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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焉》第202章 買醉
  第202章 買醉
  阿齊那抹了藥油給他搓揉手臂,顧修之就始終皺著眉一聲不吭,顧妍隻當他是疼的,忙讓阿齊那下手輕一點。

  恰到好處的關心,這時候反倒令人承受不起。

  顧修之只能苦澀地笑笑。

  幾個月不見,他曬得黑黢黢的,身形又寬又高,濃眉大眼,像是一把開封的寶劍,又重新淬煉了一遍抹上了蜜蠟,光芒四射,也沉穩無波。

  阿齊那覺得他越來越像是年輕時的昆都倫汗……比四殿下斛律長極更像他們的父親。

  她沒問十九殿下這段時日都去了哪裡。

  自知曉顧修之正是昆都倫汗流落在外的兒子,阿齊那第一時間便向昆都倫汗遞了信,只是那時,昆都倫汗正在齊集火力對陣葉赫部落,抽不開身。

  後來葉赫部落得到了大夏的支持,建州女真铩羽而歸,昆都倫汗再想來尋十九殿下,他卻憑空消失了……不過有顧妍在這裡,十九殿下總會回來的,阿齊那深信這一點。

  被打斷之後,顧修之終究什麽都沒說。

  柳昱摸著下巴問他:“你今後打算怎麽辦?”

  自從上次顧修之和安氏鬧了那麽一出,他的名聲在京都已經臭大街了,不僅是個生父母不詳的孤兒,還是個吃裡扒外的薄情寡義之輩。

  其實也不能這麽說吧……顧修之已經給足了安氏面子,起碼安氏害人奪子之事不曾泄露半分,所有矛盾糾紛都在顧家內部解決,打不還口罵不還手……否然安氏現在恐怕不是只在家廟裡修行,而是該被判入大理寺的死牢。

  顧修之自己也沒撈著好不是嗎?

  本來已經在五城兵馬司謀了份穩定的差事,現在都丟了,日後他要繼續在燕京城落地生根,恐怕不易。

  顧修之聞言搖了搖頭,“我還沒想好。”

  若非是聽聞顧妍定親的事,他恐怕還不會這麽早回來吧……

  柳昱沉吟了一會兒說:“要不要我幫忙?你在京都或許有些困難,但到外地去尋個差事也不是不行,你也是有真本事的,放哪兒都不成問題,等過了一年半載,前頭的事都淡了,你再回來……”

  目前看來是個很不錯的主意。

  顧妍覺得挺好,顧修之卻脫口而出:“不用了。”

  堅決的語氣讓柳昱微鄂,顧妍蹙起眉:“二哥?”

  他反過頭去瞧顧妍,目光十分收斂,死死壓抑著,可柳昱那麽多年飯也不是白吃的。

  一開始是沒有往這個方向想,他隻當顧修之和顧妍只是兄妹感情比較好,現在看看……有點不大對勁!
  顧修之這小子……

  柳昱眯著眼睛想了想,慢慢地笑說:“你也別急著拒絕,看你一路馬不停蹄的也不容易,還是先收拾好了自己吧,今兒就好好地休息,等養好了精神,再考慮考慮我說的。”

  顧妍感覺外祖父這話說的太奇怪了,連態度都有點不對勁。

  柳昱微微地笑:“阿妍還愣著幹什麽,還不讓人去將外院客房收拾出來?有你這麽怠慢貴客的?”

  顧妍“哦”了聲,不疑有他,顧修之臉色驀地微白。

  柳昱說貴客。

  他對於西德王府而言,就只是個客人,說白了,也便是個永遠的外人。

  阿齊那不由抬頭看了看柳昱。

  這個人,是完顏大公主的丈夫,阿齊那當他是半個主子,平素也聽柳昱的吩咐,但是相較起來,阿齊那難免更偏向於十九殿下。

  對於顧妍與蕭瀝的賜婚,阿齊那束手無策。她明白當時那種情況,鎮國公願意挺身而出有多麽的難得。西德王感激涕零,顧妍也沒有多說。

  這麽長久的相處,阿齊那好歹摸清楚了少許顧妍的脾性,大約也知道,對於這個結果,顧妍其實並沒有多少的拒絕……十九殿下,其實就是一廂情願。

  柳昱要將所有人都屏退,阿齊那心情複雜,收拾了東西,回過頭深深望了眼,歎一聲到底還是出去了。

  緣之一字,素來最是難說,若真能靠人力改變達到,也就失去了它固有的珍貴。

  阿齊那無能為力。

  柳昱在一片平靜中淡然開口:“你會害了她。”

  沒頭沒腦冒出來的一句話,聽得顧修之臉色煞白。

  他一貫笑著,這時正容斂了目光。

  “你會害了她的。”柳昱又一次重複,琥珀色的眸色淺淡,瞳孔幽黑,看起來十分深邃,不可見底。

  顧修之沉默地低下頭,擱在膝上的手握成拳,慢慢收緊。

  “王爺……”剛吐口兩個字,十分艱澀,一時再難接不下去。

  他能說什麽,他又該說些什麽。

  “你也是和阿妍從小在一起長大的,她對你什麽感情,你心裡清楚,但凡她對你有一點點不同,此時你們怕也不是這個關系。”

  柳昱很理智地給顧修之闡述事實,某些他明明應該很清楚,卻下意識地逃避不肯面對的東西。

  顧修之痛苦極了。

  “就因為,我是她的‘哥哥’?這不公平!”

  他咬牙切齒:“我明明不是的!”

  “所以,不甘心嗎?”

  柳昱笑了,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也是,在他面前,顧修之根本就是個毛頭小子,哪兒都不夠看的。

  “年輕人的熱血憤慨我也有過,可你別衝動,不如先想想後果。”他端起茶杯,說得很輕緩:“你大可以現在去跟阿妍表白你的心跡,捅開這層玻璃紙,這無所謂。正如你所言,你們毫無乾系,你不過就是佔了一個兄長的名頭,算得了什麽?世人怎麽看你,阿妍怎麽看你,又有什麽關系?你依舊可以我行我素,不顧所有人。”

  不由嘲諷地勾起了嘴角,柳昱歎道:“阿妍訂親了,成定帝賜的婚,你不會不知道吧?”

  顧修之臉色頓時煞白,柳昱心裡想得更清楚了。

  不由覺得可惜。

  本來挺好的一小夥子,怎麽就想歪了?

  若是其他人,他才懶得管,可偏偏是他的小外孫女!

  大夏的禮教可不是擺著看看的……

  “一開始蕭令先說要娶阿妍,我也沒同意,後來情勢所迫我就不得不應,可既然應下了,我就沒想過要反悔,這對阿妍來說會很不好……”

  說到這裡便是微頓,“我不認為你的介入能改變什麽,增添的無非就是麻煩,阿妍會苦惱該如何面對你,世人無非只會責備數說她的不是,作為她的外祖父,我著實不樂意見到……而你,應該也不樂意吧?”

  字字句句戳在了顧修之的痛處。

  他怎麽可能會樂意……

  眼瞼垂下,顧修之看起來頹廢極了。

  柳昱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言盡於此,你好好想想,我說的事,你也可以考慮。”

  說的是柳昱為他去京外謀職的事。

  顧修之沉默地坐了好一會兒,這才起身往外院去。

  垂花門處有兩棵石榴樹,石榴花盛開,紅豔豔地似火,顧妍正踮著腳去夠頂上的一朵石榴花,卻總是差了那麽一點點。

  顧修之走過去順勢幫她摘下。

  “二哥?”顧妍需要仰著頭看他,日光很烈,照得她睜不開眼,也看不清他面部的神情。

  顧修之將石榴花放到她的掌心,聲音喑啞卻溫柔:“你采這個做什麽?”

  顧妍眯著眼睛笑:“聽說你來了,娘親說要多加幾道菜,剛好再做梅汁肉片,加點石榴花,清熱解毒、生津潤肺,夏天吃最好不過了。”

  柳氏的廚藝出色,顧修之小時候的時候還經常去三房蹭飯,有時柳氏還會親自做糕點,那是顧修之最喜歡的,只是後來這樣的機會越來越少。

  顧修之恍惚了一下,咧嘴笑道:“嬸嬸當真偏著我了!”

  柳氏與顧崇琰恩義絕,顧修之卻依舊喚她嬸嬸,他覺得喚郡主就顯得格外生分,柳氏亦不拘泥於此。

  “娘親將二哥視若親生孩子,當然是要偏著你的。”顧妍理所當然。

  顧修之又是沉默,久久都沒有說話。

  突然調轉了方向直往大門口去。

  “二哥,你去哪兒?”

  顧妍在他身後叫他,顧修之沒理會,顧妍想跟上去瞧瞧,柳昱又不知從哪兒竄出來拉住她:“行了,他都多大的人了,還不知道分寸?你去湊什麽熱鬧?”

  順勢抽出顧妍手裡的石榴花:“梅汁肉片啊……”他舔了舔唇,一拍顧妍的肩膀道:“走,看你娘又做了什麽好吃的。”

  顧妍:“……”

  就這麽被柳昱連拐帶騙地帶去了廚房。

  顧修之出門便上了馬疾馳而去。西德王府與顧家毗鄰,這麽一輛高頭大馬飛奔,瞎子才會瞧不見!
  剛下了軟轎的顧四爺抬眸望過去,只見到一個快速消失的背影,黑衣玄衫,強健壯碩。

  “怎麽這麽眼熟?”顧四爺喃喃了一句。

  離得近的顧妤勾唇笑說:“父親,是二哥呢,哦,不對,該說是顧修之……”

  於氏不由多看顧妤一眼:“妤兒可看清楚了?是修之?”

  老實說顧修之變化挺大,就這麽匆匆一眼,於氏不敢肯定。

  “母親還不信我嗎?”顧妤嬌聲嗔了句。

  怎麽會識錯呢?

  若非知曉蕭瀝現今人在關中,那樣一聲玄衣勁裝,從西德王府出來,她險些以為會是那個人,所以看得仔仔細細……顧修之居然回來了?
  將顧家搞得一團亂以後,現在還有臉回來?

  做什麽,等著別人弄死他嗎?

  顧四爺不去理會這些,招呼顧妤和於氏一道進去,顧妤就靠近顧四爺說:“爹,您說他怎麽突然就回來了?先頭將大伯母收領他的事捅出來,鬧得沸沸揚揚,顧家倒了面子,大伯母被休回娘家,全是他害的!”

  顧四爺慢慢皺眉,“妤兒,那些事就別再提了,你大伯母也有錯,她當年若非隱瞞真相,何至於累及至此?”

  覺得繼續講這些沒有意思,顧四爺不再多談。

  顧妤抿嘴不滿道:“難道他就沒有錯?鬧出這麽大動靜,他自己名聲壞了不要緊,顧家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他們四房雖然從顧家都已經分家出去單過了,可還是姓顧的不是?多多少少還不得沾染到一點?
  她都要及笄了,名聲多重要啊!
  顧妤臉色很不好看。

  顧四爺拍拍她的手:“好了,都已經發生了,還能怎麽辦?看開點……”

  於氏上前來拉住顧妤,笑著道:“就是,別板著張臉,笑一笑,你祖父看見了也高興。”

  顧妤勉強勾了勾唇。

  到底還是難以甘心啊……

  走了幾步,突然“啊”一聲叫道:“我的帕子掉了……”她回過頭跟貼身的婢子說:“流蘇,幫我回去找找看,一定在路上,銀線收邊繡了龍膽花的,仔細些啊!”

  流蘇是顧妤的貼身婢子,聰明伶俐,一看顧妤的眼神就知道她是什麽意思,倒也裝模作樣地應下,悶聲轉頭就去探探顧修之的消息。

  顧妤便跟著於氏和顧四爺一道去給顧老爺子請安。

  顧修之進了一間酒肆,大喇喇地坐下,開口便要了幾壇烈酒,先是一碗一碗喝,後來覺得不夠,便整壇往嘴裡倒,這個架勢讓上酒的夥計也驚了下,低聲勸一句,便被顧修之厲聲喝退。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他企圖用酒精麻醉心口的悶痛,都說一醉解千愁,可他怎麽就越喝越是清醒?
  漆黑的眸子十分晶亮,顧修之腦中漂浮著的,始終都是顧妍那一對澄澈水靈的眸子。

  是歡喜,確實是歡喜的。

  可那種歡喜裡,瞧不見丁點兒其他的東西。

  這麽地純粹,又單調。

  他總在想,阿妍看向蕭瀝的眸子,是不是也是這個樣子?
  正如西德王說的,他可以不在意自己,卻無法不在意阿妍。

  不說他的感情會給顧妍帶來困擾,即便是柳氏,這個從小將他視若己出的嬸娘,又要怎麽看待和接受自己?
  都不知道該有多好?

  當做誰都不清楚的樣子,當做什麽都不曾發生過,一切都像從前,他們還可以其樂融融地相處,這樣很好。

  他寧願自己一個人承受這種痛苦。

  顧修之哈哈直笑。

  是了,就這樣吧。

  挺好的……

   感謝伊若夜雨、趙瘋瘋、隻為種菜投的寶貴月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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