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番外:錯的人
文靜並不是江北人,她來自江北下面的一個小鄉村,窮山惡水。那裡世世代代以務農為生。如果文靜不是機緣巧合受了下鄉青年老師的點撥,也不會在初中畢業以後一邊工作一邊自學備考。她是那個小鄉村裡三十幾年來的第一個大學生。考上大學後,她得了江北一戶文化家庭的資助,讓她完成了大學學業。
大學畢業後,她攢了兩年多的工資還清了那家好心人的資助,和那家人結下了很深的友誼。
也因為那家人,她認識了蘇子軒。
蘇子軒曾是那家男主人的學生。雖不是出身顯貴,但眼光長遠,吃苦耐勞,總得來說,只能用十分優秀來形容。
初遇蘇子軒的時候,文靜正給那人家送了新水果和月餅。而蘇子軒也是同樣目的而來,兩人在樓下遇見,因為有幾分緣分就聊了幾句。
得知文靜在創業,因為也曾創業,對一個女人如此辛苦有幾分佩服也有幾分欣賞,蘇子軒便與她多說了一些。
事業上,蘇子軒給於了文靜一些幫助,一來二去的,兩人又年輕,自是產生了感情。
文靜不像一般的女孩那般矜持,發現自己喜歡蘇子軒以後,她便主動表白了。
蘇子軒對她那樣好,她本能地認為他對她是有意思的。
誰知蘇子軒在文靜的表白以後逃命一樣的消失於她的生活。
讓她很長一段時間都因為傷心而形銷骨立。
重遇蘇子軒。文靜始終不明白老天安排這段緣分的用意。
若是錯的人,又為何讓兩人一而再的遇見,又為何讓二人不可自拔地陷入愛河?
年輕的感情如同乾柴烈火,熱烈得不容一點點迂回。
半年不見,文靜從迷霧中走出,專注於事業,迷人又優雅。而蘇子軒,還是一如既往的儒雅深沉,如此穩重,讓文靜欲罷不能。
他帶她去看電影,黑暗的電影院裡,他悶不做聲就過來牽文靜的手,惹得文措心臟都要跳出來。
他送她回家,兩人在昏暗的燈光下接吻。不敢被別人看見了,只是淺嘗輒止。
一切都發乎情止乎禮。
直到這壺水愈燒愈烈。文靜認為,兩人既有這樣的感情,那麽就該是要結婚的。
她想要和蘇子軒組建一個小家,想要為他生兒育女,想要堂堂正正站在他身旁。
而蘇子軒卻一直閃爍著回應她熱烈的想法。
那時候的文靜並不明白蘇子軒閃爍的原因。
她總歸是太年輕了。
驗出懷孕的時候,文靜覺得心臟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醫院裡人不多,婦產科裡有孕婦拿著搪瓷盆從她身邊走過。那一刻,她幾乎是羞於抬頭的。她一個未婚女子,竟做出這樣不知恥的事來,這是當時的禮教和社會風氣都不允許的事。
拿著結果,她太害怕了,到處找蘇子軒。
可是直到那一刻,她才發現,自己對蘇子軒真的毫不了解。
她不知道他住在哪裡,也不知道他在哪裡工作,只知道他總是有各種門路幫助他。
過了兩天,一臉疲倦的蘇子軒才姍姍來遲地出現。
那時候文靜是很怨恨的,可她肚子裡有孩子,當務之急,是要給這個孩子一個身份。
她把化驗單給了蘇子軒,本以為二人會盡快結婚。卻不想蘇子軒說:“文靜,你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給你一個名分。”
那時候文靜並不明白他為什麽需要需要時間,也不明白他需要時間去做什麽。
她那時候還是溫馴的女子,他讓她等,她便等。
她是那麽愛他,沒有什麽是不能為他做的。
如許多狗血爛尾故事一樣,文靜等來的並不是蘇子軒的迎娶消息。而是蘇子軒的妻子。
那個女人發瘋一樣來把文靜的家怎了個稀爛。文措從頭到尾都不敢動,只是護著肚子縮在牆角。
直到蘇子軒來把那個女人弄走。
臨走前,他用滿是疲憊的眼睛看著文靜,一貫清越的聲音也帶著沙啞,他對文靜說:“我會給你解釋的,等我,你等我。”
文靜自己都覺得奇怪,這輩子她究竟欠了蘇子軒什麽?為什麽她的一輩子都在無止境地等?
他說他會來娶她,她等;他說會解釋,她等。
等來等去,等到的是他絕望地道歉。
男兒膝下有黃金,他卻對她跪下了,他說,他死一萬次也不足以彌補他的罪過。
他對文靜說:“我有家室,因為怕你知道了就不跟我,所以一直不敢說。”
文靜震驚,難以置信,傷心,最後是絕望。
她叫他滾,摸到什麽就拿什麽砸他。他生生都受了下來。她歇斯底裡地哭鬧著,他怕她傷了身體,用力抱著她,把她按在自己懷裡。不斷在她耳邊說著:“對不起”。
可對不起沒有用。文靜懷了孕。可他還是要回到他的妻子身邊。
他對她說:“孩子生下來,我來養。”
文靜痛苦到了極點,也恨到了極點,她對蘇子軒說:“你做夢!我生豬生狗也不會生你的孩子!”
那些醜陋不堪的回憶,很多很多年後,回想當初,文靜還是會覺得疼。
當年她那麽恨蘇子軒,為了讓他痛,她甚至想過要拿掉孩子。
可她最後還是沒有拿掉那個孩子。
孩子生下來的那段時間,文靜過得很辛苦。蘇子軒曾多次偷偷尋來,都被她擋在門外。
文靜給那個孩子取名叫“文措”,其實就是要提醒她自己,當年的那個“錯”。
在文靜地細心撫養下,孩子漸漸長大,也漸漸懂事。她會找文靜要爸爸。會問她很多無法回答的問題。
她會跟蹤那個來看她的男人,會偷偷記住蘇子軒的家。
甚至會偷偷跑去找他。
文靜接到那個女人電話的時候又急又氣。她在那個男人家裡看到了文措。她撅著小嘴,一直喊著“爸爸”,一直想要靠近蘇子軒。
可蘇子軒在兩個孩子和兩個女人之間左右為難。
那個女人用很難聽的話罵著文措。作為母親,文靜護犢心切,卻也責之深刻。
她一上來,就是狠狠一巴掌打在文措臉上,她說:“你沒有爸爸,你爸爸早就死了,他不是你的爸爸。”
那應該是文措最後一次在文靜面前因為“爸爸”而哭。
自那以後,文措乖巧得超越了她的年齡,她再也不曾要過爸爸。
蘇子軒再來看她,她也避而不見。
她成為了文靜想要的那種堅強,可文靜卻後悔了。
文措後來經歷了坎坷的情路,和她這個失敗的母親不無關系。
從小到大缺乏安全感,致使她性格上很多古怪的成分。
若不是陸遠出現,她真的不知道女兒會變成什麽樣。
文措結婚那天。蘇子軒作為父親出席了文措的婚禮。
那時候的蘇子軒早不複年輕時候的意氣風發。中年落魄,他後來一直以經營面館為生。
抽煙酗酒,他過得並不好。不管何時,文靜見到他總是一副糟老頭子樣子。
可文靜究竟是個女人,她記得的,還是當年那個在電影院裡牽她手的年輕男人。
那個男人會那樣溫柔地笑,那樣溫柔喚她的名字:“文靜,文靜。”
為了參加女兒的婚禮,他新買了一身西裝。一看就是便宜的西裝。但文靜還是感激他對文措婚禮的重視。
文措挽著他的手走向陸遠。
他在台上哭。她在台下哭。
他老了,從內而外。她也老了,老到恨他恨得有些累了。
婚禮結束,他手腳局促地過來和她說話。
作為新娘的父母,他們實在太過生疏了。
可她卻不知道還能和他說什麽。
隔著幾十年跨不過去的時間,所有好的壞的,愛的恨的,早已經化作了過眼雲煙。
他和她說了一些近況,向她保證那對母女和他都不會再來打擾她。
她覺得心裡有點梗得慌,但還是淡淡應下。
她轉身要走。
他望著她的背影說:“文靜,我欠你的名分,欠你的婚禮,欠你的一輩子,下輩子都還給你。”
文靜明明說過不會再為這個男人哭了。
可眼淚還是止不住留下來。
她沒有回頭,即使是離開,她還是那樣驕傲。
“我只求下一輩子不再遇見你。”
即是錯的人,便不要用來生奮不顧身了。
不再遇見,不再愛,自然,也不會再有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