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郡茹辭別段南驍,先回安平郡府,一路上手裡握著那塊玉牌,心浮起伏不定,段南驍對她的心,比前世對她更深更切,然而她心底仇恨太濃,隱約間似乎總有一層障礙擱在中間,令她不能安然。
她總覺得老天爺既然讓她親眼看見女兒慘死,便一定有其深意,這樣刻骨的仇,怎得一朝既忘?
這深切的恨猶如一把刀扎在她心上,總時不時搖出來晃蕩幾下,令其痛徹心扉,不能自已。
突覺轎內悶熱,她竟有一種坐不下去的難耐,隨手掀開轎簾一角,絲絲涼風鑽進來,她長長的舒了口氣,或許她近日想的實在太多了。
“郡主,前頭好像是二皇子妃的車輦。”映泉靠上來,低聲提醒。
申郡茹神色微正,舉目望去,果見前面走過來的一輛馬車上掛著宮標,車上掛著大紅的喜字,或是申郡碧剛從宮裡出來。
路遇姐姐又是皇子妃,身為妹妹,自是要上前拜見的,“停轎。映泉,你去上前說一聲。”
映泉應聲上前,隻片刻,馬車停下,車簾微動,竟是申郡碧扶著婢女的手親自走出來了,雍容華貴,儀態萬千,容顏絕色,面帶微笑,仿佛一瞬間便將大街上所有的喧嘩都蓋住。
映泉呆了呆,率先回過神來跪拜,“二皇子妃。”
申郡碧輕抬玉手,嘴角含笑,做盡姿態,“免禮。”
申郡茹已聽到動靜,心知申郡碧不過想在此刻顯擺尊貴身份,卻也對其如此明目張膽很是厭惡,卻也不得不順勢下轎,行至車前行禮,“見過二皇子妃。”
申郡碧彎腰將她扶起,面上神色愈發溫和,輕聲細語,“自家姐妹何必客氣?莫不是還與姐姐疏離了?”
此話最易令旁人誤解,道是申郡茹不懂姐妹情分,又不知尊卑,反倒要尊長親自下來相扶。
申郡茹並不想在此與其多留,隻從善如流的笑道,“妹妹謹遵姐姐吩咐。”
申郡碧還要惺惺作態,雲煙卻上前低聲稟道,“二皇子妃,那邊好像是府裡的車。”
申郡茹與申郡碧同時轉頭望過去,見駛來的馬車上高高掛著一個‘申’字,然而跟在後頭的馬車上卻還掛著白帳子。
隻一眼,申郡茹便猜出乃是申元江帶著申郡浩的屍體回來了,但申郡碧卻不知道怎麽回事,正暗自奇怪怎的自家府裡的車上掛起了白帳子?她新婚燕爾,大喜的日子裡,娘家的車上就搭上了白帳子,這算怎麽回事?
她面上黯了黯,掛上些不悅來。
對面馬車上的人也已看到這方情形,雖覺不妥,卻也不得不停下車,頃刻,申元周夫婦雙雙下來,幾乎是相扶著一晃一搖的走上來,齊齊行禮,“二皇子妃。”
申元周面色浮腫,雙眼布滿紅絲,眼下淚痕尤顯。
姚氏鬢發微亂,面色蒼白,頓時淚如雨下,哽咽難言。
見此情形,申郡碧嚇了一跳,壓下心底不悅,沉聲問道,“父親母親,怎麽回事?您們……”
大紅喜車對白帳喪車,街上諸人都覺得奇怪,紛紛頻首頓足。
兒子客死異鄉,這可不是什麽好事,縱申元周心底悲憤異常,也知遮掩一二,遂低聲道,“還請皇子妃先行回府,待他日咱們自去跟前解釋清楚。”
申郡碧抬眼朝後頭馬車上望了望,面色驚疑不定,隻壓低聲音道,“母親,到底出了什麽事?且不可瞞我,倒叫我心焦。”
“二皇子妃既然這麽想知道,不如現下便跟著回侯府吧。”申元江也從後面的馬車上走下來,上前行禮,並提議道。
申郡碧更覺驚奇,“三叔,您怎麽回來了?”
申元江低聲道,“此地不宜多說,先回府吧。”
申郡碧這才驚覺周圍已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她本是要借著申郡茹在此露一露風頭,讓外頭的百姓瞧一瞧二皇子妃的鳳儀,卻不料出此岔子,險些丟了分寸,遂忙道,“去侯府。”
眾人正要各就各位,各回馬車,卻在此時又見另一隊馬車徐徐而來,咕嚕嚕的車輪聲像是要把人心碾碎,令人心顫。
而那馬車上高高掛著的亦是一個‘申’字,諸人不禁驚奇不已,今兒這是怎麽了?申家的人齊齊出門來大街上偶遇了,一個兩個三個,現在居然一下子來了四個,真是好戲連連看呢!
申郡茹眉角微蹙,細細看過去,卻見跟在馬車一旁的人群裡有個人似是跟在申元陽身邊的,心下不由得一動,難道是……?
未及多想,馬車已停下,後頭的馬車上一陣騷動,接著便是有人朝這邊走過來,人群閃開,正是汪氏扶著綠薰的手緩緩而來,行至申郡碧跟前,正正經經的行禮,“見過二皇子妃。”
申郡碧吃驚的半張著嘴,雙目微微瞪著,差點忘記回應,待得雲煙微微一扯袖角,這才回過神來,“大伯母,您回來了?”
汪氏面容稍顯憔悴,下巴不見往日圓潤,稍稍尖細,整個人似乎都瘦了一圈,神情淡淡的,“老爺受了重傷不能動彈,未能下車拜見,還望二皇子妃見諒。”
“母親,父親受傷了?”申郡茹慌忙上前,一把挽住汪氏的胳膊,一臉焦灼。
“茹兒……”汪氏目中蒙上一層淚霧,緩緩的拍了拍申郡茹的手,望著申郡茹的眼神極其複雜,沉沉的回道,“我們回來了。”
申郡茹心底一沉,早就料到此去路途險惡,但究竟如何卻並不知道,此時雖見汪氏平安回來,仍不能完全放心,“母親,父親怎麽樣?”
汪氏略一點頭,“性命無礙,修養些時日便可好了。”
她緩緩的轉了轉頭,“三弟,你也回來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似是讓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尤其姚氏,一雙眼死死盯在汪氏臉上,像是要把人看死了一般。
申元江這才想起上前見禮,“大嫂,大哥還好麽?”
“已無礙了。”汪氏清淡的目光在掃向姚氏的時候,多了幾分波動,卻並未多留,隻朝那一方掛著白帳子的馬車望去,低聲詢問,“這是怎麽了?”
人群裡突然爆發出一聲喊叫,“有死人,有死人……”
掛著白帳子自然是有死人的,這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呢?諸人不以為意轉頭望過去,卻又聽到有人喊著,“好像是申盛侯府的大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