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也很好
“我哥?”
葉連翹聞言挑了挑眉。
是了,葉冬葵他們來千江府沒多久,就尋到了一個女眷們口中的大生意,鎮日忙得熱火朝天。
就在前不久,衛策也同她講過,姓梁的有一間鋪子亟待開張,現下也正在裝潢。
只是千江府這樣大,幾乎每日都有新店開張,她又怎麽能想到,葉冬葵接的買賣,正是梁家的?
如此一來,這事兒倒好辦了。
“你可曉得那鋪子是做什麽的?”
葉連翹心下有了數,頓時覺得安定不少,摸了摸肚子,問夏青。
“這個,還真不大清楚。”大概是覺得自己沒把這事兒摸清楚,實屬不力,夏青很有點不好意思地揉揉鼻頭,“我也覺得奇怪哩,既打開門做生意,有甚麽好遮遮掩掩的,做啥營生大大方方說出來不就行了?可我扮作從門前經過,好奇過去張望,明裡暗裡問了好幾次,那些個夥計始終含含糊糊的,就是不肯給我句準話,我也是沒法子……”
“管他呢,既不肯說,便一律當做見不得人看待。”
葉連翹翻了個白眼:“既然我哥在那兒,等晚上他乾完了活兒,我就去他家問問情況。他要做裝潢,鋪子上一樣樣的東西免不了都得碰過、摸過,保不齊,他能知道些內情。”
說到這兒,她停下想了想,又轉頭吩咐平安:“這兩日,你給那牛嫂子換換藥。這些個便宜的藥雖然也會起效,卻到底慢了些,就照著上回你和我說的那個方子來吧,那個很合適。唉,我雖舍不得給她用那些貴價物,但眼下……”
話說到這裡,她便住了口。
衛策去了那個勞什子孝義村,她當然無比擔心,但既然他一日兩日之內回不來,倒不如,她趁著這段時間把這事兒解決了。
雖然說吧,那活閻王回家之後十有八九還得收拾她,可反正他又舍不得動她一根手指頭,最多忍著被他念叨幾句罷了,有什麽了不起?
他如今衙門裡的事越來越忙,又被許提刑那樣看重,她這邊,就多少讓他省些事吧。
……
事情既已說定,當晚,葉連翹果然就去了葉冬葵那兒一趟。
聽說這鋪子的東家竟蓄意要害自己妹子,葉冬葵驚了個倒仰,待得反應過來,那股子邪火便憋不住,砰地將手中的小馬扎往地上一摜,當場便說,不做他家買賣了。
“哥哥可別這麽著。”
葉連翹笑嘻嘻地道:“橫豎他也並未害到我,如今我那鋪子生意也做得好好兒的,你又何必如此生氣?倒真的需要哥哥繼續在那兒乾活呢,這樣才能替我盯著他呀!”
“這錢我掙著心裡難受!”
葉冬葵咬牙道。
“不難受不難受。”葉連翹笑容更大,替他拍背順氣,“哥哥想啊,我這一頭拆穿他的陰謀,叫他鋪子都開不起來,那一頭,你照樣賺他的工錢,咱們兩頭都不虧,就他一個人虧死,這多解氣?再說……”
她壓低了聲音,下巴往院子裡點了點:“你不掙這錢,那些匠人大哥呢?難道也願意放棄這樣大的買賣?這才來府城接頭一筆買賣呢,若因為這個便鬧出齟齬來,那就太不上算了。”
葉冬葵想想,也確實是這麽個理兒,隻得悻悻地一點頭:“我知道了。”
“只不過我看,這活兒你們也做不長久,明後天,哥哥逮著個機會就跟他提,就說你們要買許多工具,因著初來乍到,手上沒有余錢,讓他把前期的工錢先結給你們。”
葉連翹幫他出主意。
這一行,工匠乾完活兒之後收不到錢的情況可不少見,為了避免,許多匠人都會按階段來收錢。葉冬葵他們在姓梁的鋪子上也幹了些時日了,先收一部分錢,並不奇怪。
見葉冬葵點了頭,她便又問:“那依哥哥看,那間鋪面,是要做什麽買賣的?”
“這個我還真拿不準。”
葉冬葵皺了皺眉:“他鋪子上的木匠活兒也是我們做的,打了百子櫃,瞧著像是個藥材鋪似的,可後頭卻又分了隔了四五個小房間來,每個房間,還都打了一架窄窄的木床。瞧著……”
他看看葉連翹:“妹妹,這要擱在從前,我肯定摸不著頭腦,可你在松年堂乾過,我總覺著,那鋪子的情形,當真像足了松年堂。前面賣藥,後頭給人解決容貌上的各種問題……你又說他們那姓梁的東家找你的茬,那會不會,真是同行?”
說著卻又莫名其妙:“可如果真是同行,也犯不著遮掩啊!”
這想法並不奇怪,實則葉連翹也一直是這麽猜逢的,當下便沒再多說,又叮囑了葉冬葵兩句,讓他多幫著自己留心,也就趕著回了家。
接下來三日,平安果然換了那牛嫂子的藥。
容貌出了毛病,這是個大煩惱,幾乎所有人都等不得,即便不能當場治愈,至少也得越快越好。
這牛嫂子心裡有愧,又不用付錢,當然自個兒拿不了主意,只能任憑平安施為,也一早做好了得長期用布兜面的準備。
可她沒料到,換過藥之後,不過三日,她那張臉,便有了立竿見影的變化。
先前還只是淺淺地結了一層痂,換藥之後,當天晚上那淺褐色的痂便脫落,露出裡面微紅的嫩肉來。
隔日再用一次藥,泛紅的情形也改善許多,臉上看起來雖然仍舊可怖,卻是肉眼可見地在好轉,叫人真真切切地明白,這幾乎被毀掉的一張面孔,是一定可以治好的。
牛嫂子又是高興,心中又隱隱覺得擔憂,當日惴惴不安地回去了。第三天她又來,卻沒忙著繼續敷藥,而是一進門,就將葉連翹和平安拽去了僻靜處。
人哆哆嗦嗦的,伸了手給葉連翹兩人瞧。
乍眼一看,她的手並無任何異樣,可細看之下卻露了端倪。
她那右手食指、中指和無名指的甲縫中,都殘留著一些白色的粉末。
“今天早上……”
牛嫂子仿佛還在後怕,說起話來人都在抖:“今天早上姓梁的又來了我家,看見我的臉,當即就發了火。他問我是不是暗地裡給臉上用藥了,我一口咬定了沒有,看他模樣,應當仍舊在疑心,卻又沒別的法子,便又取了一包藥末子給我用。”
“是嗎?”
葉連翹微微笑了一下。
“這些天全賴你們替我醫治,我這臉才有所好轉,我若還信他,真成了個蠢人了。”
牛嫂子連嗓子裡都帶著顫音:“他逼著我立刻用那個藥,我左右無法,隻得用了,可我也留了個心眼,抓了點在指甲縫裡。只不過,量實在太少,也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場。”
她說著便掀開頭上的布給葉連翹看:“你瞧,我這臉,又……”
話沒說完,眼淚就出來了。
那張才有了好轉的臉,果然又生出無數水泡來。
“別急,我照舊是可以治的。”葉連翹寬慰了她一句。
那一頭,平安已取了小碟子和小銚子來,細細地將牛嫂子指甲縫中的白色粉末挑出,湊到鼻尖一嗅,眉頭立時皺了起來。
“東家,這個你聞不得。”
她擔心葉連翹的肚子,嘴上說著話,手上已是將那碟子高高地舉了起來,人也迅速走出去好幾步。
“是什麽?”葉連翹忙問。
“是好幾味藥材製的,量實在太少,暫時無法將每一樣都分辨出來,然我心中有數,這些藥材,都是陰毒之物。”平安冷冷地道,“但能把臉傷成這樣,不管是用什麽藥材,必然有生石灰輔助。他是做藥材買賣的,往藥材裡家這種東西,那姓梁的此番必討不了好去。”
“那就行。”
葉連翹站得遠遠兒的,衝她擺擺手:“你讓我走遠點,自個兒也別老去嗅聞了。咱這條街上,最不缺的就是捕快,你去尋一個進來,讓他領著牛嫂子去衙門報案。余下的事,全交給衙門處理,即便是要分辨這粉末當中都是些什麽,也讓衙門自去尋靠譜的郎中吧。”
牛嫂子頓時一怔。
“怎麽,不想去?”
葉連翹眉頭一動:“你這臉才剛有好轉,就又被他弄成這樣,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恨?今日被他這麽一折騰,咱們又得從頭再來過——你若無所謂,不去也使得,橫豎不過是我自己走一遭,但你這臉,我是不會再替你治了。”
說白了不是自作孽嘛?
當初你若沒聽那姓梁的挑唆,收了點錢便來坑人害人,又何至於鬧到這地步?
那臉剛剛長出嫩肉,又被燒出一層水泡,有多痛,你應當比在場的任何人都清楚吧?
她葉連翹沒長了副聖人心腸,替你治是用得著你,若是這點子事都不願做,那也不為難,你自個兒去找旁人醫治不就好了?
牛嫂子瑟縮了一下,這一回沒敢再猶豫,囁嚅了一聲“我知道了”,跟著平安出了不老堂的大門。
……
余下的事,就變得很簡單了。
牛嫂子去了衙門報案,言明那姓梁的就是同行相爭才出此毒計,想要在自己鋪子開起來之前,就先打垮葉連翹,接下來他便可以毫無對手地做他的生意。
府衙找了郎中將那粉末子驗過,查明確實都是些藥性極強、於皮膚損傷極大的藥材製成,當下便著人將那姓梁的抓了回來。
也不必花什麽大力氣去審,用刑而已,很快他便供認不諱。
葉冬葵等人在姓梁的被抓之前,已將前期的工錢收了去,並未有任何損失,樂樂呵呵地把錢分了,便去尋下一個活兒做。
反正他們手藝好,又何愁沒人找他們做工?
四五天之後,衛策從孝義村回來,一切已塵埃落定。
好消息是,他整個人完好無損,不大好的消息是,他在回家之前先去了一趟衙門,將姓梁的那件事弄了個清清楚楚,是陰著臉進家門的。
葉連翹反應倒也快,原正坐在院子裡幫萬氏拾掇花苗,聽見門響,轉頭一見是衛策,當下就丟了手中物事,往萬氏身後躲。
也不等他出聲,先就嚷嚷起來:“你去的那個孝義村,是個要命的所在,你怎地也不與我招呼一聲?”
這還帶先聲奪人的?
衛策給氣笑了:“我好端端的回來,並未受一點傷,你這興師問罪有些沒道理。倒是你……”
“我怎麽了?我這不也好好兒的?”
葉連翹也不示弱,躲在萬氏身後衝他擠眉弄眼:“你去那麽危險的地方卻不告訴我,便是叫我擔心,我不過有樣學樣而已,下回你若再這樣,我還要學,看你敢不敢!”
衛策:……
滿肚子氣突然就沒處撒發了。
“過來。”
他衝著葉連翹招了招手:“不收拾你,過來。”
葉連翹這才猶猶豫豫地從萬氏背後鑽出來,一步一試探地走到他跟前,見他抬手,還以為他要擰自己的臉,忙一把捂住了,“啊”地叫出聲。
卻不想那人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頭,接下來便將她抱住了。
萬氏抿唇一笑,扔下手裡的花草,轉身就進了屋。
“你如此行事,教壞孩子可怎麽好?”
衛策在葉連翹耳邊低低道。
“這叫教壞?難道不是教他以後都不吃虧?”
葉連翹松開手,抬頭衝他一笑,也伸長胳膊,攬住他的腰。
“當爹的是個活閻王、黑面神,當娘的也是個不肯受氣的,這樣不好嗎?不管他是男是女,只要他心思正,不做壞事,那無論像你還是像我,都不是一件壞事,是不是?”
是。
衛策在心裡默默地答。
他這媳婦不省心,他也認了,往後即便闖禍,他給兜著就行。
三餐四季,只要他們、還有肚子裡那位一直在一起,很足夠了。
不能雲淡風輕地過一世,那麽與她雞飛狗跳地偕老,好像,也很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