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冀挑挑眉,“她還在祠堂裡跪著嗎?”
譚氏慢悠悠的道,“您不發話,她哪裡敢起來?就連姚氏那邊,半句求情的話都沒說。”
申冀揚聲道,“蓼香,去祠堂讓二小姐起來吧。”
外頭蓼香應了一聲。
申冀順勢拉著譚氏站起來坐在床上,柔聲道,“有什麽事你隻管同我說,何必作踐自己?我對你的心,你還不明白麽?”
譚氏微微的點了點頭,靠在他懷裡,捏著手帕的手指卻緊緊的握在了一起,他的心她如何不明白?先侯夫人在世的時候,她偷偷摸摸跟著他過了三年,三年裡她為了不給他惹麻煩,喝過多少避孕的藥?他許她正室之位,她便等著他,誰知道病懨懨的侯夫人一病就拖了三年才死了。
他果然如他許諾的那般娶了她做了正正經經的侯夫人,卻又因著她娘家無勢,每每都要受一些閑言碎語,而他隻裝作不知,一轉眼就又去尋了別的女人,直到人家帶著閨女找上門來了,她才從虛幻的幸福裡驚醒。
她一隻手攥了又攥,掌心扎的生疼,卻渾然不知。
縱然心裡在滴血,表面上她還不得不替他遮著藏著掖著,偷偷的替他抬了姨娘,給了名分,只因為他娶她做了正室,這是他對她天大的恩情。
想到那個孽女和時不時的給她使絆子的衛姨娘,她的心抽的生疼。
如果不是發生過這麽多事,她一定會被他今日的舉動所感動,可惜她再也不是當日那個單純無知的少女了。
恰時,門外傳來蓼香的回稟的聲音,“老夫人,二小姐在祠堂裡抄了書,奴婢拿過來給您瞧瞧。”
譚氏驀地一怔,從申冀懷裡抬起頭來,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朝門外道,“送進來吧。”
蓼香捧著些紙張進來,雙手遞到申冀跟前。
申冀接過來拿在手裡,略翻了翻,筆勢有力,方圓兼備,剛柔相濟,倒是用了十分的心,很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面上禁不住露出一絲滿意,語氣卻是淡淡的,“跪祠堂還能有此真心,實屬不易,字寫的不錯,這才像我申家的小姐。”
譚氏望那些紙上瞟了瞟,想起姚氏在她跟前說過的話,故作猶豫的道,“侯爺,二丫頭一向是個乖巧柔順的孩子,瞧著不像是那糊塗之人,那件事到底是怎麽回事,咱們還搞不清楚。這府裡頭的事您心裡自是有數的,大丫頭是個好樣的,二丫頭也是個不錯,三丫頭四丫頭又各有千秋,唯獨五丫頭是個扶不上牆的,平日裡汪氏對她又懶得多管,五丫頭嘴上雖不說,心裡頭到底怎麽想的,誰能知道?往日裡她們姐妹出門從來沒出過事,怎麽她一跟著出門就鬧出這樣大的事來?保不齊是她真想引起幾位皇子的主意,豈料弄巧成拙,一計不成,索性栽贓在她們姐妹身上,想出來這麽一個一箭雙雕的主意呢?”
申冀烏黑的眸子裡陡然射出兩道利光來,竟是覺得譚氏說的十分在理,他最看不慣的就是五丫頭,唯唯諾諾一點大家千金的氣勢都沒有,日日的躲在人後連句話都不會說。
若說她嫉恨幾位出色的姐姐,他倒是相信的,可在獵場這樣大的地方冒那麽大的險,似乎不符合她的性格,但這件事終究是因她而起的。
譚氏見他眉角緊皺,知道他已心動,遂又歎了歎,“咱們本是為她好,只要她安心的守好自己的本分,憑著咱們申盛侯府的名聲,還能不為她謀個好前程麽?誰知道她竟是這般的愚蠢。”
申冀當即收回猶豫的心,不過一個扶不上牆的小庶女,何須費心?
略一沉吟,他沉聲道,“你不是送了位媽媽過去麽?”
譚氏馬上回道,“她們姐妹幾個都有,都是從外頭請來的專門在京城貴族教導小姐們禮儀的媽媽,五丫頭那邊的是陳媽媽。”
申冀黑著臉道,“回頭告訴陳媽媽,嚴加管教五丫頭,不盼著她能為咱們爭光,只要別再出岔子丟咱們的臉就好了。”
譚氏低低的嗯了一聲,知道這一茬算是掀過去了,看了一眼蓼香,吩咐道,“侯爺的話你聽明白了?去知會陳媽媽一聲。”
蓼香心思轉了轉,又偷偷看了幾眼老夫人,有些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
譚氏見她猶豫,遂沉聲道,“今日侯爺說的話你沒聽懂麽?怎麽一下子變傻了?”
蓼香幡然醒悟,老侯爺今日說的什麽話?似乎沒說什麽話,正是沒說什麽,才是默許了老夫人的話。
她不禁倒抽一口冷氣,不過是三言兩語便把板上釘釘的事給扭轉了過來,這所有的過錯就都落在了可憐的五小姐身上。
她低著頭從屋裡頭退出去,想了想,覺得現在就去茹雨閣有些不妥,遂決定第二日再去。
屋裡頭,申冀與譚氏又說起了悄悄話,宛若當年兩人初相遇。
申郡碧幾乎是被人拖回碧水閣的,膝蓋上傳來刺骨的劇痛幾乎讓她昏倒,若不是杏兒時不時的在外頭放風,她還有個機會歇一歇,只怕這兩條腿都要廢了,
姚氏風風火火的從外頭衝進來,急的眼珠子打轉轉,“碧兒,我的兒,快讓母親看看。”
申郡碧的褲腿恰被杏兒卷了起來,露出膝上的一團血紅色,似是要裂開了一般。
姚氏嚇了一跳,一步上前,抽著冷氣道,“怎的這麽厲害?快去請大夫。”
水雲轉身就要出去,申郡碧卻冷聲道,“不準去,難道要讓外頭的人都知道我被祖父罰跪了麽?”
水雲嚇得站住,為難的看了看姚氏。
姚氏歎口氣,“不請大夫怎麽辦?你這腿上的傷……”
申郡碧穩穩的坐著不敢動一動,兩隻手緊緊的攥起來,“母親放心吧,不過是皮外傷,養一兩日便好了。”
她又狠狠的咬了咬牙,“今日之痛,總有一****要加倍討回來,申郡姝申郡茹,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姚氏疼的心都要滴血了,這個女兒可是她心尖尖上的寶貝,“碧兒,你放心,母親不會讓你白受今日之苦的。”
申郡碧冷眸微轉,利光閃閃,“還有祖父的偏心,我,會銘記於心。”
她一拳頭狠狠的砸在床面上,臉上帶著一股子陰狠的猙獰。
姚氏眼皮子跳了跳,沉聲道,“碧兒,且不可說傻事,不管怎麽說,侯爺才是這府裡頭的當家人……”
申郡碧打斷她的話,面色已恢復如常,還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微笑,“母親放心吧,這一次女兒已經完全看清楚了人心,但我不會再莽撞自以為是了,老侯爺是我的祖父,又是當家人,女兒自是要巴結著討好著了,只有成為祖父與祖母的掌上明珠,女兒才能得到一些公平,不是麽?”
姚氏的眸子閃了又閃,璀璨的亮光裡似是閃耀著無數的希望,喜笑顏開的道,“碧兒,你真的長大了,你能這麽想,母親很高興。”
申郡碧身子動了動,膝上傳來一陣劇痛,她心底裡反而竄出絲絲的喜悅來,正是有了這切膚之痛,她才終於看明白了一些事,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就要不擇手段,讓所有的人都站在自己這一邊,所謂的公平才會倒向自己。
連著三日換藥喝藥,申郡茹覺得身上好多了,不似起初那般疼了,其實那一箭並未傷到要害,只是深了些,再加上她前些日子心神懼怕連著撕裂了幾回,這才顯得嚴重了些。
用過早飯,墨青與黃燭各自去忙了,她躺在床上發呆,忽然聽到外頭傳來墨青的聲音,“陳媽媽,小姐正在休息,您有什麽事嗎?”
陳媽媽面色冰冷,冷漠裡帶著些不屑,“這都什麽時辰了還在睡覺,五小姐的身子雖然受了傷,腦子卻清醒的很,小姐今日不是說身上好多了麽?既然好多了,就該學一學禮儀了,免得日後再犯了大錯,遭罪。”
墨青見她說的肆無忌憚,氣的面上青一陣白一陣的,“陳媽媽,你這是說的什麽話?小姐連床都下不來,還怎麽學禮儀?”
陳媽媽冷哼一聲,“禮儀不光只是身體上的事,最重要的是在腦子裡,記住了才能做出來,五小姐可以先背一背,至於其他的等傷好後再說。怎麽?你要攔著小姐學禮儀麽?還想再讓小姐犯下大錯麽?”
墨青氣的淚珠子都快落下來了,狠狠的瞪視著陳媽媽,卻是說不出半句話來,陳媽媽是老夫人派來的,她若得罪了,豈不是給小姐添堵?再說了她怎敢攔著小姐學禮儀?
陳媽媽冷冷的瞟了她一眼,無所顧忌的挑開簾子進門,轉身進了申郡茹的內室,竟是連門都沒敲一下。
申郡茹面色淡淡的,安靜的看著陳媽媽走進來,行至床邊。
陳媽媽站在屋中央,居高臨下的看著申郡茹,字字如璣的道,“小姐學禮儀的時辰到了,這是奴婢的職責,還請五小姐不要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