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聊天
日子又恢復到了平靜無波的狀態,卻也有些許小改變。
因為獨孤夜公開表達了對司洛芸的讚美,后宮裡那些宮人便不敢再怠慢芸秀居的司美人!冬衣是按時趕製出來送到芸秀居去,過冬用的物件與銀霜炭也早早地送了過來!
秋芷做事雖還有些疏懶,卻也不敢像過去那樣明目張膽的偷懶!秋萍本就是個膽小的,沒了秋芷攛掇就本分做事了。其他宮人原就是在外間侍候著的,倒是挑不出什麽毛病來。
秋瑩曾在司洛芸面前告過秋芷的狀,希望主子能懲誡一下好吃懶作的秋芷,免得帶壞其他宮人。
但司洛芸隻說先看看秋芷和那些宮人的行事,若不得用直接讓內侍省換新人替了就是!被替下去的宮人想來也不會被安排到好地方去!後來的宮人心中畏懼,自然也不敢再輕忽怠工了!
秋瑩有些驚訝,她一直以為自己服侍了一位軟面性子的主子,沒想到骨子裡卻是個殺伐決斷的主兒!
其實司洛芸處置宮人這種法子也是悉得母親趙氏的真傳!對於不能忠心於己的下人,沒必要留在身邊變成禍害!一時的心軟,將來就可能是個大麻煩!
轉眼入冬,十一月中時王城安都迎來了初雪!
司洛芸裹著銀鼠皮毛滾邊的寶藍鬥篷、雙手捧著手爐藏在手筒子裡,站在屋門口看小內侍們在院中堆雪人兒。
記得十歲之前,每年冬天的第一場雪過後,她都會抓著大哥幫自己堆個雪人兒,有時候傅家哥哥也會跑來幫忙。只不過兩個人堆著堆著就變成了打雪仗,鬧夠了之後才會幫她把雪人兒堆出來!
傅家哥哥啊……司洛芸有些失神,不禁想起了那位差一點兒就成為自己的未婚夫、丈夫的傅家哥哥。
自己十歲時,傅家哥哥十四歲,因為男女避嫌就不再隨意見面了。
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去年的端午節,在普光寺後山的小路上,她看到了站在突出的山石上遠眺的錦白背影。大哥叫了一聲“永覺”就跑了過去,她則低頭隨母親拐向了另一條小路……
“美人!”秋萍慌慌張張的從外面跑進來,腳下一滑險些摔倒,多虧有個小內侍手腳麻利扶住了她!
秋瑩面色一沉,有些責備地道:“作什麽這樣慌張?被外人看到了,還當我們芸秀居沒規矩!”
秋萍吞了吞口水,站穩身子後福了一禮才道:“美人,上京皇宮裡的劉夫人歿了!”
劉夫人?陳王獨孤夜的生母?
“秋瑩、秋萍,吩咐下去將芸秀居裡所有豔色的燈籠與飾物都撤下來,宮人們也都換上素色的衣飾!你們監督著些!”司洛芸怔了一下後對兩名宮婢道,掃了一圈芸秀居,她眉頭皺了起來。“秋芷又跑去哪兒了?”
“奴婢聽秋芷姐姐說,要去雨琳閣找夏芝姐姐討教針線!”一個臉蛋紅紅、手裡拿著樹枝準備給雪人兒當手臂的小內侍朗聲地道。
琉璃宮寢殿,罩著宮紗燈罩的燭火散發著柔和的光,罩著銅絲罩的炭盆兒裡炭火正旺。
鳳榻邊端坐著一身錦白繡銀灰暗紋便服的陳王獨孤夜,而賀王后則臉色灰敗臘黃的臥於榻上。
“妾身令大王煩憂了。”賀王后有氣無力地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微喘地道。
獨孤夜表情平淡,看不出任何關心與擔憂的神色,只是眉心微攏。
“你好好養身子吧,宮中的事就交給廖夫人暫且打理。”獨孤夜的聲音有些喑啞。
劉夫人已歿的消息傳來第二天,賀王后就病倒了,廖夫人很早就幫助賀王后協理后宮,所以由她暫管宮務順理成章。
簡單的對話過後,殿內又是一片沉靜。他們之間似乎永遠無話可說!
“大王!”看著獨孤夜的耐性漸失,準備起身要走時,賀王后突然開口了。“大王為何還未召司美人侍寢?司美人已入宮近三個月,又得您讚譽其德行堪為婦德典范,后宮妃妾唯獨她還……”
“你們好好服候王后。”獨孤夜起身打斷賀王后的話,對站一旁的嬤嬤冷聲地道,然後大步離開!
那個嬤嬤朝立在一旁的宮女使了個眼色,讓其去送大王離開,自己則邁步到榻前扶住雙手握緊的賀王后。
“娘娘何苦如此。”黃嬤嬤是賀王后的奶娘,隨著一同入了陳王宮,跟主子說起話來也不太拘謹,“那個司美人翻不出什麽大浪來!上次您因著對付她惹惱了大王,這次又……”
“奶娘。”賀王后雙眼微紅不甘地道,“大王為何獨獨對她特別?也許是那個人已經暗中跟大王說過什麽,大王才會對司美人與眾不同?是不是?”
黃嬤嬤看著主子一臉執念的樣子歎口氣,輕輕掰開賀王后緊握的雙拳勸道:“娘娘,都是過去的事了……”
過去的事?既是過去的事了,他為何至今不肯原諒自己、連半點溫柔也吝於給她?!
冬夜的空氣格外冷冽,呼入腔中仿佛能凍住人的五髒六腑!
獨孤夜沒有坐上輦車,而是徒步緩行。
“顧懷。”走了一段路後,獨孤夜突然出聲喚貼身老內侍。
一名年輕的青袍內侍上前了一小步躬身道:“大王,顧公公昨兒病了,您恩準他休養幾日。奴婢何寶權謹聽大王吩咐。”
何寶權也是獨孤夜身邊服侍的幾名內侍之一,只不過不如顧懷資格老、得重用罷了。
獨孤夜沉吟了片刻才道:“去芸秀居。”
何寶權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反應過來,轉身高聲地唱道:“王駕移步芸秀居!”
獨孤夜的突然到來令芸秀居上下毫無準備,他邁進院子時就看到來不及更衣、穿著蛋青色素服、臉上還是淡妝、發間隻插著兩根五瓣白玉釵的司洛芸帶著宮人福身相迎。
“起來吧。”獨孤夜淡聲讓眾人起身。
司洛芸先起了身,後面的宮人隨後站起身……只有一名宮婢還跪在地上。
獨孤夜看向那名未起身的宮婢,“怎麽回事?”
司洛芸回頭看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秋芷,抿抿唇後迎視獨孤夜詢問的寒眸,“回大王,您來之前,妾身正在訓斥不守規矩的宮女。”
站在獨孤夜身後的何寶權吸了口冷氣,心道:這個司美人也太……直白不懂掩飾了!
聽司美人直白地告訴大王她在訓斥不規矩的宮女,內侍何寶權心下驚訝這位司美人的“大膽”。
哪個女人不想在男人面前表現出和善大度美好的一面,就連那個平日裡對宮人挑剔苛刻的甄美人即使前一刻還在責罵宮人,後一刻當著獨孤夜的面也會裝作無事的遮掩過去。
不過,何寶權的感歎卻是鹹吃蘿卜淡操心了!
獨孤夜聽司洛芸說在教訓宮婢,便不甚在意地冷聲道:“不得用就讓內侍省的人提回去重教規矩!累得你一個作主子的費心管教宮人,可見內侍省那幾個掌事的也該換換人了!”
獨孤夜這番話說完,院子裡的宮人就如同冬夜被潑了冷水!全都僵住了!
何寶權同情地看了一眼還跪在地上、卻因驚嚇過度說不出話來的宮婢!
待大王與美人相攜地進了屋子,何寶權擺了一下手,身後就竄出兩個內侍來按住了想站起來的秋芷!
“堵了嘴先拖去暴室,明兒交由葛總領處置!”何寶權細聲細氣地道。
秋芷剛想喊出聲求饒,卻被一個內侍不知道往嘴裡塞了什麽餿臭的東西,連拖帶拽給弄出了芸秀居!
進了屋子坐下,獨孤夜看司洛芸這裡用的也是上好銀霜炭,屋子裡暖烘烘的。宮婢端上來的茶喝一口,品出是今年新炒的雀舌茶,他這才滿意地點了一下頭。
司洛芸覺得奇怪,明明晚膳過後沒多久就聽聞大王去了琉璃宮,怎麽轉到芸秀居來了?
但這話她可不敢問出口,只是靜靜地望著獨孤夜喝茶。
喝了半杯茶暖過身子,獨孤夜一抬頭就看到司洛芸那張寫著疑惑與不安的娃娃臉!
“大王,您今夜要……要歇息在芸秀居嗎?”經過一番心理糾結後,司洛芸咬咬牙、豁出去的問道。
侍寢是早晚的事,司洛芸還不至於愚蠢的以為能躲得過去!
獨孤夜怔了怔,看著司洛芸漸漸泛起紅霞的脖子、耳朵與臉頰。
今晚他並沒有那個念頭,母親新喪才幾日,他再不孝也不會這個時候臨幸妃妾!來芸秀居一半是因為賀王后提起司洛芸,另一半是他想找個人說說話。
身邊的內侍只會像啞巴似的聽他說,或是偶爾勸上一句“大王節哀”。
后宮幾個妃妾的太“善解人意”,心有十孔八竅,在她們嘴裡很難聽到一句真心話!只有這個司美人……他還不太了解。
“我們聊聊天。”獨孤夜望著炭盆裡發著紅光的銀霜炭,淡聲地道,“你選秀前也經常隨丞相夫人入宮吧?”
司洛芸大著膽子抬起眼簾看了看獨孤夜一片漠然表情的臉,他喑啞的聲音裡透著不易覺察的低落情緒。
“是,皇后娘娘仁慈,常允母親與妾身入宮看望病中的姑母。”司洛芸垂下頭輕聲地答道。
她永遠忘不了病中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姑母,瞪著那雙曾經多情晶亮、後來絕望渾濁的大眼看著自己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樣子。曾盛寵一時的司美人病重後就沒再見過皇帝了,身邊只剩下兩名忠心的宮人侍候著,身上蓋著的錦緞被面都洗得發舊了。
每次見面,姑母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這宮裡是個不能有“心”的地兒。
“那你可有遇到過……劉夫人?”獨孤夜的喉間快速的滑動了一下,話說得艱難。
司洛芸絞緊了手中的帕子,像是思量什麽似的沉默了片刻。
“未曾,妾身與母親入宮未曾與劉夫人巧遇過,也未曾見過劉夫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