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有一點動心

  我對你有一點動心

  卻如此害怕看你的眼睛
  有那麽一點點動心 一點點遲疑
  不敢相信我的情不自禁
  ——張信哲
  葉凡和段亦風並肩走出圖書館的時候，腳步有些飄浮，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哪來的勇氣會掏出那兩張電影票。

  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打了個冷戰，有種渾身發毛的感覺，隨即一抬頭就看見了馬路對面的大樹下，一輛藍色的保時捷，以及車旁莫聰冷冽的眼神，而他那強大的氣場讓葉凡不自覺地往段亦風身後躲了躲。

  察覺到葉凡細微的動作，段亦風放慢腳步，朝前面看了一眼，立刻明白了。

  “小凡。”段亦風突然開口，讓原本躲在他身後惴惴不安的葉凡一下子就愣住了——他……他剛才叫自己什麽？
  “小凡，車在那邊，我帶你過去。”他將手伸到她面前，含笑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她身上，仿佛眼裡只有她一個人。

  這樣的眼神，有著令人難以抗拒的魔力，頓時，葉凡整個人都定住了，鬼使神差地把手伸了出去。下一刻，她的手就被他握住了。這是葉凡第一次如此正式地被一個男人牽著手走，全世界仿佛都安靜了下來，她只能感覺到他的手——乾淨的、柔軟的、溫暖的、十指修長的手。

  很久很久以後，當葉凡回想起這一幕的時候，仍然沒有辦法忘記這雙手，以及這雙手的主人，還有那醉人的眼神。

  這一切仿佛一場夢，如果這夢不醒，該有多好。

  但是，夢終究是夢，一上車，段亦風的手就立馬放開了，“抱歉，葉小姐，剛才在外面我見你好像在躲那個人，就自作主張了。”

  葉凡覺得臉頰微微發燙，隻好拚命說話，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是我應該謝謝你。那個人是我相親的時候認識的，特別煩人，我都躲了他一個禮拜了，還是陰魂不散，跟我欠了他錢似的。”

  段亦風被她的話逗笑了，一面發動車子，一面道：“他應該是想追你吧？”

  “追什麽追呀？我從來沒見過一個男人追女人，能追得像他那麽喪心病狂的。我這幾天看到花就想吐，聽到手機響心裡就發毛。他這哪裡是在追人？他分明是想逼我改變性取向……”

  葉凡嘰裡呱啦地說了一大堆，自始至終，段亦風都是扮演著微笑旁聽的角色。

  有這樣一個聽眾在，葉凡自然而然地就把這幾天來的苦水全都倒了出來。直到最後一滴倒完，她才忽然發現，從頭到尾段亦風好像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不會是嫌自己煩了吧？葉凡有些緊張，急忙道：“段先生，你不要嫌我煩哦！我平常話其實沒這麽多的，只是被那個人逼得有點精神崩潰……”她越說聲音越輕，最後變成了縮在副駕駛位上的碎碎念。

  看到剛才還嘰裡呱啦的女人一下子靜得跟小貓似的，戰戰兢兢地跟自己解釋話多的原因，這讓段亦風覺得很有趣。

  到了他這個年紀，說話做事之前都是經過一番細致考慮的，已經很久沒有遇到像葉凡這樣想到什麽說什麽，說完了立馬又後悔自己不該說那麽多的女孩子了。

  有時候，他真的很羨慕這樣的年輕人，還沒有被這個殘酷的社會所侵蝕，就連微笑都是發自內心的真誠。這大概也是他為什麽會答應她去看電影、會幫她解決麻煩，還會在這兒聽她講那麽多廢話的原因吧！

  葉凡的碎碎念到達電影院後，才終於告一段落。

  拿著上個禮拜換的那兩張票進場，葉凡才發現自己又做了一件白癡的事情——她的票是中午場的，現在根本不能用了。

  請人來看電影，電影票卻不能用，這也太丟臉了吧？

  葉凡沒敢看段亦風的表情，問售票員：“請問，這票還沒用過，能換成下一場的嗎？”

  “抱歉，您的票已經調換過一次，不能再調換了。而且我們這幾場的票都已經賣完了，只剩下晚上九點的了。”售票員禮貌地拒絕了她。

  這……葉凡囧了，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一直在她身後的段亦風走上前來，低聲跟售票員說了句什麽。

  售票員的表情似乎有些驚訝，“請您稍後，我問一下。”隨即拿起電話，低聲說起來。

  “你跟她說了什麽？”葉凡好奇地問。

  “沒什麽。我只是跟她說我認識這裡的經理，看她能不能通融一下？”

  “真的哦？”葉凡有些驚訝，“可是她剛才說已經沒位子了，這也能通融？”

  葉凡的話剛問完，售票員已經在叫他們了，“段先生，經理說還空著一個獨立的VIP包廂，讓我帶你們過去。”

  “好的，麻煩了。”段亦風微微點頭，看向葉凡，“走吧！”

  葉凡這才從錯愕中回過神來，急忙跟了上去。

  看電影不用花錢買票，還有VIP包廂這麽好的事情，果然什麽都要靠關系才來得好啊！葉凡默默地想著。

  等到了包廂，她一下子就驚呆了——廳內約有十幾個座位，裝修豪華，還有果汁、飲料提供。這哪裡是包廂？分明是給他們開了一個小型放映廳嘛！
  “段先生，你們想看什麽？我通知後台給你們放。”售票員問。

  段亦風轉身問葉凡：“你想看什麽？”

  什麽？還能點播？

  葉凡一下子有點接受不了，“那個，就……跟票上的一樣好了。”

  “好的，請稍等。”售票員帶著職業的微笑離開了。

  沒一會兒，屏幕亮了，開始播放片頭。

  葉凡坐在豪華沙發椅上，始終心有不解，終於忍不住狗腿地問道：“段先生……這電影院的經理是你親戚吧？”

  段亦風搖搖頭，“有過一面之緣。”

  什麽？一面之緣就給你單獨開放映廳？葉凡汗顏，弱弱地道：“段先生，你應該跟他多見幾面的。”

  “為什麽？”段亦風挑眉，頗有些好奇。

  “多見幾面，說不定他能把整個電影院都送給你。”

  段亦風愣了一下，隨即認真地點頭道：“嗯，說得有理！我明天就約他出來吃飯，商討一下電影院的交接問題。”

  咦？他這是在跟自己開玩笑嗎？葉凡不禁失神，印象裡這個男人永遠是一副彬彬有禮、溫文爾雅的模樣，什麽時候竟會配合自己開起玩笑來？只是這個笑話真的一點都不好笑啊！

  電影看到一半，葉凡就後悔自己要選一部愛情片來看了，尤其是這種前半段搞笑、後半段煽情的愛情片。

  前面一個小時，她基本上是咧著嘴看完的；等到劇情過半，她開始沉默，眼眶微微泛紅；再到電影放過大半，她終於克制不住地開始低聲啜泣，並且有愈來愈烈的趨勢。

  段亦風在一旁給她遞紙巾。

  葉凡一把拿過來，猛地擦了把臉，擤了擤鼻涕，斷斷續續地道：“段……段先生……你不用管我……我淚點低……你……你無視我就行了……”

  段亦風差點笑出來，“葉小姐，你哭成這樣，要無視你真的很有難度啊！”

  葉凡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雖然很高興段亦風能毫無顧忌地跟自己開玩笑，但是選在這個時候，實在是很丟臉啊！
  葉凡低著頭，後悔剛才的舉動。

  不會是說錯話惹她生氣了吧？段亦風鎖了鎖眉頭。

  其實從禮貌的角度來講，他剛才不應該說那番話的。年輕女孩子感情豐富本來就很正常，而且多數女孩都不希望在這個時候被人看了笑話。只是他剛才一直看著她又哭又笑的樣子，實在忍不住想逗她一下，不想竟惹她生了氣。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變得克制不住自己了呢？
  段亦風無奈地笑了笑，把手中剩下的紙巾遞到葉凡手裡，低聲道：“看電影吧！”

  “哦。”葉凡此時也已經後悔夠了，貓兒似的抬起頭繼續看電影。剛剛哭過的眼睛對著大屏幕，眸子顯得格外晶亮，小巧的鼻頭紅紅的，兩片薄唇微微張著，沒一會兒又沉浸到了劇情之中。

  段亦風怔了一下，將目光重新移到大屏幕上。

  恍若昨日。

  電影終於放完了，葉凡出來的時候，眼眶還是紅的，以至於剛才給他們領路的售票員看他倆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葉凡也終於從劇情中回到了現實，意識到自己剛才哭成那樣，確實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於是她再次解釋道：“其實我平常淚點沒那麽低的，只是那部電影的音樂太煽情了。它一虐我還能忍受，配樂一放，我就完全沒有抵抗力了……”所以不怪我啊，要怪就怪那個配樂吧！葉凡在心裡默默地念叨。

  段亦風笑了笑，沒有說話。

  氣氛一時冷了下來，葉凡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為什麽段亦風一直在笑，卻不說話，看上去那麽詭異呢？
  就在她不知如何應對的時候，段亦風忽然轉頭看她，“葉小姐，你餓嗎？”

  這句話一下子激起了葉凡的饑餓感——剛才光顧著看電影，沒有照顧到的肚子正咕咕叫著，好像在大喊：葉凡同志，你要分清先後啊！人是鐵，飯是鋼，帥哥什麽的只是浮雲啊！
  “有點……”葉凡摸著肚子，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你請我看電影，作為答謝，我請你吃飯吧！”

  咦？葉凡眼前一亮，頓時又不覺得餓了。不過，他說自己請他看電影，可是那兩張票最後也沒用出去啊！這也能算人情嗎？這樣吃他請的飯，會不會心虛了一點？
  “你想去哪裡吃？”段亦風的問題把陷入糾結中的葉凡一下子拉回了現實。

  管他呢，吃了再說。

  葉凡握拳，提議道：“我們去巷口面館吃牛雜面吧！”

  牛雜面？這個小姑娘還真是好養呢！段亦風失笑，點了點頭，“那走吧。”

  葉凡說的面館在與電影院隔著一條街的巷子裡，小小的門面簡陋得出奇，連招牌都沒有一個，隻簡單地在木板上寫了“面館”兩個字擺在門口。

  還真是如假包換的面館，段亦風在心裡默默地想。

  似是看出了段亦風的想法，葉凡立刻在旁邊介紹道：“段先生，你別看這家面館不起眼，我敢向你保證，它絕對能穩居全城面館排行榜前三位。”

  “哦？”被葉凡肯定的語氣勾起了興趣，段亦風挑眉，“這麽絕對？”

  “絕對的！我和我朋友可是這裡的常客，不信你問老板。”

  長得和加菲貓頗有幾分神似的老板端著面碗走了出來，笑呵呵道：“小葉又在給我免費做宣傳了啊？咦，今天還帶男朋友過來了啊！”

  老板的誤會讓葉凡紅了臉，急忙解釋道：“老板，你誤會了，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說到這兒，她一下子頓住了，竟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和段亦風的關系。

  “是朋友。”段亦風接了話。

  見自己判斷錯誤，老板有些不好意思，“哎呦，你看我這眼神兒，老了，看什麽都不準了。不過話說回來，小葉還從來沒有帶過男性朋友來我面館吃麵呢！這樣吧，今天這碗面我請你們，別客氣，隨便吃啊！”

  “老板，你老這樣遲早會虧的。”葉凡似乎已經習慣了老板的脾氣。

  “不虧、不虧，你吃十碗面，我才請你一碗，算起來我賺多了。小王，快給這桌上兩碗牛雜面。”

  “好嘞！”廚房裡傳出鬥志高昂的聲音。

  沒一會兒，兩碗熱騰騰的牛雜面便擺在了段亦風面前。

  “吃啊！別以為免費的就不好吃，我敢保證你一吃就忘不了！”葉凡開始掰一次性筷子。

  “等一等。”段亦風忽然伸手把她手裡剛掰開的筷子拿過來，兩手合在一起搓了搓，這才又把筷子遞還給她，“竹筷子要這樣才不容易扎到手。”他微笑著解釋。

  “是嗎？”葉凡仿佛還能感受到他掌心殘留在竹筷上的溫度。

  果然是好面，段亦風才吃了一口，就知道葉凡沒有推薦錯。面條筋道，彈性十足，牛雜鮮嫩入味，香氣四溢，湯汁濃鬱，入口唇齒留香。能把一碗再尋常不過的牛雜面做得如此美味，這家面館確實能穩居全城面館排行榜前三位。

  見段亦風很滿意，葉凡暗自高興，也覺得今天的面比以往好吃百倍，一口氣吃了大半碗。

  俗話說吃飽了撐得，摸著有些鼓的肚子，葉凡按捺不住了，總覺得必須說點什麽。

  “段先生。”

  “嗯？”相比葉凡，段亦風屬於細嚼慢咽型，一碗面才吃了一半。

  “那個……”葉凡忽然不知該說什麽了，又不敢盯著段亦風的臉看，隻好把目光往下挪，視線正好落在段亦風的面碗裡。

  段亦風誤會了，把碗裡最大的那塊牛肉夾到了葉凡碗裡，笑道：“吃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葉凡一下子急了，“其實……我就是想謝謝你，今天幫我忙，還陪我來吃麵。”

  原來她這麽緊張是要道謝啊？這姑娘實在很奇怪。

  “別這麽說，我們是朋友嘛！”

  朋友？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是段亦風今天第二次說他倆是朋友了。

  原來已經到了朋友的程度了？葉凡心裡忽然美滋滋的。

  她決定趁熱打鐵，“既然是朋友，我能提個小小的要求嗎？”

  “什麽？”

  “你能不能不要叫我‘葉小姐’啊？其實我有很多小名的，比如小凡、凡凡、葉子……要不然‘小葉’也成啊！”求你了，挑個最親切的吧！葉凡在心裡默默禱告。

  “知道了，小凡。不過作為交換，你也不許再叫我‘段先生’了。”

  好啊、好啊，我正有此意呢！只是不叫‘段先生’，叫什麽呢？叫全名太嚴肅，叫‘亦風’又太不矜持……葉凡眼珠子滴溜一轉，有了主意。

  “我叫你段大哥，好不好？”

  “好啊！”段亦風點頭。

  段大哥、段大哥……葉凡在心裡默默念著，覺得自己快要飛上天了。

  就在這時，段亦風忽然道：“小凡，作為朋友，我想請你幫個小忙。”

  段亦風讓葉凡幫的忙是有關小譽的。

  前幾天，在他們家幫忙的保姆孫阿姨的丈夫不幸車禍住院了，由於傷勢比較嚴重，孫阿姨一家又不是本地人，為了方便照顧，孫阿姨便向段亦風請了假，希望每天下午能去醫院照顧丈夫。

  本來這也沒什麽，可偏偏段亦風下周三要去外地辦事，短時間內沒法回來，小譽也就沒人照顧了。

  因此，段亦風想請葉凡幫忙，每天下午保姆把小譽送去圖書館看書，等葉凡下班的時候，保姆再去把孩子接走，這樣小譽就有了去處，他在外面工作也比較放心。

  原來段亦風是想請她照顧小譽，葉凡絲毫考慮都沒有，便一口答應了下來。隨後，兩人交換了電話號碼，葉凡也因此第一次看到了段亦風的名片。

  這是一張質地精良的名片，內容卻簡單到令人怎舌，除了名字、電話號碼和郵箱，其他什麽都沒有。葉凡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奇怪的名片，連個頭銜都不加。

  段亦風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笑著解釋道：“名片根本代表不了什麽，認識一個人最好的方法是相互接觸，比起白紙黑字的頭銜，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番話讓葉凡覺得頗有道理，就像當初她剛認識馬莉的時候，就有同事偷偷跟她說，馬莉行為如何不檢點、性格如何難相處，可真正相處下來，她發現馬莉就是個直性子，待人特別真誠，倒是那個當初在她面前說馬莉閑話的同事，相處後發現極品到不行，如今人人見了都避著走。

  人活著，如果因為別人的幾句話、幾行字就決定了自己對事物的看法，確實是挺悲劇的一件事。

  葉凡點頭表示理解，一面把段亦風的名片放進了包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