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皓秀與映泉都是習武之人,對兵法雖不精通卻也略知一二,戰術的奧妙深著呢,如不是事先就對此多有研究,怎會猜中敵軍的軍情?就連領兵的大將軍都不一定能做到這些吧?
然而身居閨中的申郡茹卻一猜一個準,還在緊要關頭起了這麽大的作用。
段皓秀並未往深裡想,但映泉就不一樣了,幾乎是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既然小姐猜準了延州王的陰謀,那為何之前不告訴五殿下呢?如果五殿下提前知道了延州王的計策,那還有不贏的道理?”
申郡茹眸子縮了縮,看了看映泉,她這語氣像是早就認識段南驍似的。
映泉驚覺失口,忙改道,“五殿下專門留下狼覃大人保護小姐,便是處處為小姐打算,可小姐怎麽絲毫不感激五殿下呢?難道您就不怕五殿下在戰場上出什麽事嗎?”
申郡茹淡淡的反問道,“你是不是想說我辜負了五殿下一片美意呢?”
映泉微微一愣,朝後退了一步,躬身道,“奴婢不敢。”
“映泉,你的話太多了。”狼覃從外頭邁步走進來,目光炯炯望向申郡茹,剛剛申郡茹說的話他在門外都聽到了,震撼之余,原本對申郡茹的輕視再減了幾分,“五小姐,可否請教您猜準延州王的是什麽計策嗎?”
“雕蟲小技,說出來你可不許笑話。”申郡茹知道段南驍能把狼覃時刻帶在身邊,狼覃絕非等閑之輩。
這樣一個極其重要的人,段南驍卻把他留給了自己,而他是去戰場上拚命,不是比她更需要狼覃嗎?
真是個怪物。
“五小姐過謙了,狼覃願洗耳恭聽。”狼覃態度恭謙,面色愈發的冰冷。
“我曾經看過東巒國的地圖,金夏大兵要想進入東巒國必須經過東川,而東川地勢奇特,很容易形成四麵包圍之勢,延州王能想到這一點,咱們金夏的將軍自然也能想到這一點,所以大軍在經過東川時一定做好了萬全之備,絕不會在這裡被人一窩端了。”
“延州王卻有可能棋高一著,反常規而思,把伏擊的地點改在東川地形並不複雜大平原上,一望無際,毫無遮擋,幾乎不做不到任何伏擊,然而越是幾乎不可能的事越容易成功。”
狼覃目中帶了些驚訝,“可是延州王怎麽在那種地方伏擊呢?這種成功率幾乎很小。”
申郡茹笑了笑,“兵法有雲,貴在神速貴在出其不意,比如延州王可以在平地上挖一些陷阱,再比如在這陷阱裡有人舉著尖細的大木樁子等著。還有一種方法,如今天氣漸暖,萬物複蘇,地面上長滿了各種各樣的花草,放一把火就足夠了,星星之火便可燎原,你說到那時候金夏的將士們還如何逃得出去?而延州王如果能派人燒了金夏大軍的糧草,豈不是穩操勝券了?”
狼覃倒吸一口冷氣,果真如此的話,那五殿下豈不危險了?
他目光複雜的看著申郡茹,“五小姐的精準分析令人佩服,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五小姐恐怕不是看幾本書這麽簡單吧?”
“我除了躲在束高閣裡看書,還能做什麽呢?祖父的書房裡可是什麽書都有呢。”申郡茹每次在說這種話的時候都帶著濃濃的無奈與苦澀,讓聽到的人都禁不住產生一種莫名的憐惜。
束高閣裡藏書萬卷,確實什麽書都有,但並不是看幾本書就能懂得戰術兵法的,所以狼覃仍是存了一絲疑慮。
段皓秀上前攬住她的肩膀,“茹兒,你別難過,你看,你以前看的那些書不是幫上大忙了麽?以後啊,你再也不用躲在束高閣了,到慶王府裡找我玩去。”
“好的,秀姐姐。”申郡茹淡淡的掃了一眼狼覃,原本她並不想說的這麽詳細,但不知怎地竟然真的有些擔心段南驍,這些招數延州王雖然不會再用,但防患於未然總是沒錯的。
狼覃應會把她說的這些話轉告給段南驍吧?
其實這件事瞞是瞞不住的,等回到京裡,還會不斷的有人問,尤其皇帝那裡。
果然,狼覃出了房門便寫了封信,命人火速送往邊境。
金夏的大軍駐扎在東川城外一片空曠的草地上,草地四周皆有茂密的樹木遮擋,從樹林外,幾乎看不到裡頭的情形。
大帳內,燭火透明,段南驍坐在案前正低頭查看地圖,粗黑的眉毛時而高挑時而蹙緊。
此次領兵的將軍乃是經驗老道的老將樊震欽,不但武藝高超,對戰術也頗有專攻,皇上之所以把這位老功臣派出來,更說明是想把這次戰功歸在段南驍的身上。
別看他領兵打仗性子粗野,卻也懂得揣摩人心,正是猜出皇上用意,他才早早的便把敵我雙方的優劣勢都清清楚楚的講給段南驍聽。
段南驍明白他的深意,自然也極其樂意的聽著,但東巒國早就該在東川設伏了,為何派去的探子卻一次次打探不到消息呢?
是什麽發生了變化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殿下,哥哥給您的信。”狼言從外頭走進來,將信雙手奉上。
段南驍心下一動,狼覃的信?難道茹兒出事了?
他迫不及待的打開信,待看到申郡茹猜測延州王戰術之時,整個人都呆住了,癡愣愣的把那一行行字反覆看了又看。
延州王設伏,在東川的平原上準備放火燒金夏的大軍。
他等的就是這一戰,卻遲遲未見動靜。
然而茹兒卻知道這些,她不但知道這些,還知道怎麽攻破延州王的埋伏。
先用一小部分人偽裝成大軍吸引延州王注意力在平原上前進,然後大隊人馬趕往東川地勢最險要的地段設下伏擊,等到延州王的大隊人馬趕往此處的時候,金夏大兵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其悶在一個狹窄的山坳裡,隻用了寫大石頭和弓箭便取得了第一場大勝仗。
他捏著信的手微微顫動起來,前世時他便是用這種辦法立了戰功,而這件事他曾經很詳細的同茹兒說過,此時此刻,今生的茹兒竟然能知道前世是發生的事。
他身形微微一顫,跌坐在身後的軟榻上,面色稍稍發白。
狼言不知所以,心下大驚,“殿下……”
段南驍揮揮手,“出去,不許任何人進來。”
狼言不敢多說,有些擔憂的轉身走出大帳。
段南驍又將那封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他幾乎可以完全確定,茹兒同他一樣,真的重生了。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重生前那一天發生的事。
那一天,他正在軍營裡巡視,他的好大哥常嵇滸突然從京城趕來,說是奉了皇命前來慰勞將士們,還帶來了宮中美酒。
一時間,軍中將士群情激奮,高呼萬歲。
當夜,全軍飲酒至深夜,就連值班守夜的都被灌了酒。
他記得很清楚,當他身邊的人一個個醉倒下去的時候,他亦是醉意朦朧,常嵇滸將他喚進大帳。
大帳內,常嵇滸一臉笑意,目中卻帶著無名的殺意。
他還以為看錯了,站在眼前的可是他最信任最親的大哥。
然而當常嵇滸揮劍看向他的時候,他才徹底清醒了,想要閃躲,卻使不出半分力氣,這時候他才知道,他喝的酒裡被人下了藥。
拚著最後一絲力氣,他歇斯底裡的問,“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常嵇滸提著的劍尖上鮮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面上,他臉上神情坦然,甚至帶著絲絲的興奮,“怪就怪在你太有能力了,打仗打的連皇上都快比皇上大了,你說皇上能容下你嗎?常嵇羽功高自大,企圖造反。而我只有親手取了你的首級,才能保住常氏家族。”
竟然是這樣,原來是這樣,他拚死拚活拿命換來的半壁江山,竟然是罪魁禍首,他最為信任的大哥居然親手取了他的首級。
其實早就有人暗中告訴他段南晨會對他不利,但他不相信,他一心一意為段南晨效勞,這金夏國的半壁江山都是他辛苦打下的,他不相信段南晨會殺了他。
再說了自己的妻子同皇后雖不是親姐妹卻勝過親姐妹,這樣密切的關系,段南晨怎會懷疑自己不忠心?皇后又怎麽會猜疑自己的好妹妹?
他不相信,他真的是一點都不相信。
那一天,他的鮮血流了一地,他的魂魄在軍營上空飄蕩不定,他親眼看著他的好大哥殺了他所有的親信,又收服了酒醉醒來的將士們。
他從來都不知道常嵇滸原來也是這樣的果斷決絕。
後來他的魂魄朝著京城的方向飄,他想回去看一看茹兒,如果她知道自己被殺的消息,會不會撐不下去?他隻願申郡碧能念在姐妹情分上保的茹兒和腹中孩兒的性命。
但當刺眼的陽光射下來的時候,他在一片白光中消失,再醒來,他已重生。
他竟然重生了,更離譜的是他居然重生在五皇子段南驍的身上,那一年段南驍十四歲,失足落入宮裡的荷花池裡,再醒來已經變了個人。
他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才適應了現在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