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牛嚼牡丹
  未朝華冷哼一聲踏進客棧，小二迎了上來，滿臉堆笑，“原來是撫遠將軍攜夫人大駕光臨，鳳來客棧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將軍、夫人，裡面請！”

  “聽說你們這新出了一式百魚膾，味道不錯？”

  小二誇張大笑，“原來將軍和夫人也是衝著百魚膾的名頭來的，不是小的吹，那味道絕對是天上有地下無，風來客棧的大廚們一天也只能做出一道來，今日將軍來的巧，還沒有人定下，小的這就去吩咐廚房給將軍備著？”

  蘇凰歌立即舉手發言，“我要了！”

  小二為難了，“這——”

  蘇雲湘忙打圓場，“江四公子如不在意，不如由夫君做東，一起嘗嘗這百魚膾？”

  “也好，”蘇凰歌很可愛的朝蘇雲湘笑，“撫遠將軍夫人不嫌小四失禮就好，大哥管的嚴，都不讓小四常出門，害得有這麽好的東西小四都不知道，小四也就是嘴饞，還望夫人恕罪”。

  蘇雲湘自然不會跟一個還算不上少年的小孩子一般計較，笑著牽著未朝華在二人身邊坐下，“四公子客氣了，像四公子這般可愛的孩子誰舍得怪罪？”

  蘇雲湘與蘇凰歌客套間，兩個男人已經用眼神廝殺了N回，蘇凰歌若有所覺，朝未朝華甜甜一笑，“撫遠將軍一言不發，莫不是還在怪小四衝撞了尊夫人？”

  未朝華哪敢怪她，隻好忍氣吞聲打了個哈哈。

  蘇凰歌摸摸肚子，“糟了，剛剛肉吃多了，一會魚該吃不下去了”。

  “起來走動走動”。

  蘇凰歌扶著江流站了起來，“要不我跳一會？”

  未朝華嘴角一抽，抬頭望天，好吧，此時可以選擇性的忽略面前此位乃是大鳳的太后娘娘。

  蘇凰歌說著當真踮著腳輕輕跳了起來，江流虛扶著她，眼一刻也不敢錯，看了一會突然道，“小四，你根骨不錯，若是從小開始學武，一定能有所成”。

  未朝華，“……”

  你江流都能看出來人家根骨怎麽樣，怎麽就看不出來這樣的根骨根本不可能是個男人捏？

  蘇凰歌腳下不停，“很多人都說過，可惜我家人不讓我學，否則我也能陪三哥打壞人了”。

  江流伸手捏了捏蘇凰歌臂膀，認真道，“小四，你骨頭還軟著，現在學也不算太遲”。

  未朝華看著江流的動作，嘴角又是一抽，好吧，他真是欠抽才會跟這兩個人一起吃飯，這考驗的分明就是他不算結實的小心臟啊！
  “還是不了，我家人不讓我學，我也怕累著”。

  江流嗯了一聲不再開口，蘇凰歌繼續小步跳著，蘇雲湘見自家夫君目不轉睛的盯著蘇凰歌跳來跳去，將茶杯遞到他手邊，“夫君，喝杯茶潤潤嗓子”。

  火氣過大的撫遠將軍的確需要潤潤嗓子，遂接了過去，蘇雲湘笑道，“我做姑娘時最想來的就是這鳳來客棧，可惜祖母不準，今日總算是一償心願”。

  “藻青也不願帶你來？”

  蘇雲湘微悵，“三叔之前一直是住在宮中的，一直到太后娘娘滿了十二歲，才會偶爾回來走走”。

  未朝華起了興趣，“也就是說之前你一直是不認識藻青的？”

  蘇雲湘點頭，“我之前只是常聽母親提起，母親嫁進蘇家時三叔才八歲，最愛跟著姑姑後面跑，姑姑與母親交好，姑姑嫁到江南後，三叔便最是親近母親了”。

  未朝華努力想象蘇荇同學扎著卯發跟著蘇芷身後轉的可喜場面，然後發現這實在是個很艱難的任務，遂放棄。

  這時小二端著一隻熱氣騰騰的湯盅過來了，一打開濃香幾乎彌漫了整個客棧大堂，蘇凰歌拽著江流的袖子，“三哥，快，我要吃！”

  江流幫她盛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綠豆沙湯，正要開口說話，蘇凰歌已迫不及待喝了一口嚷道，“真好吃！今天果然沒來錯！”

  場面就是一靜，蘇雲湘拿湯杓的手停在半空，未朝華愕然抬頭不敢置信的盯著對面的蘇凰歌，江流微微張開的雙唇動了動，又緊緊抿起，眉心朱砂痣顏色漸深，如一滴血珠在眉心綻放——

  蘇凰歌沒有發覺，連著喝了好幾口才放下杓子，笑容滿面的去扯江流的袖子，“三哥，你也吃啊！”

  江流僵硬動了動手臂，右手撫上蘇凰歌嘴角，“小四——”

  江流暗啞的聲音漫溢的都是壓抑、無法宣泄的憐惜、自責、痛楚、憤怒和濃濃的殺意，如鏽鈍的劍掙扎著要出鞘，卻怎麽也無法拔出，蘇凰歌臉色倏地一白，片刻後卻又立即恢復了神色，笑吟吟牽著江流落在自己嘴角的手覆上自己膝頭，“果然二哥說你討厭是不錯的，就會欺負小四看不見！”

  “小四——”

  蘇凰歌歎氣，“好了，別說了，讓人家笑話，跟撫遠將軍和夫人告個罪，我們回房吧”。

  江流衝未朝華二人草草一抱拳，拉著蘇凰歌就走，十二怔怔看著二人的背影，直到逼退眼中的霧氣才冷眼看向未朝華，“請撫遠將軍和夫人莫做那多嘴之人”。

  未朝華挑眉，“十二姑娘這是在命令本將軍還是，求？”

  “你若是能早回來幾年——”十二咬住舌頭，閉了閉眼，平息心中那無處發泄的怒火的悲哀，“將軍請隨意，是十二逾越了”。

  未朝華看著十二的背影笑的涼薄，若是他早回來幾年，那位太后娘娘就不必用那般決烈的法子奪回大鳳的江山？或許，可以吧，可他，又有什麽原因要提前來到長安，不顧根基未穩，無法立於不敗之地？

  “夫君，用一些罷，趁熱”。

  對於幾人間的風雨暗湧，她雖不明所以卻也看的清楚，但她更知道男人們在外面的事，她一個內宅女子不能插手，所以她裝作看不到未朝華變了臉色，隻笑語溫柔的說一聲，“趁熱吃吧——”

  未朝華極快的斂了神色，接過蘇雲湘遞過來的百魚膾，回了一笑，心思卻飄到了離去的那兩人身上……

  被未朝華惦記的兩人此時正一坐一站沉默不語，江流心中的痛楚和憐惜慢慢沉澱成滔天的怒火和殺意，他要殺了那個害的小四雙目失明又失去味覺的人，將他們千刀萬剮挫骨揚灰抄家滅族……

  “三哥——”

  江流猛然回神，身形急動堪堪接住差點絆個大馬趴的蘇凰歌，“小四，沒事吧？”

  蘇凰歌就勢摟住他的脖子，悶聲開口，“三哥，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

  “——我知道”。

  “不要生氣”。

  蘇凰歌怯生生的聲音讓江流心臟又是一陣抽痛，殺氣又開始在心口沸騰，“我沒有生你的氣”。

  蘇凰歌蹭了蹭他的脖子，“我唱歌給你聽，你保證以後都不會因為這件事生我的氣”。

  江流想說，你不唱歌給我聽，我也不會生你的氣，最終卻隻嗯了一聲，蘇凰歌振了振精神，“十二，拿琴來”。

  “春雨江水綠連天，柳色初分花吐蕊，君使小舟緩緩去，聽罷風雨輕吟，且看行舟踏浪海。人未動心已遠，風吹亂發遮雙眉，揮手不見淚雨紛飛，徘徊獨行不知歸。

  春心偏與花爭豔，淺夢囈語有誰慰，蝶戲花蕊花吻蝶，今夜微風輕回，落花離枝難相隨。花落盡春已去，無情不似多情累，等到寒雪映梅，妾舞霓裳待君回，待君回——”

  少女低沉微啞的嗓音將纏綿悱惻的江南小調唱的落寞悵惘，連那斷續點綴的琴音也如斷腸人時時的低迷自語，令人神傷……

  江流聽不懂什麽落寞悵惘，只知道自己聽著說不出的難受，很是生硬的說了一句，“以後別唱了，費神”。

  蘇凰歌笑了起來，樓下的未朝華眉頭卻越皺越緊，他在江南待了大半年，對吳地軟語耳熟能詳，蘇凰歌唱的小調他也曾在江南聽過，歌聲先不說，她竟能將一曲江南小調唱的如此地道，連江南人尾音處的那纏纏綿綿的拖音也說的如同江南本地人，是她天性聰穎，一聽就會，還是——

  未朝華想到這心頭無名火起，還是說她刻意學的這些下流末技為的就是討好那牛嚼牡丹的江流？

  蘇雲湘感覺到丈夫的怒氣，有些莫名的抬頭看向他，鳳來客棧隔音效果不錯，未朝華雖能將琴音歌聲聽的清清楚楚，蘇雲湘卻什麽也沒聽到，此時見自江流二人走後就鬱鬱深思的未朝華突然震怒，心頭沒來由的一陣難過，她甚至連他為什麽生氣都毫無頭緒——

  這時一個頭戴椎帽的女子踏進了客棧，走到二人身邊斂身行禮，“見過將軍、雲湘姐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