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風暴來臨的前夜(2)
梅雨時節到來,連日裡陰雨綿綿,晚上九點,綿綿小雨變成了傾盆大雨,程遇正鬼鬼祟祟地摸到門邊,手伸向了門口放置的最後一柄傘,葉嘉剛脫下白製服,一眼就瞅見程遇,大喊了一聲:“那是我的傘!”
被撞破陰謀的程遇抓起傘跑進了雨中:“咳咳,那個……我感冒了不能淋雨,咳咳咳,借你傘一用啊!”
葉嘉急匆匆地追出來,程遇已經跑遠了。
“什麽人啊!”她氣急敗壞地又重新回了屋簷下,本來店裡的傘是夠用的,結果下了大雨,幾個吃了消夜的客人要借傘,索性傘就都給他們了。
遠遠的,看見有人從路燈下走來,那熟悉的黑色身影,帶著夜色的濃儼和肅靜。
傅知延從夜雨中走來,葉嘉的呼吸都要停滯了,心跳得有些不穩。
他穿著一件黑色的製服,一路風塵仆仆,收了傘,看向她。
葉嘉連忙跑過去,“你怎麽來了呀!”
“恰好在這附近執行任務,不知道你下班沒有,便過來看看。”
“你怎麽不給我打個電話,萬一我下班了怎麽辦,不是撲了空嗎?”見他濕淋淋的一身,葉嘉心疼極了。
“雷雨天,不好打電話,怕你在路上,不安全。”傅知延收了傘,一邊解釋,一邊看向了店裡面,“只剩你一個了?”
“嗯,老板搶了我的傘,正不知道該怎麽辦呢。”葉嘉關掉了店裡的燈,將卷門按下來,鎖好。
“那倒是正好。”傅知延隨即脫下了外套,小心翼翼地系在了葉嘉的身上,然後攬過她的肩膀,“我送你回家。”
傅知延撐著傘,一路護著葉嘉,自己的半邊身子已經全濕,葉嘉不住地把傘推過去,她寧可自己淋著,也不想傅知延受涼感冒。
“葉嘉,再這樣,咱們都得濕。”
車在不遠的路邊,他護著葉嘉坐進去,身上已經濕漉漉一大片,白色的襯衣質地單薄,葉嘉身上倒是沒沾上一點水珠,她側過臉,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襯衣衣料粘在身上,露出了隱隱的肉色,風光綽約,真是……好身材呀!目光情不自禁地往下,襯衣扎進了褲子裡……
“往哪看?”傅知延給她系好安全帶,敲了敲她的小腦袋。
“唔。”葉嘉捧著頭,連忙抽回目光,紅著臉,正襟危坐。
傅知延打開雨刮器,將車開了出去,葉嘉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又瞥向了他,他的發絲微微有些濕潤,粘在了頭頂,露出了挺拔的額頭,眉峰很銳利,眼眶微陷,眼睛就像散布夜空的星星,那樣明亮。
真是一秒都沒有辦法移開視線啊!
“我好看嗎?”
點頭點頭點頭!
葉嘉想起來第一次見面,他也問了這個問題,那時候的語調似乎很不善,絕非現在,帶了那麽點揶揄,聽起來像調情。
“第一眼,就認出了我?”他又問,神情略微地緊了緊。
“嗯,一秒鍾就認出了。”
“有沒有想過,萬一認錯了?”
葉嘉看著他,愣愣地搖了搖頭,她還真沒想過,怎麽會認錯,絕對不會,他的眼睛,她至死都記得。
一聲歎息,輕不可聞。
車開到了葉嘉樓下。
“你把傘帶著。”傅知延提醒。
“知延哥,不上去坐坐嗎?”葉嘉咬著下唇開口問。
傅知延垂著臉,沉默了片刻,伸手攬過了葉嘉的肩膀:“來。”
葉嘉乖乖地將腦袋靠過去,他粗糲的掌心撫過她的臉頰,輕輕在她濕潤的額頭上印下一記溫柔的吻。
“我不上去了,下次有時間,再來看你。”
葉嘉當然明白言語裡拒絕的意思,她低垂著臉,埋進他的胸口,然後點了點頭。
撐開傘,一路小跑進了樓道。
為什麽總是這樣,他明明那樣溫柔,待她那樣好,可是她總感覺,兩個人之間,隔著一些東西,她那麽努力想要走進他的世界,可是每次到了要進一步的時候,他總是溫柔地把她推開。
她就是這樣的人啊,得寸進尺,以前他不拿正眼看她的時候,她所求的只是他偶爾的一點點在意,現在成了他的女朋友,她卻要的……越來越多,恨不得他一整顆心都落在她的身上,對她敞開全世界,可是,怎麽可能呢?
是不是因為,自己太主動,所以他不適應?
像他這樣傳統的男人,一定喜歡矜持的女生吧。
葉嘉泄氣地咬著牙,上了樓。
剛進屋,按下按鈕,燈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屋子裡一片漆黑。
咦?
她又試了試客廳的燈按鈕,還是沒亮。
窗外一道閃電照亮了房間,倏爾又暗淡下去……
停電了?
就在葉嘉不知怎麽辦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是傅知延打進來的。
“回去沒?”他一直守在樓下,望著她家的窗戶,房間一直暗著。
“嗯,知延哥,家裡……好像停電了。”
電話那邊靜了靜,他掃了一眼其他的房間,剛剛竟沒注意到,整棟樓好像都黑著
“收拾收拾,下來,去我家。”
葉嘉歡欣雀躍地跟著傅知延回了家。
他住在一棟高級小區的複式公寓,房間收拾得乾淨整潔,一塵不染,每件物品都被歸置得妥妥當當,沒有半點突兀,整個房間跟他的人一樣,都好嚴肅啊!
葉嘉走進客廳,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了。
傅知延從櫃子裡找了半天,摸出一雙粉紅毛毛的女士拖鞋,葉嘉指著那雙拖鞋,花容失色:“你……你!”
傅知延知道她在想什麽,無奈地笑了笑,解釋道:“幾個月前買的,心說不知道哪天你會來家裡,有備無患。”為了證明,他還特意把吊牌翻出來。
葉嘉放了心,踩著白襪子走過來,傅知延剪掉了吊牌,然後蹲下身將拖鞋穩穩地套在她的腳上,指尖比了比尺寸:“大小正好。”
“幾個月前就準備好了,為什麽現在才邀請人家過來。”葉嘉嘟了嘟嘴,一臉惋惜。
“現在也不遲。”傅知延拎著葉嘉進了屋,把她放在沙發上,然後從櫃子裡像變魔術似的,端出了好多的零食。
葉嘉無奈蹙眉:“知延哥,你還把我當小孩子啊!”
傅知延挑眉反問:“難道不是嗎?”
是個屁!她是女人好嗎!成熟得不能更熟的女人!
“先去洗澡,換洗的衣服有帶?”傅知延問。
“帶了。”
“嗯。”
他領著她去了浴室。
浴室不大,面盆斜上方的櫃子上,整齊地放置著男士洗面奶,刮胡刀和刮胡膏,一把牙刷,一個口杯,一條洗臉帕。再往上,是沐浴露和洗發水,她情不自禁地拿下來嗅了嗅,閉上眼,全世界都是他的味道,悸動得她都快要抽搐了。
她將自己的牙刷、洗臉帕、洗面奶、卸妝水……一股腦地拿出來,歸置在他的櫃子上,妥妥當當。回頭環視了一圈,要在他的浴室裡脫衣服洗澡,感覺好羞澀哦!
葉嘉無比猥瑣地把整個浴室都視奸了一遍。
“這是乾淨的浴巾。”傅知延走進來將一條白毛巾掛在了衣鉤上,出門的時候,再度看了看葉嘉,葉嘉的小心臟怦怦亂跳。
傅知延在二樓的浴室衝了熱水澡,驅逐了身上的寒意,熱氣騰騰地出來,葉嘉已經盤腿坐在沙發上,看了好一會兒的電視,放的是貓和老鼠,她一邊吃薯片,笑得咯咯咯的,開懷不已。
果然還是小孩子。
傅知延回房間坐了一會兒,然後起身,去了走廊盡頭的那個房間,打開立櫃的最下面一個櫃子,那件染血的製服疊得整整齊齊,湖藍色勳章,端端正正地擺放在衣服上。
櫃子的最深處,還有一張照片,是二十歲的傅知靳和十七歲的傅知延,兄弟倆穿的是籃球衫,攬著胳膊站在一塊,笑容裡盈滿了陽光。
要不要告訴她……
要不要說……
傅知延緊緊攥著那枚勳章,一顆心惴惴不安,仿佛懸掛在萬丈高空,搖搖欲墜。
“知延哥?”葉嘉的聲音從走廊傳了過來,傅知延手忙腳亂地將徽章和照片放進櫃子裡,關上,推門出去。
“知延哥,那個……有電吹風嗎?”葉嘉撩了撩濕潤的長發。
“有的。”傅知延回了房間,從櫃子裡拿出了電吹風,對葉嘉招了招手,“來。”
葉嘉踏著軟綿綿的拖鞋,乖乖地走到他的面前,傅知延將電吹風插上電,將她拉過來,坐到床上,然後站起身,打開吹風,手撫上了她的腦袋,捋了捋,撩起一縷發絲,放在出風口,吹散。
他在……給她吹頭髮!
葉嘉抬眼,正好看見他的下巴,綴著青色的胡茬,他的目光溫柔地盯住了她的長發,修長的指尖卷起一縷一縷,認認真真地替她吹著。
被他拂過的頭髮,仿佛一根根都有了生命似的,眷戀地依賴著他的手,舍不得他松開。
葉嘉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視線緩緩下移,平視前方,然後直勾勾地盯住了傅知延的腰部。
“再亂盯,我就把你丟出去了。”他的嗓音帶著淡淡的磁性,很性感。
葉嘉連忙閉上眼睛,大氣都不敢再出。
還挺乖。
葉嘉斜倚在客房門邊,看著傅知延給她鋪好床單,噘了噘嘴,轉身離開,等傅知延找到她的時候,發現她躺在他的床上,緊緊抱著被子,鼓著腮幫子耍賴:“我喜歡這張床。”
耍賴的結果,就是傅知延睡到了客房。
葉嘉一個人躺在松軟的大床上,黑暗中,她將臉深深地埋進了枕頭裡,呼吸著他的味道,窗外,雷雨大作,她睡不著。
穿上拖鞋,下了床,來到他的房間,按下門把手,沒有鎖!
她躡手躡腳地鑽進了他的房間,來到了床邊,小心翼翼地將自己放在他的床沿邊上,隻佔了一丁點的位置,盡可能不讓他察覺。
他的呼吸很沉很穩,不知道有沒有睡著,葉嘉心如鹿撞,難以平靜。
半晌,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接著,身後的他動了動,棉被落到了她的身上,一雙大手直接將她攬進了被窩裡面,溫暖滿世界地席卷而來,將她一整個包裹住。
他從後面抱住了她的腰,臉放在了她的頸部,灼熱的呼吸撲打過來,葉嘉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知延哥,你還沒睡啊?”她顫聲問。
“你的心跳吵醒了我。”
“哦!”
這是她能控制的?
“葉嘉。”他喚她的名字,宛如遙遠的夢囈,“好好睡覺。”
“嗯。”
她不知道為什麽傅知延對她的身體,那麽的沒興趣,但是沒關系的,只要留在她的身邊,怎樣都好。
葉嘉的呼吸漸漸平穩了,傅知延緩緩睜開眼睛,將頭埋進了她的發絲裡,聲音低醇:“葉嘉。”
“愛我嗎?”
“愛的。”夢裡面,她如是對他說。
六月中旬,湘菜館終於盛大開業,知味軒的招牌和名氣在S大附近一帶已經很是響亮,所以湘菜館在美食街開業的第一天,賓客滿座,熱鬧非凡。
盡管諸事纏身,陶荻還是一個電話就把她弄出來了。
葉嘉陪著陶荻在大街上隨意地溜達。
“我還得去首都。”陶荻挽著她的手,如是說道,“有個選秀,挺感興趣,我在網上報名了,想去試試。”
葉嘉知道,陶荻一直以來的夢想,就是成為歌星。
“什麽時候走?”她問。
“兩周之後。”陶荻抬頭看了看刺眼的太陽,將陽傘撐開,“暑假選秀就開始了。”
葉嘉一把抱住陶荻的腰,“嗯……姐,舍不得你。”
陶荻很不客氣地將葉嘉拽開,笑說道,“行了,想我的時候,就看電視,我會出現在那上面的。”
“那……你走了,穆警官……怎麽辦呀?”
陶荻的微笑漸漸收斂,平靜地說道:“關他什麽事。”
“哎?你和他不是……”
陶荻的目光落到了一家文身店門口。
“小嘉,咱們去文身吧!”
還不等葉嘉反應,她直接拽著葉嘉走了進去,翻看著本子裡的文身圖案,陶荻問老板道:“你這邊,能刺人名?”
“可以的。”
為什麽會對穆琛這麽來電,陶荻想,也許真的如陳牧山所說的,覺得他能保護自己。
“喂。”他的聲音迷迷糊糊,被人擾了清夢,感覺很不爽。
“穆琛,是我。”
她的聲音帶著淡淡的沙啞,耳邊還能聽到陣陣呼嘯的風聲。
穆琛一瞬間清醒,坐起了身來。
“在哪裡?”他問。
“你家門口。”
穆琛打開門,走出去左右望了望,走廊的盡頭,她一個人抱著手臂,站在窗邊,清冷的月光灑滿周身,月色濃得化不開,她回頭,與他遙遙地對視了一眼。
穆琛看了看手表,已經晚上十一點。
這個時間。
這個女人。
“已經睡了?”陶荻走過來,看出了他惺忪的睡意。
“下半夜要去值班。”穆琛解釋,“平時倒不睡這麽早。”
“嗯。”陶荻站在門邊,沒進去。
“有事?”
“來跟你道個別。”
“……”
那時候,穆琛的心跳是漏了半拍的。
“去首都,明天的飛機。”
“還回來?”沉默了半晌,他問。
“失敗了,就回來。”
什麽東西,正一寸寸地割裂著心臟,扯得呼吸都有些疼。
“那我……祝你成功了。”他艱難地扯出一個微笑。
“謝謝。”陶荻回頭,看了看窗外,樹影搖曳,她說,“不早了,你接著睡吧,晚安。”
“晚……”
她轉身便走。
咚,咚,咚,空曠的走廊響起回聲。
他分不清那是自己的心跳,還是她離開的腳步。
終於他一個箭步衝上前去,陶荻隻感覺一股巨大的力量,將她圈進一個無比溫暖而又堅硬的世界。
“想來就來……”他從後面,緊緊抱住她,“想走就走……沒這種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