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郡茹一直保持著高度警惕,但當盧姨娘的身子向自己倒過來時,仍是嚇了一跳,她下意識的往後退了退,伸手去拉盧姨娘的袖子。
當那一片袖角從她手中滑過去的時候,她的心還是狠狠的揪了一下,但見映泉牢牢的抱住了盧姨娘,一顆心緊張的差點沒蹦出來,甚至都沒來得及看一眼滾下台階的申郡碧。
“姨娘……”
“小姐……”
彩霞與杏兒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也幾乎是同時撲向自己的主子。
盧姨娘結結實實的倒在映泉的身上,嚇得兩眼發直,明亮的陽光刺進她眼裡,淚水如決堤的河水般洶湧而出。
她緊緊的抱住肚子,這孩子是她的命根子,是她唯一的依靠,孩子絕不能有事。
申郡茹疾步上前,扶住她的胳膊,低聲詢問道,“盧姨娘,你沒事吧?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彩霞嚇得眼淚都出來了,她明明很小心的扶著姨娘,怎的姨娘突然就摔倒了?她稍顯手忙腳亂的攙住盧姨娘的胳膊,哭道,“姨娘,您怎麽樣?有沒有受傷?姨娘……”
盧姨娘呆了一會子,隨著申郡碧的又一聲尖叫,猝然回過神來,低頭看了看躺在身下的映泉,依著彩霞和申郡茹的手緩緩的站起身來,兩隻手始終撫在肚子上,不敢動彈。
申郡茹見盧姨娘只是面色蒼白,身上似乎並未受傷,這才稍稍放心了些瞪了一眼彩霞,急著道,“還不快扶盧姨娘回去?還去請大夫來瞧一瞧?映泉,你跟著一起去。”
映泉有些不放心,“小姐。”
申郡茹點了點頭,“放心吧,我沒事,你快送盧姨娘回去。”
盧姨娘回過神來,看了一眼申郡茹,略有些呆滯的道,“多謝郡主。”
申郡茹看著她走了,這才轉過身去看申郡碧。
那一溜兒台階,雖說不長,大概只有五六個小台階,可映泉的那一腳厲害啊,愣是把申郡碧踢得從台階上滾下去又滾出去很遠。
這一條長長的鵝卵石小路,申郡碧一路滾下去,可想而知是怎樣的一番情形,等到杏兒追上去的時候,她疼的已經張不了口了,整個身子匍匐在地上,衣衫凌亂頭髮松散。
杏兒蹲下身去扶她的肩膀,“小姐,小姐……”
申郡碧雙肩瑟縮一下,怪叫道,“別碰我。”
天知道她到底有多疼,後背膝蓋手肘,就連額頭上都是火辣辣的疼,她甚至覺得自己滾了一回鐵板釘,扎的她全身都要疼死了。
杏兒嚇得縮回手,顫聲道,“小姐,您怎麽了?小姐……”
申郡碧臉朝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一雙手緊緊的攥著,露在外頭的半截雪白的手臂此時已沾滿了泥土。
杏兒再次彎下腰去扶她,“小姐,您別下奴婢,您怎麽了?”
“二姐姐,您沒事吧?”申郡茹走到申郡碧趴著的地方,半蹲下身子,頗為關切的問道。
原本一動不動的申郡碧陡的直起身子來,伸手推向申郡茹,嘴裡惡狠狠的道,“是不是你讓她踢我的?我好心好意勸你不要怨恨大伯父,卻沒想到你懷恨在心,絆倒盧姨娘不說,還故意將我踢到。五妹妹,你好狠的心。如今,你雖貴為郡主,可我到底是你的姐姐,盧姨娘到底也是伯父屋裡頭的人,難道你一點都不顧忌了嗎?”
申郡茹被她一推,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身子一歪兩手撐在地面上,一張臉嚇得雪白無色,“二姐姐,你在說什麽?茹兒聽不懂。”
其實她早就提防著申郡碧會惱羞成怒對她有所舉動,剛剛申郡碧這一推,力道雖大,卻不致讓她摔倒,但她卻故意摔倒,而且還做出一副摔得很厲害的樣子。
杏兒吃驚的望著自家小姐的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結結巴巴的道,“小……姐,小姐,小,小,小姐……”
申郡碧卻不聽她說完,伸手指著申郡茹,“五妹妹,你什麽都不要說了,咱們還是請祖母和祖父來評評理吧,你推倒盧姨娘,又踢倒我,咱們這就去祖父跟前說說去。”
她似是回過神來,“盧姨娘呢?盧姨娘怎麽樣?孩子有沒有事?”
申郡茹雪白的臉上閃過一絲焦急,“彩霞和映泉送盧姨娘回去了,還要請大夫看一看才知道怎麽樣,二姐姐……”
申郡碧並未看到盧姨娘摔得怎麽樣,只是想當然的以為盧姨娘挺著個肚子摔在地上,一定好不了,卻忘了映泉為什麽會突然踢了她一腳,滿腦子裡隻記得申郡茹絆倒了盧姨娘,又讓映泉踢倒她。
她一把抓住申郡茹的手,“走,咱們去祖父跟前說說去。”
她一條腿剛直起來,頓覺腳腕一麻,差點又摔倒,虧得杏兒及時扶住她,“小姐,您……”
申郡碧身上的疼一陣高過一陣,正在惱怒不已,側頭訓道,“閉嘴。”
杏兒不敢再說,隻小心的攙著申郡碧的胳膊。
申郡碧使勁攥著申郡茹的手,申郡茹蒼白的臉上滾下一顆淚珠,“二姐,你抓疼我的手了。”
申郡碧低頭去看是,但見申郡茹的手心裡滲出些血絲來,頓時嚇了一跳,她剛剛確實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推了申郡茹。
受傷了又怎麽樣呢?難道比她受的傷還嚴重嗎?她可是從那麽多台階上滾下來又滾出去很遠的。
她何曾受過這樣的傷?她越想越氣,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恨不得將申郡茹也從哪些台階上推下來。
她這麽一想,攥著申郡茹的手又多用了幾分力氣,硬是拉著申郡茹去了芷院。
這一路上碰到不少丫鬟婆子,大家都被眼前看到的嚇壞了,二小姐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還混雜著黑乎乎的泥,幾乎看不出真色,如果不是杏兒在一旁一直叫著二小姐,她們都看不出這位泥人兒一樣的竟然是高貴的二小姐。
而另一位五小姐一張蒼白的臉上滿是淚痕,被二小姐拉拉扯扯,似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兩人還沒到芷院,申冀與譚氏已得了消息,卻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趕緊讓蓼香出來迎著。
到了屋門口,申郡碧才松開緊緊抓著申郡茹手腕的手,哭著進門,顫聲哭道,“祖父,祖母,您們可要替碧兒做主啊,碧兒……碧兒……”
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似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申冀拍了拍床面,沉聲道,“千金小姐,人前哭哭啼啼吵吵嚷嚷,成何體統?碧兒,如今你貴為二皇子妃,半點禮儀都不懂麽?你瞧瞧你這身上,到底出什麽事了?”
申郡碧就是要他們看看她身上的傷,看看她受到了多大的傷害,看看這位新封的郡主到底是怎麽欺負她的。
她撲通跪在地上,使勁擦著眼角的淚,“祖父,祖母,碧兒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不敢傲嬌不敢逾距,不管碧兒如何,都是申盛侯府的小姐,當謹遵咱們申盛侯府的規矩,然而,今日……今日……”
申郡茹撩著簾子進門,身形顫了顫,與申郡碧跪在一處,低著頭默不作聲,兩隻手卻悄悄的藏在了袖子裡。
一個是二皇子妃,一個是郡主,這兩人之間發生矛盾,這是譚氏最樂意看到的了,心底竊喜,面上卻是嚴謹的很,板著臉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慢慢說。”
“祖母,今天我約了五妹妹去賞花,勸五妹妹不要生伯父的氣,伯父也是為了妹妹好,豈料惹了妹妹不開心,又正好碰到盧姨娘在賞花,妹妹許是太過氣憤,竟然絆了盧姨娘一腳,還讓她跟前的丫頭狠狠的踢了碧兒,害的碧兒從台階上滾下去,祖父祖母,您看看碧兒都摔成什麽樣子了?五妹妹下手真是太狠了。”申郡碧又嗚嗚的哭起來,散亂下來的黑發披在消瘦的肩上,微微顫動著,愈發顯得我見猶憐。
申冀抬起頭看了看申郡茹,“茹兒,碧兒說的是真的嗎?”
申郡茹微微的抬了抬頭,面色白的嚇人,“祖父,茹兒不敢渾說,還請祖父派人去看一看盧姨娘,不知盧姨娘情形如何。”
“侯爺,老夫人,盧姨娘來了。”有小丫頭進來稟告。
申冀擺擺手,“讓她進來吧。”
與盧姨娘同時進來的還有汪氏和姚氏,她們聽到消息各自趕來,又都站在各自女兒的身旁,隨時準備加入戰鬥。
尤其姚氏,眼見著女兒摔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好像毀了容似的,心疼的馬上落下淚來,恨不能替女兒受了這無妄之罪,再望向申郡茹與汪氏時,便多了幾分仇恨。
申冀看一眼進門便跪在地上的盧姨娘,“盧姨娘,你先起來回話,剛才聽說你摔了一跤,可有什麽事?”
“謝侯爺關心。”盧姨娘扶著彩霞的手,小心的站起身來,“奴婢身子無礙,只是受了些驚嚇。”
“那你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茹兒絆你了嗎?”申冀問道。
盧姨娘側身看了一眼仍舊跪著的申郡茹,“侯爺,奴婢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腳下一滑就摔倒了,但奴婢可以確定的是郡主並沒有絆奴婢,郡主不但沒有害奴婢,還多虧了郡主身邊的映泉救了奴婢,所以奴婢還要謝謝郡主。”
申郡碧驀地瞪向盧姨娘,不冷不熱的譏諷道,“你還要感謝‘郡主’?‘郡主’當真好人緣,盧姨娘,你可要想好了,好不好都是你肚子裡的孩子最重要。”
言下之意,盧姨娘此番話是受了申郡茹這個郡主的威脅與壓迫,並借孩子來警告盧姨娘。
盧姨娘卻揚聲道,“奴婢正是為了我肚裡的孩子才這麽說,郡主救了他一命,便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二小姐,難道您非要我誣陷我的救命恩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