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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差”生(莊達菲、任宥綸主演電視劇《二進製戀愛》原著)》第9章 茹庭的生日宴
  第9章 茹庭的生日宴
  隔天我收到了茹庭的生日請柬。

  茹庭是個心思細膩的女孩兒。我們過生日,肯定是在生日當天,打個電話隨便吆喝幾句,就帶一群狐朋狗友殺到學校附近的火鍋店千杯不醉或者到KTV做破嗓子麥霸吼到通宵,但絕不會在生日前還做這種準備工作。

  而且,像我這種來自草根、未見過大世面的鄉下人,還真沒正兒八經地收到過請柬。所以當茹庭在計算機課間,從她LV包包裡拿出燙金的請柬給我時,我還以為是訂婚宴,立刻誠惶誠恐地接過,並狗腿地說道:“恭喜恭喜,白頭到老,早生貴子。”讓她和方予可著實尷尬了一把,尤其是方予可,愣了好幾秒也沒罵出那句經典的“白癡”。

  在第二節課上,我把請柬偷偷拿出來仔細閱讀。封面圖上,紅楓飛舞,如花似霞,茹庭穿著白色小紗裙,獨自站立於紅林中,如公主高貴,如仙女飄逸。打開請柬,裡面是茹庭娟秀的文字:
  周林林:
  3月5日是我18周歲的生日,有幸邀你見證我人生重要轉折點,希望你能攜帶男伴共同參加我的成人派對。

  你的茹庭
  正文的下方標注著派對的時間和地址,右下角還有行機打小字:場合需要,請您正裝出席。

  我摸了摸請柬的封皮,感歎道上天的不公。第一,為什麽她才18周歲?而我在18周歲時,卻還在為來年的高考焦頭爛額;第二,為什麽她要拍這種小龍女照?憑什麽我每次拍出來的照片都跟龍門客棧的金鑲玉似的?第三,為什麽人家生日還有成年Party,而我當時堅持了半天,也隻得到了一個9寸的小蛋糕?!

  還有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憑什麽人家過生日,我還要苦惱地思考帶男伴,穿正裝?

  我氣憤不過,在請柬的封面寫上蠅頭小字做批複:你明明就是炫耀帖!
  我斜眼瞄向不遠處的茹庭。此刻的她正跟方予可竊竊私語,方予可若有所思地點著頭,並輕聲跟她說些什麽。

  唉,要真說起來,茹庭本身就是一個老天用來刺激我們的炫耀帖——家境富裕、相貌姣好、學業有成,還有一個青梅竹馬愛她生生世世的男朋友。如果非要說點美中不足,那就是她身邊都是一群像我一樣從來沒有真心實意地想接納她做朋友的嫉妒女生。

  計算機下課的時候,茹庭還特地走過來,跟我撒嬌說:“林林,記得一定要來哦!你要不來,我可要失望的。”

  我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笑著抿了抿嘴,沒說話。因為我在心裡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參加的話,我要買禮服——預算500塊以內,生日禮物——預算200塊以內,騙男伴參加——預算100塊以內請客專款,累積下來,這個月我的生活費就打水漂了;不參加的話,我用什麽說辭呢?總不能說“我和你的關系還不足以讓我斷糧一個月的程度”吧?

  茹庭見我沒答應,立刻輕聲說道:“小西哥哥去,你可以找他做男伴。”

  鑒於她把小西當作我的男伴的份上,我樂呵呵地立刻點頭說好。當然,我還有自知之明,絕不會真邀請小西參加這種場合。先不說人家會不會答應,要是答應了,我這孱弱的心靈也得悸動一個月導致生活不能自理啊!
  檢討一下自己真是個庸俗無良之人:人家請我參加生日派對,我先掉錢眼兒裡算筆財務帳;人家熱心幫我牽線搭橋,我沒感激,反而嫉妒她,平時沒事兒還希望她掛個科,讓我心理平衡一下;喜歡上個人,也是拖泥帶水,不乾不脆,既希望人家絕情到底,又盼著人家給我留個念想。

  一句話,我就是個俗人,大俗人!
  回宿舍,我把請柬亮給朱莉,順便讓她搜索她龐大的潛質情人數據庫,幫我物色一個好參加生日派對。

  朱莉躺在床上,把請柬扇得啪啦啪啦響:“你說青春是什麽?青春就是一部嘚瑟史。不嘚瑟,不能活啊。就一個破生日,需要弄得跟八十大壽一樣嗎?林林,你也別正裝出席,穿一身運動服過去,看他們趕不趕你走。她以為拍《流星花園》呢,還搞這一套。她是想學藤堂靜吧?也許還會送雙鞋給你,跟你說‘每個女孩兒都要有雙好鞋’。她要真送你,你就把鞋跟扎她腦門兒上。我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種假裝自己純潔善良,其實內心風騷無比的人了。”

  我笑著問朱莉:“你這是仇富呢!我今兒剛反省自己是個俗人,怎麽你也這麽俗啊?你從哪個角度看出她內心風騷了?也許人家真是那個端莊嫻淑的藤堂靜呢!”

  “女人裡面我最討厭藤堂靜。誰說她完美我跟誰急,世上最自私最虛偽的就是這種人了。嘴裡說什麽都不要,心裡其實什麽都想要。你說有錢人家的女兒是不是容易這樣?明明是貪心不足蛇吞象,還要裝作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小樣兒。至於為什麽我覺得她內心風騷,那就純粹是女人的直覺,跟你這種男人思維的,不太好溝通。”

  我過濾掉最後一句話:“如果她是藤堂靜,我豈不是百折不撓、百摧不殘的杉菜?”我神色迷離地開始幻想我身後帥氣的F4。

  朱莉一聽這話,把枕頭砸向一臉陶醉的我:“你要是杉菜,我就是道明寺他媽。就你見風使舵,給點甜頭就叫爺的牆頭草樣,還百折不撓百摧不殘?威逼利誘色惑,哪個你能扛得住?”

  我撇撇嘴,雖然我經常做深度的自我剖析,但這麽明白地讓別人證實我確實是個大俗人,還是有些不爽。

  我開始認真為茹庭的生日置辦起來。

  從難到很難的順序,我第一個要解決的是生日禮物問題。

  茹庭這身世大概沒有缺的東西了。她要真缺個東西呢,我也買不起。按照電視上演的惡俗橋段,這時窮酸的我該親手做個東西送給富貴的她。正經點兒說呢,真情無價;通俗點兒說呢,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我沒錢,隻好給她做個小玩意兒,還能靠“純手工打造”“全世界限量”之類的噱頭糊弄過關。

  可是,我僅會的而且純熟的手工製作是——折金元寶,那還是因為小時候想錢想瘋了,跟善善吃齋念佛的奶奶學的手藝。一張金色鋁箔紙,對折幾下,便是個金燦燦的元寶——話說當時金元寶比小旋風紙牌什麽的更風靡,還能當作流通貨幣在我們社區的所有小朋友圈內通用。折得立體效果好的元寶可購置到衝鋒槍這些大件,質量次一點兒的也可置換到零嘴兒。

  唉,長大了,我這麽好的技術就退出歷史舞台了。

  我忽然特別理解現在磨剪刀工的艱辛和無奈了。

  我愁眉苦臉地走到陽台,看見方予可正站在陽台打電話。

  我真是笨啊。茹庭喜歡什麽東西,直接問方予可不就知道了。

  我直接在陽台上吼了一嗓子:“方予可,我有事找你,你給我下來。”

  這時,對面男生宿舍的窗戶裡伸出無數個腦袋,有看好戲的,有起哄的。誰說男生不八卦?照樣是端個板凳、捧把瓜子話東家長西家短的樣兒。

  我在樓下等了半天,也沒等到方予可下來。

  我仰脖子一看,嘿,他倒好,還從容不迫地打著電話呢,仿佛我剛才吼的是別人一樣。

  老師從小教導我們說:時間就是金錢。我怎麽能讓我的金錢這麽流失走,於是我把手放在嘴邊卷成喇叭形狀,憤世嫉俗地吼:“方予可,你老媽叫你回家吃飯!”

  這一吼,兩棟男女宿舍樓的窗戶都探出腦袋來,還有好事的開始鼓掌、吹口哨。

  幸虧今天茹庭不在宿舍,不然我不得被亂箭射死?
  如雷掌聲中,我迎接到了款款下樓的貴公子。

  似笑非笑的他上身穿著一件格子襯衫,外面套一件黑色的休閑西裝,下面是一條松垮的李維斯牛仔褲,腳上是一雙淺色的帆布鞋。

  一般男生很難搭配好格子狀的襯衫,可是這小子穿起來就跟衣架子模特一樣,散發著慵懶年輕的舒適味道。

  而我剛匆匆忙忙地從樓上跑下:上身穿的是一件黑色套頭衫,下身是紅白條紋運動褲,腳上穿的是大頭米奇棉拖,其中一隻棉拖的米奇鼻子前幾天已經被我給揪掉了。

  整體說來,我就是個落魄賣花女的造型。唉——

  方予可掃了我一眼,最後把目光落在我的棉拖上,嘴邊扯出一絲笑意,卻又不好大笑。

  我瞪了他一眼:“看什麽看啊?不許窮人穿破鞋啊。”

  方予可笑著說:“每個女人都應該有一雙好鞋。”

  我驚詫地問道:“你也知道藤堂靜?”

  “藤堂靜?男的女的?不認識。”

  我撇嘴:“哼,大名鼎鼎的藤堂靜你都不知道,趕緊看書惡補去吧。”

  方予可沒搭理我這句話,問我:“找我什麽事情?”

  跟他鬥嘴半天,我才想起來還沒有說正事兒呢。

  “茹庭喜歡什麽生日禮物?你打算送什麽?”我問正事的時候還不忘挖掘一下人家的隱私。

  方予可皺了皺眉:“我還沒想呢。你就為這事找我?”

  “不然呢。千金小姐啥也不缺,多讓我們這種窮人為難啊。你給我提供點兒參考信息。”

  “女孩子喜歡什麽東西我怎麽知道?如果你生日,你希望收到什麽生日禮物?”

  我抬頭望天思考,然後拿出手指頭一個一個掰著數:“洗發水、沐浴露、衛生紙、相框……”

  方予可打斷我:“你怎麽這麽好對付啊?不趁著生日打劫一把?”

  “好吧,其實我想要的是鑽石、黃金、豪宅、基金、股票……哎,誰讓我打劫啊,還不如想點兒實際的更靠譜。話說回來,最近生活用品告急,得采購采購了……”

  “走吧。”

  “去哪兒啊?”

  “采購。”方予可頭也不回地說。

  邋裡邋遢的我,就這樣屁顛屁顛地跟在玉樹臨風的方予可後面采購去了。

  跟在方予可身後,我就連炮灰命都沒有了,炮灰至少還是個有形物質,我和他站一塊兒,只能化身為空氣。

  我嘟著嘴問方予可:“你是不是故意的啊?大家都以為我是你家雇來的小保姆呢。”

  方予可打量了我一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確實像保姆,不過上哪兒找這麽笨手笨腳的保姆啊!”

  我順手撈起盒餅乾砸到他身上。不損我會死是不是?
  你一句我一句地相互拌著嘴,我們已經從生活用品區走到了蔬菜、肉食區。

  我對買菜之類的是沒有什麽興趣的,除了品嘗一些超市免費提供的食品,我只能默默地看著方予可在一堆綠色蔬菜中穿梭,心想這家夥簡直就是完人:出身上得了台面,長相上得了廳堂,手藝下得了廚房,跟十指不碰陽春水的茹庭公主真是絕配。當然出於女人的私心,這種男人還是永遠單身比較好,但是客觀地說,我認識的人裡面,除了茹庭,還真找不出更與他門當戶對珠聯璧合的人了。

  不過到了海鮮區,對方予可完美形象的定義立刻就被畫上大叉叉:這家夥居然抓了條長得有點兒像蛇的黃鱔,張牙舞爪地來嚇我,還得意地在一邊奸笑,等著看我好戲。

  我無聊地抓住黃鱔七寸,警告他:“我是嚇別人長大的,小弟弟要乖哦……下回要嚇也要抓條眼鏡蛇才過癮哦……”

  方予可失望地拿出紙巾擦手,邊擦邊嘟囔:“唉,忘了你小時候是個比我還調皮的人……”

  方予可推著購物車繼續往前走,而我跟在他身後,看到好吃的好玩的,就往車裡扔,不一會兒,小購物車便盛得滿滿的。

  排隊等著結帳的時候,我有種奇怪的錯覺,仿佛我們是一對多年的戀人,老夫老妻地出來購物,鬥鬥嘴磨磨牙,然後貌似要手挽手地準備回家。而且我還手插著褲兜,理所當然地等待方予可結帳。

  方予可把買好的東西分好類,讓我拎一袋輕便的食品,自己負擔了兩大袋沉甸甸的雜貨。

  我倒是很享受他的紳士風度,樂呵呵地跟著他——到了他家。

  上次的風波事件後,我再也沒進過方予可的宿舍了。現在“舊地重遊”,好生親切,只是再借我十個膽,我也不敢躺在方予可的床上了。

  我大大咧咧地打開電視,躺在大沙發上,光腳丫擱沙發前的茶幾上,舒舒服服地看起電視來,還不忘指揮方予可:“我說你把那個魚剖了吧,不然憋死了再剖就不新鮮了。”

  方予可在廚房裡忙上了:“你哪裡有保姆的樣兒啊?明明就是個姨太太……”

  我蜷在沙發上傻樂。認識這小子也沒多長時間,從原來的冷面殺手慢慢變成陽光男孩兒,是我調教有方嗎?不過出門在外,我們兩人相依為命,他不對我好對誰好去呢?
  想到這裡,我走到廚房,對方予可說:“方予可,總體說來,你對我不薄。我們不結拜一下我都覺得對不起你。要擱以前,男人能娶個三妻四妾,我就勉為其難下嫁於你,真做個姨太太也成。反正橫豎都是過日子是吧?”

  方予可切菜的手停了停:“我可以理解為,你在向我求婚嗎?”

  我從案板上撿起片黃瓜塞嘴裡:“你要想這麽理解也可以。我的出發點是我們做兄弟,但只要你能搞定你的正房,我無所謂。”

  方予可抬頭盯著我的眼睛:“周林林,你這習慣怎麽到現在還沒改?每次感謝都要把自己嫁出去,你對別人也這樣嗎?你都嫁我兩次了,也不見你有什麽舉動……”

  “兩次?我怎麽可能跟同一個人說兩次呢?小時候把善善的衝鋒槍弄壞的時候說過一次,同桌小銀期末考試借我答案抄的時候說過一次,其他時候好像沒說過了呀。莫非我上次喝醉酒的時候說了?”我疑惑地看著方予可。

  方予可面無表情地洗著菜板不理我。

  唉,被嫌棄了。

  我委屈地窩到客廳的沙發上,沒過幾分鍾就睡著了……

  方予可輕輕拍醒我:“林林,起來吃飯了。”

  我極其不樂意地睜開眼,遊離地起身,坐到餐桌旁。

  看到菜品的時候,我瞬間清醒了。好家夥,滿桌都是家鄉的菜:西湖醋魚、筍乾肉片、龍井蝦仁、蓴菜湯。

  我舔了舔嘴唇,立刻拿筷子嘗嘗。

  一頓飯下來,我居然沒顧得上說話。

  酒足飯飽,我說:“方予可,你不肯娶我,但你一定要娶我的胃。茹庭要嫁你也是好事,看美女的身材如何一步一步變冬瓜,也是一件人生暢快事兒啊……你說我要是送她盒減肥藥當生日禮物,她多年後會不會特佩服我有先見之明啊?”

  方予可笑,沒說話。

  我換了個坐姿,把一隻腳擱屁股下,心裡自問自答,我問:茹庭最喜歡什麽呢?答:最喜歡方予可。問:方予可最喜歡什麽呢?

  我立刻問方予可:“方予可,你最喜歡什麽?”

  方予可擦著桌子說:“你指人還是物?”

  “當然是物,誰要你在我面前秀恩愛說最喜歡的人啊。”

  方予可思考了一下:“衝鋒槍。”

  我差點兒沒坐穩,一屁股從椅子上栽下來:“衝鋒槍?!真槍還是假槍?”

  方予可:“玩具槍,小時候玩的那種。”

  我激動地握住方予可的手:“方予可同志,恭喜你,終於找到失散多年的組織。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手握一挺善善的衝鋒槍。那挺衝鋒槍瞄準射擊的時候,和真槍一樣有震感呢。那時候我折了好幾天的金元寶才換購到,還沒玩上一天就壞了……”

  方予可握回我的手:“謝謝組織終於把我認領回去了。”

  我哈哈地笑:“方予可,剛才看你做菜洗碗的,還以為我看錯你了呢。心想著原來裝得跟二五八萬似的做冰雕,怎麽現在跟小媳婦一樣熱情勤快呢。還好還好,有點兒男人的愛好。”

  方予可不高興:“也就在你面前像個小媳婦,別人要吃還吃不到呢。”

  我踮起腳揉揉他的頭:“早點兒說嘛,我說怎麽不肯娶我呢,原來是等著我娶你呢。老公明兒個就送小妾你高仿真紅外線衝鋒槍。”

  我決定送茹庭一挺仿真79式衝鋒槍,順便提醒她這是她男朋友喜歡的款型。愛屋及烏,她肯定也會喜歡。

  生日禮物解決了,接下來要解決的是禮服。

  我決定把這個事情全權授予王婕。她對化妝打扮有獨特見解,偶爾還幫時尚雜志撰文,我絕對放心她的品位。只不過500塊以內的預算讓她有些為難。但我以“真正的巧婦,沒有米也做得了飯”搪塞過去了。

  最難解決的是男伴問題。我思考了半天,把我們班級的男生想了遍,也沒法找到一個拿得出手的。

  向朱莉求助,朱莉一口痛快:“我不反對你參加茹庭的秀場,但不表示我支持你這麽做。我就看不慣她唱戲,你們一撥人還得陪著她唱。”

  得,遇上個貞烈的……

  最後,我做了個震驚全宿舍的決定,那就是我要公開掛牌招聘!

  我首次打開未名BBS的鵲橋版,開始撰寫信息:
  本人,小女人一枚,愛好廣泛,最喜讀書。

  征GG一位:形象氣質好,願意從事特殊行業為佳。

  如有誠意請將照片發至[email protected]

  在郵箱地址下,我發了幾乎只有我後腦杓兒的特朦朧的遠照一張。

  寫完我給宿舍的人看。

  朱莉看了一眼:“你不做推銷實在浪費你的才能,就你還愛好廣泛最喜讀書呢?”

  王婕在一邊語不驚人死不休:“你是文人,征個騷客,正好一對。”

  到下午,我的帖子已經頂上十大熱門話題。一堆無聊的人在鼓動更無聊的人應征特殊行業,而這場無聊運動的發起人是我……

  我的郵箱果然要被塞爆了。

  我直接篩選掉沒含附件照片的,再過濾掉發了照片,但寫了幾十行酸倒牙的窮詩的,剩下的照片我一個一個審。

  天不負我,我終於在燈火闌珊時,尋得了一張長得湊合的照片。名字和我室友重名,也叫文濤。而我選他的主要原因是他的留言:其實我只是出來打醬油的……

  我立刻給他回郵件:文濤GG,你好。見君照片,相見恨晚。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不如今晚10點,康博斯(北大的學三食堂)一敘。另,請留下手機號,方便聯系。

  快到十點時,我收到他的郵件:允了。接頭暗號:我愛周星星。

  暈倒。這小子當手機是擺設嗎?到了之後打電話不就行了嗎?還接頭暗號呢。

  我立刻套了個件外套奔去康博斯。

  我把時間定在十點自有我的妙處,其一,十點的時候,食堂空蕩蕩的,好談交易;其二,康博斯十點半關門,要是交易失敗,他又糾纏於我,我就可以借食堂關門的由頭,溜之大吉。

  我焦急地看著表,10:05,仍然沒有人出現,莫非被耍了?

  等了差不多十多分鍾,眼看康博斯就要關門,我沉不住氣,準備撤離,暗自罵道:“shit!敢放我鴿子!”

  耳邊傳來陌生的聲音:“好像接頭暗號不是這句吧……”

  我抬頭疑惑地看他:“我愛周星星?”

  他點頭:“對,你愛他。”

  我以丈母娘審視未過門女婿的眼神打量了他。

  不得不說,老天爺總是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助我一把。這小子長得可真俊(請發zun音,並模仿趙麗蓉的口音)……那照片是不是整形前拍的啊?長睫毛、高鼻子,哇,還有單邊酒窩……我是酒窩控……

  不過,現在不是花癡的時候。我示意他坐下,紳士地伸手抓住他的爪子,狠命地搖了搖:“幸會幸會!”

  文濤倒是無所謂地回一句:“你招聘了這麽多人,怎麽著也是我幸會你。感謝你萬花叢中獨采我一朵,我以為今天晚上還是個小型群面呢。”

  我吐了吐舌頭。說話太尖酸了,比剛認識的方予可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笑道:“言過了,你為什麽會給我發郵件呢?”

  “你看,面試開始了吧。我說了,我只是出來打醬油的,覺得好玩,對從事特殊行業感興趣而已。”

  我咳咳地假笑。

  文濤皺了皺眉,問我:“你不會真征友吧?”

  我笑著問:“當然不會。不然不是讓你這種出來打醬油的失望了。說實話,明天我要參加一個生日派對,派對要求每人帶個男伴。”

  “唉,果然爛俗。我要不參加呢?”

  “你知道是誰的派對嗎?茹庭聽說過嗎?外院院花!要一睹她容顏的人排隊都排到學校東門了。生日派對是絕佳認識她的機會,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你怎麽能輕易放棄?你就把我做跳板,盡情在我身上踩吧,我不介意。”

  文濤嘴邊的酒窩動了動:“那我倒是要謝謝你了,跳板?”

  “不客氣。”

  “需要犧牲色相,裝你男友嗎?”

  “不需要。你穿得太拉風,跟我站一塊兒,別說別人不信,我也不信你是我男朋友。咱不乾缺心眼的事兒。”我看文濤戴個平框眼鏡,3月的天,穿襯衫系個方巾就出門,一看就是弄潮兒,跟我這種素人確實不搭調。

  文濤轉了轉尾戒:“衝你說了‘咱’,我不去也得去了。行吧,我入夥了。你叫什麽名字?”

  “周星星的本家,我叫周林林。”

  “名字太難聽,我就叫你跳板吧。”

  經過簡單了解,文濤比我大兩屆,新聞學院,其余不詳。因為康博斯關門了,而他初春時節穿個襯衫站在大馬路上聊天,實在讓我於心不忍。我叮囑他幾句明天見面的時間地點就回宿舍了。

  第二天,我穿上王婕給我購置的小禮服。與其說是小禮服,還不如說是男人裝:大花領結的綢緞襯衫,簡單的黑色緊身西裝,黑色的寬腳褲,再配上一條大紅色水鑽腰帶。我站在鏡子前問王婕:“你怎麽知道我還要扛一挺衝鋒槍過去呢?這樣一搭,十足中性啊。我已經隱約覺得我站在流行最前端了……”

  王婕看了看整體效果,不滿地說:“唉,你這身材倒也只能配個男人裝,不過好像還缺點兒什麽。”她捋了捋我額頭的劉海兒,探我的口氣,“林林,你的發質不是很好,長發不容易吸收充足養分。要不你剪個短發?”

  我以為她要在我臉上動刀子整容呢,不就剪個頭髮嗎?小時候頭髮上粘了泡泡糖,我媽不是一剪子了事。

  於是我風風火火地到校外“審美”,剪了個清爽的短發。剪完後,除了覺得頭有點兒冷,倒也落得輕松,至少平時還能省點兒洗發水。

  出門前,王婕幫我補了補妝,歎了口氣問我:“林林,你這麽折騰,是不是為了見小西啊?”

  我低著頭想了想,猶豫地說:“其實,我就是想學學杉菜而已。也許我就真的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呢。”

  下午四點,我扛著衝鋒槍,按照約定先去接我的男伴。唉,天生不是公主的命,最多就是個馬夫。

  文濤姍姍來遲,因為我晚上還得請他做戲,所以我一肚子氣不好發作,憋屈得慌。

  跟掃描儀一樣,文濤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最後他說:“你手中的槍是配飾嗎?還挺有新意的。”

  我不高興地翻白眼:“這是仿真79式衝鋒槍。不識貨!”我邊說邊打量回去。王婕訂的雜志上好像稱文濤的打扮為英倫風:帶風帽的修身大衣,方格襯衫,收腿褲子,高幫皮靴,最醒目的是脖子上超大的藏青色圍巾。

  文濤高傲地俯視著問我:“怎麽樣,出去不給你丟臉吧,跳板?”

  我盯著他右耳菊花造型的耳釘笑著說:“不丟臉不丟臉。絕對有禦女范兒的氣質,跟我今天穿的衣服很搭調。”

  “禦女范兒?”

  “就是讚揚你陰柔高貴、唯我獨尊的意思。”我解釋道,在心裡強烈建議把藤堂靜、禦女范兒之類的詞條列入高考考綱。

  中關村的交通真是讓人無語,出租車還沒走幾步,就望見前面的車跟系鞋帶一樣盤根錯節。半個小時還沒走出黃莊,我著急地催著出租車師傅。師傅倒是還有閑情跟我開玩笑:“姑娘,你把你那衝鋒槍往邊上放放,我不能開快也能開得穩點兒。”

  車上接到方予可電話:“在哪兒呢?我在你樓下等你,一塊兒過去吧。”

  這小子怎麽還不去幫茹庭準備派對,在我們樓下瞎晃悠什麽勁啊。我趕緊說:“我已經出門了,你趕緊幫茹庭去吧,不然今天壽星心情不好。還有打車的時候往北邊繞,中關村已經堵死了。”話末我還不忘做一回交通之聲的播音員。

  方予可聲音有點兒不高興:“你一個人去了?”

  我笑了笑:“合著你是可憐我找不到男伴,特地跑過來充數啊?借我十個膽,我也不能和你一塊兒參加今天的派對。謝謝啦……”我樂呵呵地掛了電話。

  文濤化身好奇寶寶:“誰啊?還有應征的人?”

  我揮了揮手,示意他別瞎想。男人比女人還八卦,我不得不第N次強調這一點。

  到派對現場,我們已經足足遲到了一個小時。大廳裡人來人往,觥籌交錯,很是熱鬧。我著急地尋找茹庭的身影——我得趕緊把衝鋒槍送出去,不然別人把我當劫匪報警了。

  終於在大堂的一角看到了今晚的女主角。一身火紅色的單肩禮服襯出茹庭白皙滑嫩的皮膚,不對稱的荷葉型裙擺顯得青春活潑,及肩墨黑長發下的小鑽項鏈熠熠發光。整個人給人感覺動如脫兔靜如處子。

  我拽了拽文濤的衣角,示意他今晚有眼福了!
  茹庭已發現了我,跟走紅地毯般一步一步走過來:“林林,差點兒沒認出來,怎麽剪短發了?”

  還沒等我回答,茹庭又跟發現新大陸一樣說道:“文濤,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三生有幸,蓬蓽生輝啊!”

  我大為不爽,原來文濤和他們認識,這表示這次見面後,我和他將摘不乾淨關系。我還把茹庭當誘餌把他騙到這兒,合著人家把我當猴耍著玩我還不知道;還有,憑什麽見到他就蓬蓽生輝,而我參加她的生日宴會就不會讓她幾生有幸了呢!我平時也很少參加生日宴會的,好不好……

  文濤指著我笑:“被人騙來當男伴的。”

  天哪!早知這孩子這麽實誠,還不如我單槍匹馬來。

  茹庭把我拉到一邊:“我剛才看見小西哥哥一個人來了,你怎麽不和他一塊兒來啊?”

  我低著頭苦笑。

  茹庭了然地望著我的頭髮道:“也好,換個造型換種心情……”

  我無語望蒼天。

  茹庭以為刺激到了我,繼續安慰:“你也不要泄氣。好男人到處都是,文濤就是大眾情人哪。你千萬不要想不開,穿成這樣來,我會以為你對男女之間的愛情絕望了……”

  我回味半天,繼續無語望蒼天中……

  直到方予可過來的時候,我才想起我的衝鋒槍還沒有送出去。

  我清了清嗓子,把衝鋒槍塞到茹庭手中:“你什麽都不缺,隻好送你點兒有價值的可靠信息。方予可最喜歡衝鋒槍,我送你一挺,你自己找挺情侶槍送給他吧。你們權當情趣用品玩吧。”

  茹庭還沒來得及說謝謝,便惶惶地急著給我送的生日禮物找地方去了。

  旁邊的文濤樂不可支,不知道是“情趣用品”這詞還是輕揚優雅的茹庭握著挺衝鋒槍的雷人造型刺激到他的笑穴了。相比之下,方予可卻表情嚴肅地看著我的新髮型一聲不吭。

  唉,怎麽看到陌生人就變成冷面殺手了呢?我把文濤拉過來介紹:“方予可,這是文濤師兄。穿得拉風吧?”

  方予可冷聲道:“沒你拉風。”

  文濤倒是不見外:“方予可,茹庭多次提到過你,久仰了。”做新聞的說話就是會端架子。

  方予可朝他禮貌性地點點頭,又轉身沉著臉輕聲問我:“怎麽認識的?”

  衝我前兩天封他做小妾的份上,一家人就不說兩家話了。我嘿嘿地亮底交代:“你不是說我上鵲橋版會遭嫌棄嗎?你看,隨便釣一釣都會有帥哥,可見我有多大的氣場。”

  方予可繼續陰著臉,堵著氣不說話。估計牛人都不能隨便打擊的,一看到以前的言論有失精準,都會這樣垂頭喪氣。

  文濤來湊熱鬧:“怎麽會遭嫌棄呢?小跳板率性可愛,即便有點兒心眼兒,也是能掌控下的心眼兒。尤其剪了短發後,英姿颯爽,多了點兒成熟幹練的味道,既女人又女孩兒,待久了都會被她吸引。”

  我對他側目,心想這麽違背事實的話,他都能說得臉不紅心不跳,做新聞真是找對路了。我當事人都有點兒心虛好不好?要安慰我也不用這麽誇大其詞,太假太假!
  我第N+1次強調,男人的八卦神經比女人敏銳很多,方予可聽人說話不聽重點,專挑有八卦價值的:“小跳板?”

  文濤親昵地撥了撥我的短發:“我對她的愛稱。”

  玩笑開大了。我往後面退一步:“文濤大哥,你還好吧?明明是你嫌棄我的名字,說不定你還不記得我全名呢。”

  “你看,小跳板又要考驗我了是不是?耍心眼兒了吧?”

  我忍無可忍,在他的真皮高幫靴上狠狠跺上一腳。聽到文濤的慘叫後,我指了指右手邊的方予可轉頭對他說道:“他方予可,我好兄弟,別演了。演得這麽過,我都吐了。沒看見我兄弟臉都白了嗎?幸虧你隻讀了新聞系,做點假新聞就算了,要是還讀了表演系,豈不是蒙騙了所有無知百姓?”

  “誰是無知百姓?”方予可不滿地打斷我。

  唉,說話怎麽還是不愛聽重點呢……

  不打算理他們了,再周旋下去,我得精神崩潰。

  饑腸轆轆的我在大廳的自助餐盤上搜索食糧。這生日宴會真是辦遲了,要去年來,我肯定橫掃所有餐盤,不撐不歸。只可惜今年我的胃小了很多,吃點兒乾貨就飽。

  我塞了塊曲奇餅乾,轉身卻碰上了小西。

  我腦子一片空白,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傻乎乎地含著餅乾口齒不清地說:“嗨,好久不見……”

  小西溫柔地笑:“是好久沒見了。”

  我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隻好眼觀鼻鼻觀口口關心,一味地沉默。平時被稱為侃神的我也要祈禱讓蒼天把話癆都聚齊在我周圍了。

  文濤看到這詭異的場面,立刻嗅到了新聞價值的味道,端著酒杯過來問:“怎麽了?”

  我仿佛抓到救命稻草,連忙跟小西說:“他叫文濤,我男伴。”

  文濤特配合地點頭,不料卻說:“我和跳板昨天剛認識。”

  小西一臉茫然。

  文濤補充道:“你也覺得跳板這個詞奇怪是吧?跳板不是我對她的愛稱,因為我沒有記住她的全名,而她用美女做誘餌把我誆到這裡,所以我把她叫作勾搭美女的跳板,簡稱跳板。”

  我惱怒,恨不得再在他的靴子上踩一腳。這人怎麽這麽沒眼力見兒兒呢?
  小西大概搞清楚了狀況(我是多麽希望他沒有搞清狀況),笑著跟我說:“還是那麽古靈精怪啊。”

  我有些臉紅,不知道這句話是諷刺是責怪還是讚揚。

  小西拿了點甜點,跟我說:“剪的短發很好看。”說完端著盤子去了別處。

  我心跳如鼓,遲遲不能動。我想我這一輩子要保持這個髮型了。

  文濤點了點我腦袋:“你喜歡他?”

  我還不在狀態,沒理他。

  文濤繼續八卦:“不過,他不喜歡你。”

  我依舊不理他,我還記恨他剛才的表現。

  文濤執著地講解:“但你仍然喜歡他。”

  我白了他一眼:“剛才你怎麽這麽老實?什麽話都往外面冒,不是讓你來演戲的嗎?怎麽不演了?”

  文濤不服:“不是你說我不適合演戲的嗎?我只是回歸自我。”

  我無法反駁,氣鼓鼓地嚼著餅乾。這小子是故意報復的,我看出來了。

  文濤見我沒說話,又說到剛才小西的話題:“唉,陷進愛情裡的人都太執著。佛曰:愛欲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你還是早點兒抽身吧。”

  我氣還沒過呢:“對不起,請講大白話。佛說的話我只有一句聽得懂。”

  文濤好奇地追問:“哪一句?”

  我沒好氣地回答:“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文濤哈哈地笑:“小跳板,你真可愛。難怪他會喜歡。呵呵,有挑戰性!”

  文濤的笑聲把茹庭和方予可都吸引過來了。

  茹庭小鳥依人地站在方予可的身邊,眨著大眼睛問:“文濤,什麽事情這麽高興?”

  文濤擺擺手,接著問我:“跳板,你是怎麽考到北大的?太可樂了……”

  其實我也想知道原因啊。我沮喪地說:“你就看我笑話好了。唉,讀了十多年的書,還是覺得幼兒園最好混。”

  茹庭一笑百媚生:“林林你真是我們的開心果……”

  我歎口氣說:“茹庭,‘開心果’這個詞是吹胡子瞪眼的張鐵林皇阿瑪專用的,你用著不合適。不過今天壽星最大,就讓你姑且用一天吧。”

  茹庭可人地說:“文濤,你看林林可愛吧?你們怎麽認識的啊?我勸你早出手,不然要後悔哦……”說完,俏皮地眨眼睛。

  我非常感激茹庭,她永遠比我媽更有把我嫁出去的急切心理。一般說來,美女是不屑於做媒婆的,不知道為啥茹庭有這愛好,把我推銷得這麽露骨,弄得我無比尷尬。我又不能虛偽地說“哪裡可愛,過獎過獎”(竊笑,我還是挺可愛的,咳咳),或者老實巴交地憨憨地說“你千萬別出手,不然我跟你急”,搞得我跟個貞烈女子似的。

  文濤笑著問我:“跳板,你為什麽選擇了我?是不是對我的側面照一見鍾情,情不自禁,一時衝動了?郵件裡怎麽說來著?相見恨晚,夜不能寐……”

  我想文濤今晚回去後得重新給他的皮靴打蠟。我咬牙切齒地回嘴:“是啊,不把你打殘了,絕對睡不著。”

  文濤毫不介意:“寫了情書,就開始講葷段子了啊。我喜歡。”

  誰跟你寫情書?誰跟你講葷段子了?
  “大哥,我最近減肥減得厲害,你就別催吐了行不?”

  文濤繼續無賴:“那你今晚使勁兒多吃點兒,才有勁減肥。”

  我終於爆發:“你別以為我沒讀過佛經就好欺負。孔子曰:打人用磚乎(呼),照臉乎,不宜亂乎;乎不著再乎,乎著往死裡乎;乎死即拉倒不用再乎也;不死者乃英雄也。你要不要讓我那塊板磚照聖人手法呼呼看!”

  文濤同志不說話了,不知道是被我生氣的表情震懾住了,還是獨自思考聖人聖言的深層含義去了。

  倒是方予可悠閑淡定地戲謔道:“怎麽樣?一見鍾情,再而衰,三而竭。兄台保重。”

  我懷疑文濤酒喝多了,因為他在沉默後,說了一句讓我吐血的話:“我們戀愛吧。”

  二十年來,第一次有人對我表白。不管對方胡鬧也好,假意也好,我還是很小女人地臉紅了一下。余光看到一旁經過的路人好奇、羨慕、嫉妒的眼神,仿佛人生圓滿了一般。我心滿意足地跟文濤說:“要是你能叫上我全名,甭說戀愛,現在去領結婚證都沒問題。”

  文濤這時候恢復成胡攪蠻纏的文字流氓:“名字只是個代號而已,大不了我現在開始認識你。接受我的專訪吧,第一個問題:你的愛好是什麽?我印象中你帖子裡說最喜歡讀書。”

  我不能縱容這位仁兄在錯誤的道路上走太遠。我是個顏控,但不代表我對任何帥哥都是來者不拒的態度。文濤現在更像是個在酒吧遇上有趣的獵物,準備one night stand的追捕者,盡管我不明白我這種身材、長相和男人婆的性格有什麽地方能激起他的熱情。

  我避而不答他的問題:“我琴棋書畫都不會,洗衣燒飯還嫌累,基本上我是個俗人加廢人。”

  文濤笑:“我看中的人不需要能琴棋書畫,更不要操心家務。這些我來就好。”

  算你狠!我絞盡腦汁想轍接招,方予可卻突然狠狠地抓住我的手往廳外走,留下一臉茫然的茹庭和閃著狡黠眼神的文濤。

  大廳外是個帶小花園的廣場。春寒料峭,此刻的南方應該春雨綿綿,而北方卻仍是萬木蕭條,一片冰封的景象。聽朱莉說,北京的春天很短,很優柔寡斷,不曾迎接它,便已經隱退在夏天裡了。

  而在這寒冷的夜晚,我的手被牢牢地箍在方予可暖暖的掌心中。

  我隱隱覺得有些怪異:“方予可,你不認為我們現在的姿勢有些曖昧嗎?”

  方予可大聲地斥責:“你的神經現在倒是纖細敏感了?剛才怎麽沒覺著曖昧啊?”

  方予可有些無理取鬧,難道他看不出來,我據理力爭地在拒絕一場告白嗎?我在用多大的理智抗拒誘惑啊,他居然說我在玩曖昧。

  我甩開他的手:“你別以為我媽讓你照顧我,就可以控制我啊。我媽要是知道今晚我被帥哥表白,說不定她還得捂著被子樂呢。憑我們這麽好的關系,我還以為你要恭喜我終於擺脫單身了呢。”

  方予可坐在花園的秋千上。月光下,墨黑的眼睛漾著一些我說不清楚的情緒。

  他看著我,濃密的睫毛被月光鍍上了一層蜜。

  “我們的關系哪裡好了?”

  這話說得就見外了。這家夥怎麽糾結於這種不可證明不可量化的事情上呢。我隻好說:“你送過我褲子、鞋子什麽的,關系當然好了。”

  方予可苦笑:“這樣就能說明關系好啊?”

  “那當然,到現在連QQ秀都沒人送我一套呢。而且,我穿三點式被你看過,我都無所謂了。我差不多也快看光光你了。所以我們關系最鐵了。”證明我們良好的關系時,我無疑用了最爛的佐證。

  方予可終於發自肺腑地笑了,笑完低聲說道:“林林,如果有一天,還有人跟你說,讓我們一起戀愛之類的話,你會不會也像剛才那樣?”

  我搖搖頭:“不知道。我覺得自己該談場戀愛了,但不希望自己只是為了談戀愛而戀愛,還沒到那麽可悲的程度吧。我看見文濤,連心跳的頻率都不會變一下,和看見小西時完全不一樣。唉,找一個互相喜歡的人是個很難的事情吧,尤其是像我這樣沒特點沒特長的人……”

  方予可打斷我:“你很好,不要老拿自己跟別人比。喜歡一個人本來就是沒邏輯的事,跟有沒有特點有沒有特長沒關系。何況你的特點藏都藏不住。”

  這是方予可首次正面誇獎我。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他把我損成什麽樣子,他肯定是忘了。可惜我是記仇的。

  不過,我相信此時我的眼睛閃著貪婪的光:“什麽特點什麽特點,快跟我說說。我這人最大的特點就是沒特點。小學老師寫期末評語,每次輪到寫我的時候,都要費好多腦細胞,後來他們偷懶,每次抄襲前一任的老師,最後我小學六年的評語都是驚人的類似……”

  方予可笑:“你看你每次都能整出點有的沒的來,這就是你的特點。你以前不是每次都豪言壯語說自己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嗎?你幻想自己是朵鮮花就好了。”

  我嘟著嘴:“自己說和別人稱讚是兩回事嘛,我有自知之明的。”唉,我這個在極度自卑和極度自大中搖擺的人!
  方予可抬頭看著天上的一輪新月,牛頭不對馬嘴地說道:“如果我們去年放煙火的時候有月亮就好了。不都說月亮明白我的心嗎?它肯定能明白我當時對著天空說的那句話有多認真。”

  我忽然想不起來他當時喊的是什麽了,隻好插科打諢地說:“虧你還是個高材生呢,這麽有名的歇後語都沒聽過啊。大年三十看月亮——癡心妄想啊。”

  方予可的瞳孔黑得都要濃出水來。他輕輕地歎口氣說:“是嗎?”說完便陷入沉默,直到茹庭穿著單薄的禮服出現在花園中,緊跟在她身後的是我的冤大頭文濤。

  茹庭緊張地問方予可:“怎麽了你們?”

  我假裝輕松地搖頭:“沒什麽沒什麽。”其實我想說的是,他犯生理期呢。今晚的男主角拉著我跑出來,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幸虧剛才文濤已經拉我跳了一回黃河,顯得這點兒小事不是那麽足以為道。

  文濤貌似很享受在黃河裡洗澡:“跳板,正所謂葡萄美酒夜光杯,花前月下,不如我們暢飲一杯吧。”

  我感到全身的汗毛都在集體起立,跟文字打交道的人是不是不管他穿著多時尚的衣服,都能讓人聞到一股酸臭味。好好的場景非得吐一句酸詩來破壞,比如他要說句“今天外面天色不錯,讓我們烤雞翅膀吧”就會讓我感動很多。

  我回了他一句:“姐姐我不是天橋上畫文身的,整不出你說的這些惡心的畫面出來。”

  文濤笑:“我保證,以後在跳板面前,一定要慎思慎言慎行,然後讓她慢慢喜歡上我。我對月老發誓。”

  聽到這種誓言,一般人都要熱淚盈眶一下。我不是俗人,當然有那麽一絲熱流湧動。尤其是在這夜色朦朧、樹影婆娑的晚上,現實中那些醜陋的雜質都被過濾,只剩下觸人心靈的辭藻在耳邊回蕩。

  只可惜文濤的耳釘折射的月光太亮,讓我不得不清醒過來面對他:“文濤大哥,我們隻認識一天,要說你對我一見鍾情也不可能。昨天你恨不得騎我腦袋上,高傲得不得了,現在忽然180度大轉彎,誰都知道有問題。我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你不能欺負我們這種涉世未深的小妹妹啊。有什麽企圖你直接說。”

  文濤笑:“小跳板你怎麽這麽不自信?喜歡人乾嗎要用這麽奇怪的邏輯去推理呢,喜歡就喜歡了。剛才你在喜歡的人面前傻怵在那裡的時候,你怎麽不動腦筋思考到底喜歡他什麽啊?要說真要圖點兒什麽,我就圖你這個人。”

  我不知道是他學的專業的緣故,讓他說話這麽犀利,還是因為他本身就是什麽話都能說得理直氣壯的人。

  文濤見我不說話,接著說:“今天晚上也差不多了。茹庭你和方予可應付一下現場的賓客,早點兒休息吧。我和跳板就先回去了。”

  我乜斜了他一眼。他哪隻眼睛看到我有要回去的意思了?我今天晚上就吃了片曲奇餅乾,還沒回本呢……

  方予可對我說:“我送你回去吧。”

  茹庭拉了拉方予可的衣袖,跟他使了使我們這邊的眼色,意思是讓他不要做電燈泡,破壞我和文濤的幽會。但是我明白茹庭的深層含義是讓我不要棒打鴛鴦,讓方予可撇下她送我。

  我立刻說:“不用你送。我和文濤回去就行。你看人家穿個英國裝,怎麽著也是有紳士風度的人。我不得犧牲自己讓他表現一下。”

  文濤得意地笑,襯得方予可的眼神特別陰鬱。

  出租車上,文濤問:“跳板,你有沒有覺得方予可喜歡你?”

  我覺得新聞工作者很麻煩,尤其是像文濤這種向狗仔隊靠攏的人更麻煩。我靠著車窗問他:“你能不能說幾句在譜上的話?平時你也是這樣的人嗎?那你每天真是夠折騰的。”

  文濤笑:“我只在我感興趣的人和事上折騰。之前我很少參加派對,就是怕應酬。”

  “你還怕應酬?你今天應酬得我都想哭了。遇人不淑啊。”我感歎。

  文濤說:“你真沒感覺方予可哪兒不對?”

  我懶得理他。

  文濤自言自語地說:“人確實只看見自己想看見的。茹庭假裝看不見就算了,你也看不見。以前聽茹庭說方予可多傑出多偉大的時候,我還很期待,沒想到連點兒男人該有的勇氣都沒有。”

  我狐疑地轉過頭看後座的文濤:“莫非……你欣賞他?”這回我倒不是永恆的女二號了。

  文濤深吸了口氣:“小跳板,你好不容易轉腦袋的時候,可不可以盡量讓它朝著正常的方向?”

  我嘟著嘴說:“因為你們都不太正常啊。方予可突然要我說明我們的關系是有多鐵,而你又冒出來轟炸我的腦袋。我本來腦子就不太好用了。”

  文濤湊上來說:“感情不轟炸腦袋,它轟炸心臟。如果你的心坍塌了,腦袋再轉也無能為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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