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何不生為男兒
齊王,七皇子,華陽公主都是周貴妃一母同胞所出的兄妹,閑來一起出宮上酒樓尋吃食,也很正常。
偏偏這三兄妹裡,就多了一個——蕭紅鈺!
蕭紅鈺與這三兄妹在一起,實在是太格格不入了。
他們三兄妹是龍子鳳孫,天生尊貴,就是那深宮高牆裡精心養出來的花朵,舉手投足間自帶的富貴氣息讓他們與凡俗劃開一條深深的鴻溝;而蕭紅鈺呢,就像是石頭縫裡長出來的雜草,肆意,爛漫,連頭髮絲兒都浸著煙火氣。
嬌花與雜草,自然是怎麽看怎麽突兀。
蕭紅鈺自己也這麽覺得,所以與那三人走在一起時,做什麽都顯得興致缺缺,寧願低頭把玩著腰間無關緊要的瓔珞,也不肯抬頭加入三兄妹的對話。
齊王大概是看出了蕭紅鈺的心不在焉,便主動提及去撥霞樓吃最近長安最流行的吃食撥霞供,果不其然在蕭紅鈺的眼裡發現了驚喜的光芒,他滿意頷首,領著弟妹與蕭紅鈺上了撥霞樓,被掌櫃安排在了三樓的包間。
但他沒想到,會在這裡碰上朝陽與寧十五娘。
葉語與齊王兄妹三人的關系算不上親近,所以見到面也只是簡略地打個招呼作罷。
但齊王身為兄長卻不能如此,熱情地與兩人招呼著,完全是一副心胸開闊的合格兄長作派。
連薑羲都看得嘖嘖稱奇,見多了齊王暴躁易怒的一面,竟沒想到他原來也能當好一個兄長呀。就是不知道,這長兄風范,是真的還是假的了。
本來雙方在酒樓碰見也不是什麽大事,點個頭也就過了。
可蕭紅鈺卻瞅準這是一個機會,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機靈地轉了一圈兒:“相逢不如偶遇,要不然我們就一起吃吧!”
蕭紅鈺的提議讓所有人聞言一寂。
齊王笑容微滯,這可不是他請蕭紅鈺來撥霞樓的目的,但蕭紅鈺的要求他也不能拒絕顯得太沒風度。
葉語同樣不太樂意,只不過以她的性子不大好說出來拒絕的話罷了。
於是,莫名其妙的一桌人就這樣湊齊了。
蕭紅鈺不知打的什麽算盤主意,靈巧地鑽到薑羲與葉語中間的位置,拉了張椅子過來大喇喇地坐下。
“哎呀,這位妹妹好生眼熟啊,我們是不是在什麽地方見過?”她興致勃勃地挑起與薑羲的對話,順便自然帶過了位置這個尷尬的問題。
葉語也不會與她相爭,便往旁邊挪了挪,給蕭紅鈺騰出空。
正要找機會落座蕭紅鈺身旁的齊王,定定地看了蕭紅鈺一眼,此時她左手是葉語,右手是薑羲,他怎麽也不可能再插一腳,只能另尋一個位置坐下。
雖然齊王面上不顯,但他逐漸淡去的笑容,任誰都能看出他心情不是太好。
酒樓很快換了新的銅鍋上來,新加入的四人面前也擺上了新的餐具。
一頓飯,吃的全是尷尬。
齊王幾次都想主動找蕭紅鈺說話,不知蕭紅鈺是不是故意的,每次都能在齊王開口前,先找上薑羲閑聊。薑羲也樂得給齊王添堵,裝作沒發現齊王的臉色一次比一次難看,與蕭紅鈺隨意攀談著。
不知怎的,就演變成說話的人只有蕭紅鈺跟薑羲兩人。
葉語和寧瑾保持文靜沒怎麽說話還能夠理解,素來驕縱的華陽公主葉謐,今天也特別安靜,時不時地用眼角余光瞟著寧瑾。而七皇子葉許,笑嘻嘻地像是完全沒有發現空氣裡流動得尷尬,獨自一人把幾盤肉一掃而空。
不知不覺中,一頓飯的時間已經過去。
到最後,飯沒吃多少,齊王的臉色卻已經跟鍋底一樣黑了。
葉語寧瑾趕緊拉著薑羲道別上了車架。
難得遇上這麽聊得來的人,蕭紅鈺也依依不舍地看著消失的薑羲背影。
她歎了口氣:“天色也不早了,我也得快些回家,免得讓阿娘擔心。”
說完不等齊王反應,翻身就上了她毛色赤烈的小紅馬。
一路快馬馳騁回到長安裡的鎮北侯府,這裡距離太極宮很近,原本是個三品大員的宅子,那位大員告老,這座大宅子就被景元帝賜給了鎮北侯。
只是鎮北侯常年鎮守北疆,回京的時間並不多,這宅子空落了好些年,直到最近幾年,鎮北侯夫人帶著獨女蕭紅鈺回到長安,這座空落落的大宅院才有了些生氣。
蕭紅鈺踩著上馬石翻身而下,摸了幾把愛馬的鬃毛,膩膩乎乎一會兒,才提著馬鞭負著手,步履輕快地跨進府門。
一路遇到的下人們多在與蕭紅鈺問好,蕭紅鈺竟然一一應了,讓下人們很是摸不著頭腦。大娘子明明出門的時候都還心情不好呢,怎麽回來反而笑如春風了?
蕭紅鈺才不在意下人們古怪的眼神,反正她一想到齊王憋屈的臉色,就恨不得開心大笑,眉眼張揚得像是一團濃烈火焰!
“蕭紅鈺!”一聲厲喝驚起!
“阿娘!”
蕭紅鈺規規矩矩收好手腳,跑到阿娘趙婧言身邊,親親熱熱地抱著她的手臂。
“阿娘,你女兒從外面回來,你不關心關心她也就罷了,怎麽還衝她大呼小叫的呢?這可一點都不好啊!”
蕭紅鈺明媚一笑,照往常趙夫人早就跟著笑了,但今天她卻嚴肅地板著臉色,拽著蕭紅鈺站好——
“你說說,今天你又幹了什麽好事!”
蕭紅鈺驚訝地張大嘴巴,不是吧,她才從外面回來阿娘就知道她故意無視齊王的事兒了,難道是在她身邊安排了眼線?
“那個,阿娘啊,我也不是有意怠慢齊王的,我只是……”
“我就知道!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你這個逆女!”趙夫人勃然大怒,呼喊著貼身婢女就要她拿雞毛撣子過來,看上去溫溫柔柔的趙夫人,發起火來卻連蕭紅鈺都害怕了。
“阿娘,你別氣,當心氣壞了身子!而且那雞毛撣子,打在身上也不怎麽疼,白費您老人家的力氣嘛。”
趙夫人聽得更氣了,竟然伸手就要去奪蕭紅鈺手上的馬鞭。
這下事兒可鬧大了,烏泱泱的婢女下人全部擁上來阻攔,而蕭紅鈺也知趣地躲在了仆人們的身後,等趙夫人火氣稍稍過去,聽話地跪在了堂屋趙夫人面前。
蕭紅鈺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覺得膝蓋有些癢。
趙夫人以為她是疼,橫了蕭紅鈺一眼,卻喚來人:“給大娘子膝蓋下放個墊子。”
蕭紅鈺立馬如花笑開:“阿娘你不生氣了?”
“別嘻嘻哈哈的,今天我非要好好數落你一頓不可!”趙夫人狠狠一拍桌子,“你說說,今天出門之前,阿娘怎麽跟你說的?”
蕭紅鈺耷拉著腦袋,把趙夫人的話挨著重複一遍:“要好好對齊王,不要給他臉色看,不能動手打他,要拉近跟他的關系……阿娘,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啊!”
趙夫人見女兒不開心的臉,眼睛一熱。
她壓著哽咽:“紅鈺,你要怪的話,就怪你阿娘沒本事,不能給你生一個弟弟。”
蕭紅鈺聽得眉頭緊皺:“說來說去又是兒子,難道我不是你跟阿爹的女兒嗎?為什麽非得要兒子不可!難道阿娘你討厭我是個女子嗎?”
“阿娘怎麽會討厭你呢。”說著說著,趙夫人已經忘了要教訓女兒的初衷,“當初你生下來,阿爹阿娘都高興極了,你就是我們心頭的寶……”
“是啊,以前是心頭寶,現在就是根雜草。”蕭紅鈺撇嘴嘟噥著,將頭偏到一邊去,不願意回想幼時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溫馨回憶。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家裡的氣氛就完全變了——阿爹唉聲歎氣怨她不是個男子,又責怪阿娘生不出兒子。阿娘忍著心痛看阿爹往府裡抬了一個又一個姨娘,然後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
他們夫妻之間變了,他們父女之間也變了。
蕭紅鈺不懂,難道她蕭紅鈺不夠好嗎?
趙夫人豈能看不明白女兒的埋怨,她也不想再隱瞞了:“紅鈺,你阿爹打算……請封你大堂兄為鎮北侯世子,不日請封的折子就要遞進長安了。”
“什麽!”蕭紅鈺氣得跪也不跪了,“他蕭維憑什麽做鎮北侯世子!”
“就憑他是你阿爹親弟弟的兒子!就憑他是蕭家唯一的血脈!”趙夫人字字句句,都宛若心頭滴血。
“他是蕭家的血脈,難道我就不是了嗎?”
“他能延續鎮北侯的爵位,你能嗎?”
蕭紅鈺啞口無言。
景元帝曾言,允許鎮北侯延續三代爵位。
但若鎮北侯一直沒有兒子,這個延續三代的爵位也只有落空。
趙夫人扶著桌子,淚水奪眶而出:
“因為你阿娘生不出兒子,你沒有弟弟,所以鎮北侯的爵位就只能拱手給你二叔的兒子!紅鈺,阿娘心裡不甘啊,你二叔是什麽樣的人,我們一家當年吃了多少苦頭,你也都知道。當初他們連多余的一碗飯也不肯給我們,拚什麽你阿爹用鮮血掙來的爵位要給他們?阿娘讓你靠近齊王,就是想把這件事情拖一拖,再拖一拖……”
趙夫人還是不肯放棄希望,從最初憎恨每一個躺在她夫君床上的女人,到現在迫切希望這些女人能生出兒子。
而蕭紅鈺恨恨地望著雙手——
何不生為男兒?
何不生為男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