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名士高風
  新任吏部推官華太白新居的暖閣中蘇荇正與一兩鬢灰白的老者對弈，華太白與謝風知一左一右在那老者身後看的雙眼發光。

  “啪嗒——”老者最後一枚白子落下。

  蘇荇徐徐一笑，“晚輩輸了”。

  老者撫須大笑，“生子莫如蘇藻青，果然不錯，老夫不過佔了年紀的便宜”。

  蘇荇實事求是，“是晚輩急於求成，反倒讓夏老尋了隙”。

  “年輕人有銳氣好，都像我們這些半截身子入黃土的老頭子，大鳳也沒有今日”。

  蘇荇起身，深深一揖，袍角在竹榻上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晚輩代大鳳萬千子民請夏老出山，保我大鳳百年基業”。

  老者沉澱了歲月滄桑與睿智的雙眼緊緊盯著蘇荇，“這是你的意思，還是皇上的意思？”

  蘇荇抬頭溫雅一笑，“夏老既肯回到京城，是誰的意思又有什麽乾系？”

  老者冷哼，“外戚權重，非國之祥，非民之福，老夫若出山第一個不放過的就是蘇家”。

  “蘇家滿門富貴，卻無一人有實權，包括晚輩，何來外戚權重之說？”

  老者再哼，“口舌之利！”

  “晚輩來之前，太后有言，若夏老肯出山匡扶社稷當以六部之首吏部尚書之位以待夏老，任靖國侯為兵部尚書，靖國侯世子掌管朱雀大營”。

  老者右手微抖，一杯清茶濕了棋盤，“她——她當真，當真肯起用靖國侯府？”

  “當年追隨太祖皇帝打下大鳳江山的良將名臣經數百年起伏，如今剩下的不過一個靖國侯府，一個護國公府，一個蘇家，我蘇家向來因女兒賢德淑慧立於朝堂，不說也罷，護國公府子嗣單薄，終難成大器，而靖國侯府，幾乎是在太祖皇帝開國不久就一直飽受猜忌，”蘇荇說到這灑然一笑，“猜忌到如今，亂臣賊子不知出了多少個，靖國侯府卻一直屹立不倒，也確乎是值得猜忌的，夏老問太后娘娘是不是當真要起用靖國侯府，竟是不知當日的朱雀大營是怎麽落到靖國侯手中？”

  “是先帝臨終前下旨——”

  蘇荇打斷他，“夏老就沒想過先帝猜忌了靖國侯府一輩子，又怎會在臨終前冒這個險？”

  “是——你——”

  “不錯，是我，先帝病重之時，嚴黨忙於穩定局勢，我好不容易才覷了空請太后去哀求先帝，先帝一貫疼愛太后，這才下的旨意，嚴黨為禍十余年，沒有靖國侯府之威，大鳳江山只怕又是另一番模樣，”蘇荇說到這微微一笑，“夏老當日因不滿先帝偏信嚴黨，一氣之下掛冠而去，名士高潔，我蘇荇卻委曲求全在深宮照顧個乳娃娃聲響全無，十三年來也不過只出了兩次手”。

  一次出手，保住了靖國侯府和朱雀大營，另一次出手，嚴黨山窮水盡滿門皆誅，老者怔怔半晌，長歎一聲，“我不如你”。

  蘇荇攔住他的去路，“夏老欲往何處？”

  “有你蘇藻青，又何須我夏子言？”

  “夏老過譽，蘇某善破不善定，如今大鳳朝堂正是需要夏老坐鎮總攬全局之時，至於蘇某，自有蘇某的去處”。

  老者又是長長一歎，“蘇少傅高義，夏某再推辭倒是矯情了”。

  蘇荇一揖，“蘇某代大鳳子民謝夏老大義”。

  夏子言亦是一揖到膝，“夏某亦代大鳳子民多謝蘇少傅恩德”。

  一直充當背景的謝風知和華太白哈哈笑了起來，“有夏老坐鎮，又有蘇少傅出馬，何愁大事不成？”

  夏子言為人剛正不阿，當日曾遭小人算計被外放到窮山惡水的嶺南，卻抱了個“夏青天”的名頭又風風光光的回到了長安，與嚴黨明爭暗鬥多年，終因先帝昏聵，心灰意冷下掛冠離去，從此山水為伴，在仕林中聲望極高，這次重新出山，又舉薦了靖國侯為兵部尚書，整個大鳳都轟動了，入京趕考的舉子們紛紛拍手稱慶，隱在山野的能人異士也不再觀望，攜家進京，整個朝堂煥發出從所未有的生機與活力。

  在這一片歡欣鼓舞的新氣象中，宋月湖的心卻如三九寒冬寒徹肌骨，嚴良妃如今不過是掛個良妃的名頭守活寡罷了，在楊玉柳入宮之前宮中只有她和靖國侯府的司紜，司紜相貌不出色並不得皇上喜愛，皇上十天倒是有八天歇在她的殿中，不久她有了身孕，她高興的連連感謝上蒼，不想這一切都是鏡花水月，她的孩子沒了，皇上也似惱她沒保護好他們的孩子，再也不來看她……

  冰冷的恨意再度席卷全身，宋月湖微微顫抖著，雙眼卻亮的詭異，她一定要找出害她孩子的仇人，她一定要他們不得好死！

  “娘娘們的孝心太后知曉了，太后身子不爽，就不見各位娘娘了，娘娘們請回吧”。

  宋月湖並不吃驚，她剛進宮就收到只需初一十五去來儀宮給太后請安的命令，這初一、十五太后也多半不會見她們，隻推說身子不爽，她進宮三個月只見到太后兩次，一次是她和司紜第一次給太后請安，一次是楊玉柳第一次給太后請安，就這兩次太后也只露了個面就走了，剛開始她以為是太后對她們不滿，惴惴不安了很久，時日長了也就習以為常了。

  剛進宮半個月的楊玉柳顯然沒有宋月湖淡定，看了看身邊幾人，決定找看起來最和善的司紜打探消息，“司姐姐，太后身子不好，我們不該探望嗎？”

  司紜對這個來自大西北的將門女還是很有好感的，低聲道，“太后身子不好，不喜人打擾，我進宮三個月也只見了兩次”。

  楊玉柳放心一笑，肆意而燦爛，宋月湖眼睛刺痛，她熟悉那樣的笑容，她進宮之前也是那樣笑著的，可那樣純粹又乾淨的笑容她不可能再有了，因為那害她孩子的惡人，因為這搶她寵愛的楊玉柳！
  楊玉柳感覺到宋月湖的目光，扭頭衝她笑了笑，宋月湖握緊拳頭，恨意如大把的繡花針般密密麻麻刺入她的心臟。

  楊玉柳看了她一眼，悄悄往司紜身邊靠了靠，嚴明珠冷斥，“磨蹭什麽！”

  幾人各自上了步輦，楊玉柳又偷偷掃了一眼宋月湖，暗暗決定以後一定離這個女人遠一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