為鳳陽經山西月余大旱，該成了個皮厚肉糙的黑臉漢子，不想竟是多了幾分風流韻致，當真是羨煞旁人”。

  未朝華徐徐一笑，那股子說不清味道的嫵媚之意溢滿全身，“蘇少傅謬讚，鳳陽受之有愧”。

  蘇荇朗聲笑了起來，“這次江南之行不急，在府上好好休息，陪陪雲湘”。

  未朝華又是一笑，朝蘇凰歌一躬身，“太后容稟……”

  未朝華直直說了半個時辰才停了下來，蘇凰歌沉吟半晌，緩緩開口，“小舅舅，你看如何？”

  蘇荇笑道，“鳳陽辦事一向是穩當的，現如今還有七萬鳳羽軍留在山西，左右等到糧食成熟後再回長安，只是那山西總督多年來碌碌無為，不如趁今日勢頭大好，換一能吏前去”。

  “能吏？小舅舅說誰去為好？”

  “其實最好的是從山西官吏中擇一能力卓絕者，再從京都官員中擇一輔之”。

  “那就讓撫遠將軍推薦一人，小舅舅再參詳參詳，山西大族最好能扶起三到五家，鍾家一家獨大終非幸事”。

  “鍾統領——”

  “放心，鍾會志在軍旅，不會在意那些”。

  “太后之意，誰家可擔當大任？”

  “讓未軍師酌情考慮，務必在回長安之前辦妥”。

  未朝華微微一頓，蘇凰歌笑了起來，“放心，哀家座下神將的軍師，哀家不信，還能信誰？”

  未朝華，“……”

  其實我更擔心的是您信任過後，狡兔死走狗烹的那一天。

  “至於狡兔死走狗烹什麽的，撫遠將軍更不用擔心，哀家只要還在一日，你鳳羽軍就沒半個人敢亂動，而正常情況來說，哀家會比撫遠將軍活的久遠的”。

  未朝華，“……”

  好吧，太后娘娘您會讀心術就算了，要不要跟個臣子這麽開誠布公啊？

  “好了，表姐在家估計都快成望夫石了，撫遠將軍先回府吧”。

  “是，臣告退”。

  “正好我也該回去了，一起吧”。

  “唔，小舅舅你這是為雲湘表姐不要我了，還是為撫遠將軍？”

  蘇凰歌笑咪咪的聲音有種說不出的詭異味道，蘇荇下意識退後兩步，離未朝華遠一些。

  未朝華，“……”

  好吧，這對甥舅一直在刷新下限，他是不是該跟著拉低下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