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4章 張誠告老
戚繼光在廣東做了一年半的總兵之後,又被言官參劾,說他克扣軍餉,這個罪名可大可小,殺頭滅族也可以,申斥一頓也可以。
不過大家都明白,這是讓戚繼光告老,按照錦衣衛的呈報和廣東地方上的消息,戚繼光本來已經著手訓練水師,但經過這次彈劾之後也是心灰意冷,上疏請罪請辭。
不念功勞也有苦勞,朝廷怎麽會治罪,直接準了告老還鄉的奏折,至於這罪提都沒提,這個準了,朝中立刻又有誇讚戚繼光功勳,請在登州為戚繼光修繕府邸,厚加賞賜的奏折,附帶說一句,寫這個奏折的人和彈劾戚繼光的那個是同一位言官。
大將掌兵,生殺大權在手,似乎有一股精氣神在身,百病不侵,但一沒了兵權回家養老,盡管可以休息,又可以養尊處優,對身體是個更好的休養,但恰恰相反,比如說戚繼光這等一心撲在大明軍事上的人,回家養老沒多久,落寞寡歡,精神和身體就都垮掉了。
盡管他是當世名將,可因為他身上張居正那個時代的烙印太重,所以萬歷皇帝不能容他掌握軍權,下面的官員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戚繼光去世的消息傳到宮中,萬歷皇帝也是唏噓,少不得對登州的戚家厚加賞賜,戚繼光小妾所生的兩個孩子也得到了功名富貴。
戚繼光去了,名將又是凋零一位,京師中有人感慨,但大多數的人注意力不在這個上面,司禮監掌印太監張誠的告老才是最讓人注目的大事,這個位置等同於宰相,這個位置的變動牽扯天下政局。
沒有什麽原因,張誠為什麽要告老,難不成是犯下了什麽罪過,或者宮內有什麽鬥爭大家不知道?
每個人都在猜,但沒過幾天,大家都意識到了張誠的確是在告老,因為不管什麽消息,不可能京師所有人都一無所知。
宦官是天子的奴隸,沒有任何的人身自由,他們在什麽差事上做,是一直要做到做不動或者是老死的,不過張誠這等身份的就可以告老乞骸骨了,當然,主動辭去司禮監的位置也只能是告老了,用別的都是不妥當。
張誠老態盡顯的消息,京師夠資格的人家多有流傳,這時宮中傳出來的消息也是這個,張誠自己說自己精神和體力都衰退的厲害,在樞要之地當差,如果出了什麽疏漏,那是耽誤國家大事,還是早早讓賢的好。
萬歷皇帝沒有挽留張誠,遞補到司禮監掌印太監這個位置的人是田義,這又是在大家的意料之中,又是在意料之外。
田義不是張誠一系這個大家都知道,大家本以為張誠在把持司禮監的期間,會找個理由將田義踢出司禮監,田義平日行事也是謹慎小心,內廷中笑稱他是司禮監書辦,就是說他沒有一點自己的主意,只是聽令擬文而已。
卻沒想到這次他熬到了好運氣,一下子從秉筆太監成了司禮監掌印,因為田義和張誠不是一個派系,萬歷皇帝的沒有挽留和任命田義又讓宮外的人猜測起來,不過接下來的任命又是打破了他們的猜測。
禦馬監掌印太監鄒義為司禮監提督太監,提督東廠,一名從前的隨堂太監王安,成為了秉筆太監,這位王安行事謹慎小心,又是個忠厚人,是張誠和田義一同推舉的。
鄒義是張誠的義子,他進入司禮監,無疑是代表了萬歷皇帝的態度,也打消了宮外諸人的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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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是和王兄弟說的一樣,禦馬監掌印太監空懸,幾個監的太監都在活動,不過都被申斥了回去,按照傳出來的消息說,眼下禦馬監的監督太監和提督太監兩個,都要向趙公公那邊稟報?”
呂萬才在王通的書房中,笑著議論說道,他來拜訪王通,呂萬才的夫人也去內宅和韓霞他們見面,這種通家之好是最容易拉近關系的。
“趙公公”自然就是趙金亮,今年才十六歲的趙金亮還是司禮監六科郎掌司的差事,但現在禦馬監兩個大太監卻要給他稟報,這個也算是一景。
“小亮雖然聰慧,可這個年紀有能做主什麽,還不是陛下要親自抓兵。”
就他二人在此,王通說話也沒什麽忌諱,呂萬才手中的折扇搖了搖,笑著點點頭說道:
“陛下不放心文臣,對內臣也是心有忌憚,王兄弟的行情還要高漲,這是大好事,連帶著兄弟們都跟著沾光得福!”
“還能如何高漲,再高漲就不是福是禍了!”
王通知道呂萬才再開玩笑,他也是笑著說道,呂萬才呵呵笑了幾聲,又是跟著道:
“官位爵位是一回事,不過聖眷厚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眼下”
“大內鄒公公到~~~”
外面有親兵通傳,如今鄒義身份又是不同,不過在王通宅邸大家也都是熟人了,沒那麽多虛禮客套。
說話間鄒義已經走了進來,進來之後身邊還跟著兩個小宦官隨從,鄒義鄭重其事的說道:
“萬歲爺有口諭,王通接旨。”
聖旨可大可小,卻是讓王通陪著張誠去天津衛的這件事,傳完這個口諭,兩名隨從的小宦官就被打發了出去,三人落座,又是重新上茶倒水。
當年給虎威武館上課的黃洋,就是年紀大了,宮中恩典,準許他出宮由自己的子侄接去養老,張誠這邊面子更是足夠,而且又是沒犯錯自己告退,萬歷皇帝少不得也開恩給了優厚。
“義父說在宮裡京裡呆了這麽久,老了想去天津衛住幾年,看看那邊的新鮮事物,咱家本想寫封信,後來琢磨,還是王兄弟你去和蔡楠那邊說說,義父去那邊,養老伺候的就是他來管了。”
王通注意到,鄒義對張誠的稱呼有了小小的變化,以往一般都是叫“義父大人”或者“張公公”現在卻變成了“義父”,地位變化,心態也是變化了。
閑談幾句之後,話題卻是轉了,說起今日在宮內看到的事情,鄒義也是頗為感慨,張誠去萬歷皇帝那裡辭別,所說的沒有什麽政事,也沒說宮內的人事,卻絮絮叨叨的讓萬歷皇帝注意些瑣碎細節。
比如說叮囑萬歷皇帝一定要記得天冷的時候多穿衣,不要逞強染了風寒,天熱的時候,不要貪圖涼爽喝什麽冰鎮的果汁,傷腸胃等等等等,說萬歷皇帝開始的時候還有些不耐煩,聽到後來卻眼眶紅了。
張誠在萬歷皇帝很小的時候就和馮保一起照顧伴駕,後來更是陪伴萬歷皇帝到現在,經歷過許多的風雨,說是長輩和孩童也不為過,雙方還是有真情在的,臨別之極,也算是真情流露。
眾人感歎了一番之後,又是說起今後的局面,鄒義有件事卻是擔心:
“那田義原來是馮保的學生,馮保的徒子徒孫現在還是把持內廷各個衙門,這一上去,上下勾結,咱家這邊就難做了。”
王通沒說話,呂萬才那邊卻笑著開口了:
“鄒公公不必擔心,田義如果敢去上下勾結,那這位置也做不長遠了,陛下讓公公提督著東廠,不就是盯著他嗎?”
鄒義一愣,和三人交換了下眼神,都是一同笑出聲來,王通還好,鄒義和呂萬才卻都有些志得意滿的意思,王通掌錦衣衛、鄒義掌東廠,呂萬才掌順天府,這等局面的確是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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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送張誠去天津衛,這個差事就算萬歷皇帝沒有布置下來,王通也會親自前往,畢竟天津衛是他經營起來的,過去安排也是理所應當。
張誠出皇城的時候,鄒義、趙金亮以及內廷各個衙門的親信徒眾都來送行,一番惜別之後,張誠讓他們回去,就在皇城大門外跪下,向著乾清宮的方向磕了幾個頭,起身的時候,已經是淚流滿面。
王通心裡也不是滋味,過去勸了幾句,可一向是宰相氣度的張誠卻控制不住,眼淚一直流淌。
張誠沒有從宮內拿出什麽東西來,就是一個包袱幾件衣服,很是蕭索的模樣,出宮之後,王通這邊也都是預備好了,早就有四輪大馬車備下,請張誠上了馬車,王通領著親衛們騎馬隨從。
出了京師,馬三標卻有些感慨,他跟王通的時間長,和宮內的宦官也有接觸,知道的也比旁人多,所以格外感觸:
“侯爺,當年這張公公多風光啊,看看現在,就是幾件衣服一個包袱,這人啊!”
王通搖搖頭,卻是沒說話,不過馬三標有件事卻是沒說對,張誠身上或者包袱裡肯定裝著三江錢莊的銀票,最少也在一百五十萬兩,不少銀錢都是王通經手,他自然知道。
當然,比起在宮中和天下的權勢地位,再多的銀子都算不得什麽,張誠心中蕭索那是難免的。
“車內地方寬敞,王通進來吧,陪咱家說說話。”
離開通州之後,張誠就招呼王通進車廂去,進了車廂,王通發現,不到半月的時間,張誠蒼老憔悴了很多,但也比從前輕松了很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