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寧氏麒麟
長安國子監總國子學、太學、四門學、律學、書學、算學共六學,上設祭酒,下有博士與學生兩千余人,泱泱書院,天才雲集,又恍若一座金字塔,等級森嚴,層層遞進。
像薑羲在霓裳閣前遇到的那位江南弟子後來去長安讀書的國子監學生,被人稱作天才少年,號稱入了國子監,但實際上讀的,是四門學。
站在這金字塔尖的,毫無疑問便是國子學,總共僅有三百人不到,皆是三品以上大員的官僚子弟,乃至皇族子弟。其他人若想登入國子學,除了陛下特許,唯有從太學畢業後補入的方式,這其中又有無數年的學習付出,衝破重圍廝殺而出,種種辛苦不足以用語言來形容。
穆昭與盛明陽前來長安,原就是打的景元帝特許入國子學就讀的名號,兩人入了國子學,結交了這麽些好友,當然也都是國子學的人。
也就是說,這座涼亭裡的少年們,在長安權貴子弟中,也是稱得上作佼佼者的一小撮。
而此時,他們也都因為薑羲那個元堂先生關門弟子的身份,對薑羲親切有佳。
薑羲與他們聊了一會兒才知道,原來現任國子監祭酒,曾經在元堂先生跟前讀過書,連親傳弟子都算不上,頂多只是一個記名弟子,卻一直記得元堂先生教誨的恩惠,在學生們面前更是對元堂先生大為推崇,言語尊敬!
國子監祭酒的記名弟子身份,放到薑羲這個真正的親傳弟子,還是最珍視的關門弟子面前,那是要開口叫師兄的!
……原來,在薑羲都不知道的時候,她已經完成了輩分的一大跨越,成為面前這群少年們包括盛六、穆十三他們師叔級別的人物了!
薑羲的嘴角喜滋滋地上翹著——心裡有些暗爽是怎麽回事?
“對了,今日我們聚在盛六家裡,是為了鑒賞一幅墨寶,不知薑九郎感不感興趣,要不要看看?”有少年提議道。
其他人也皆是附和,有意借此試探一下薑羲的水平。
穆昭哪能看不破這些人的心思?
他挑眉笑道:“你們大概不知道,薑九郎是怎麽進的我們玉山吧?”
“哦?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麽故事不成?”
長安距離江南甚遠,薑羲僅有兩首詩作能傳到長安來已經是難得,元堂先生弟子身份也是因為元堂先生才受到關注,至於其他的,他們就不甚了解了。
“她是走的登山門,過三關。”穆昭將玉山的規矩緩緩講來,“……就連書聖後人顏唐先生,也對著她的字說過我不如。”
此言一落,驚得少年們嘴巴大張!
“當真?可真是顏書聖的後人,一字千金的顏唐先生?”
“原先顏唐先生也是在國子監教書的,後來不知怎的去了玉山!”
原來玉山那位顏唐先生,在長安也是很有名氣的。
薑羲此前並不知道,如今來了長安,挖掘出與玉山先生們有關的小小事跡,就像是不斷挖出了寶藏一般令人驚喜又開心。
這會兒,薑羲被讚美得很愉快,她自問能夠坦然收下所有的讚美,但有時候適可而止還是比較好。
“你也別吹噓得太過了,我的書法哪裡真能比得上顏唐先生,不過是恰好合了顏唐先生的眼罷了。”
薑羲不是自謙,而是事實——論書法,她是真的不如顏唐先生,更何況當時她還處於筆力不濟之時。是後來,薑羲得知整座玉山是薑族的玉山,顏唐先生也是薑族中人時才想明白,原來她無意中夾雜著一縷巫主之意的書法之作,震撼了顏唐先生的眼睛,這才有了登山門時他過度的反應。
她雖然這麽說,但所有人都認為她不過是謙虛罷了。
既然如此,那就更要好好來鑒賞這幅作品了!
眨眼間,薑羲就成了少年們簇擁的中心,被圍到書桌前,一眼看到了上面平鋪而開的墨作。
字體瀟灑大氣,筆力遒勁深厚,隱約有一股超脫出塵之意。
驀地,薑羲竟然想起了華方山裡的隱居少年,阿七。
“此字……甚好!”薑羲收刮了詞語,竟然找不出更好的形容詞,唯有兩字甚好能夠囊括她現在的心情。
“能不能說,怎麽個好法?”
“此作乃是行書,而行書大家都知道,要入行雲流水,纖穠合度,流暢圓潤才是上上佳作。面前這幅墨寶,毫無疑問已經達到了行書的大成境界。你們再看,整幅作品字體如星羅棋布,每字排列恰到好處,且每字之間纖細牽連而不斷,筆意如流水一氣呵成,我敢保證,這絕對是此人一墨而成之作!”薑羲嘖嘖稱讚,毫不掩飾眼中對這幅墨寶的讚美,“能夠蘸一次墨而一筆揮成,又能將整幅作品每個字的位置安排得錯落有致,平衡而優美,還如此的瀟灑流暢,不失鋒芒。種種完善,堪稱十全十美,一點兒錯都挑不出來,是難得一見的頂尖書法之作!”
薑羲點評完,卻抬頭迎著少年們莫名沮喪的目光。
“怎麽了?難道這作品有什麽問題嗎?”
盛明陽走上前解釋:“哪裡有什麽問題,這是他們奔星社與國子學的重山社打賭,賭誰的書法作品更好呢,看這樣子,是要輸咯。”
“重山社?國子學裡的社團麽?”
“對啊,一個整日吟詩作對、揮文舞墨的社團。”
“那奔星社呢?”
“馬球社咯,馬球奔如流星麽。哦對了,我也是奔星社的來著。”幸災樂禍的盛明陽突然想了起來,“這意思是……我也要輸了?”
薑羲一時無言以對。
一個馬球社團和人家專門揮文舞墨的社團比墨寶?這是一種怎樣的勇氣跟無知啊!
“看來此次我們只有認輸了。”少年們不得不搖頭惋惜,“比它更好的墨寶我們是怎麽也拿不出來了。”
薑羲看著一張張垂頭喪氣的臉,忍不住問:“你們是比誰家收藏的墨寶更好麽?”
“當然不是,這墨寶也必須是我們兩社成員所作。”
“那就怪了,我看這幅墨寶,筆力雄渾遊刃有余,沒有在書法一道浸淫三十年以上,是不可能有這等水平的。”
薑羲的提醒,像是一道驚雷。
“對啊!這有可能是他們找人代筆的啊!”
“說不定還是某位大師之作呢!”
“我們還沒有輸!”
薑羲看著這群少年急吼吼地地就要去找重山社的人算帳,一秒天陰又一秒天晴,臉色變換之快連薑羲都歎之莫及。也看出來這群少年人的心思多單純,對她有所審量也是家族環境所致,難怪盛明陽穆昭初來長安,便跟這群少年交上了朋友。
“等等。”薑羲叫住了他們,“我再看看,說不定能找出作者的身份。”
“怎麽找?”居然有人問了個傻問題。
薑羲不由得失笑:“能寫出這般作品的人,心性不可能太差,幫人糊弄你們大概不可能,興許是有人借用。但是作品之上,一定會留有他的鈐印。”
薑羲三言兩語一分析,讓幾個少年豁然開朗。
對啊!他們怎麽沒想到!
薑羲眼尖,很快便在角落的位置看到一點痕跡:“咦,這鈐印好像被人給刮去了,看來果然是有人借用啊。但這鈐印蓋下不久,還有一些痕跡,借筆一用。”
薑羲接過穆昭遞來的毛筆,輕輕一勾勒,兩個字便在她筆尖下成形——
懷瑾。
“懷瑾?”薑羲怎麽覺得,這兩個字似乎在哪兒聽到過。
其他少年們卻紛紛激動起來:
“果然是他們借用的!寧懷瑾怎麽就成了他重山社的人!”
“我聽說他們社長是寧十九郎的表弟!”
“難怪難怪!我就知道!”
少年們興奮地吼吼著,徹底沒了薑羲剛來時的從容文雅。
“寧懷瑾是誰,你們都認識麽?”薑羲好奇地問。
盛明陽竟然也知道,他摸著下巴開口:“不就是縉雲寧氏那位聞名天下的麒麟,寧十九郎麽?”
長安騰鳳起蛟,俊傑無數,大浪淘沙之後卻唯有兩人能夠從中脫穎而出,讓人心服口服。
一人是楚國公霍章的么子,大名鼎鼎的少年將軍,長安小霸王霍烈!
另一人則出自今大雲第一世族縉雲寧氏,乃是門下侍中寧遠崇寧相之子,寧氏麒麟兒寧十九郎寧玘!字懷瑾!
薑羲聽著解釋了一番,都有些驚訝了:“你們說這位寧十九郎,今年才十七?”
她的目光又落在面前的墨作之上。
她前世十七歲時,水平連面前之作的一半兒都達不到好嗎?
十七歲的少年……是怎樣妖孽的十七!
薑羲震驚之後,便是感慨了,畢竟天下之大,百年一見文曲星也是有的,天才向來不能用常理去推斷……難怪被稱為寧氏麒麟兒,這般才華橫溢,也唯有文運之麒麟能夠形容他的才華了!
少年們一個個義憤填膺的,恨不得立馬就去找重山社的人算帳,竟然偷了寧十九郎的墨寶來充當他們重山社的東西……簡直是無恥之尤!
沒等他們出門,薑羲就叫住了他們。
“我有一個計劃,聽我一言如何?”
有點卡文,第二卷的細綱還沒完全整理好,糾結情中……第三更還是有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