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最後一課(22)
曹操便獲悉曹朋喜得麟兒。
對此,他也非常高興,命曹彬前來道賀。隨後,又是一輪道賀風潮開始,只不過這一批來道賀的人,多為實權人物。比如夏侯惇徐晃,於禁樂進,還有荀攸賈詡……這些人大都不會親自前來,派出家中子弟親信便給足了曹朋面子;而曹真曹休,典滿許儀,以及夏侯恩夏侯衡等曹二代的代表人物,則親自前來。
一時間,曹家田莊外車水馬龍,訪客絡繹不絕。
當晚,又有張遼甘寧前來拜訪。
張遼如今官拜中堅將軍,受中兩千石俸祿,甚得曹操所重;而甘寧呢,則為偏將軍,依舊為虎豹騎副都督,為曹純助手。雖然比張遼低了一級,但卻是比兩千石俸祿的大員,和曹汲持平。所以說,世有伯樂然後有千裡馬,有本事的人很多,怕的是無人賞識。甘寧追隨曹朋甚久,立下不少功勳,所以甚得曹操喜愛。
曹純為虎豹騎都督,但實際統領虎豹騎的人,卻是甘寧。
兩人的到訪,令曹朋非常意外。
他將張遼和甘寧請到了後宅,又是一番互訴衷腸。
自從甘寧進入虎豹騎,三年裡和曹朋相見甚少,不過三四面而已;張遼就更是少見,從建安四年至今,兩人就沒有見過。所以大家見面之後,顯得非常高興。
張遼私下詢問,呂布家眷的消息。
曹朋輕聲道:“兩年前,夫人曾遣使者至海西,與子山進行了一些交易。
據說,夫人她們已站穩了腳跟,隱隱有獨立成國的跡象。不過,其勢力仍有些薄弱,特別是北面高句麗人甚是強橫,雙方交鋒數次,夫人雖然略佔上風,但卻無法向北擴張。如今,夫人已開始向南征伐,意欲消滅馬韓等土著國家……
我令子山盡力給予支持,不過海路難行,終究杯水車薪。
自年初以來,子山那邊就未有夫人的消息……但據線報稱,夫人的狀況尚好,小姐也已成人,可提槍上馬,據說有乃父之風。可是,高句麗人終究有些麻煩。”
張遼聽罷,眼中閃過一抹冷芒。
“那友學以為,當如何才能減輕夫人壓力。”
曹朋看著張遼,半晌後微微一笑,“若將軍能為度遼將軍,或許可以給以幫助。”
度遼將軍?
張遼陷入沉思。
想要做度遼將軍,可不是一樁容易的事情。
首先,必須要蕩平河北,同時,還要立下足夠的功勳。
“友學以為,河北戰事將如何發展?”
“兄不友,弟不恭,雖袁氏根基深厚,圖之奈何?”
袁譚和袁尚,本為兄弟,應相互扶持。可是兄弟二人勾心鬥角,彼此間相互防范,相互傾軋。袁紹給他們留下了極為深厚的基業,如此傾軋下去,必然難逃滅亡的命運。歷史上,袁譚袁尚兩兄弟,最終也沒有逃出曹操的手心……今時今日,更是如此。所以當張遼詢問的時候,曹朋的回答也顯得格外有信心。
張遼點頭,沉默不語。
曹朋這是告訴他,你有大把的機會建立功勳。
只是能否為度遼將軍,還要看你自己。這裡面除了要有實力,也需要有些運氣。
張遼,深以為然。
“興霸大哥在虎豹騎可還如意?”
甘寧道:“主公待我甚厚,只是河北烏合之眾,不足以令虎豹騎出擊,故而……”
“我聽說,袁熙請來了烏丸突騎?”
“恩,確有此事。不過若真要交鋒,烏丸突騎不足為慮。”
甘寧言語中透著強烈的自信。
隨著地位的高漲,也使得甘寧的信心越來越足。
他統領虎豹騎,可謂曹操麾下精銳所在。只可惜虎豹騎輕易不會出擊,也使得甘寧有一種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受。曹朋可以感受到甘寧心中的鬱悶,不由得笑道:“莫非興霸想要離開虎豹騎?”
“只看別人殺敵,卻不能建立功業,終究有些不太舒服。”
“如此,何不與主公言之。”
“可以嗎?”
曹朋點頭道:“興霸不去自薦,主公焉能知曉你的手段?”
他心裡很清楚,即便將來曹純不再為虎豹騎都督,甘寧也不可能被扶正。原因很簡單,虎豹騎是曹操手中的王牌,怎可能交由外姓統領?只看虎豹騎的將領,大都是以曹氏和夏侯氏為主,外姓將領,僅甘寧一人,便可以看出其中端倪。
曹朋相信,如果曹純退出,最有可能接掌虎豹騎都督之位的人,無非曹真與曹休兩人。
甘寧若繼續留在虎豹騎,很難有作為。
了不起,官階官爵會得到提升,但官職很難提高。
官職,代表著手中的權利。
沒有實權,又有何用處?曹朋也不希望甘寧留在虎豹騎,給別人當一輩子的廚子。
哪怕那個吃飯的人,有可能會是他的結義大哥曹真,曹朋也不願意。
甘寧沉吟良久,突然對張遼道:“文遠,我若到你麾下,你可願意接納?”
張遼愣了一下,旋即笑道:“若興霸願來,實如虎添翼,豈能不願?”
這一句話,也使得甘寧最終下定了決心,從虎豹騎脫離出來……
曹朋在一旁看著,隻微笑不語。
張遼和他的關系,更似一種盟友;可是甘寧,卻是他真正嫡系。內心深處,曹朋當然更希望甘寧能飛黃騰達。唯有他飛黃騰達,曹朋才可以獲得更多利益。
“主公已決意收回海西的控制權。
最遲來年開春,德潤將赴海西,與子山交接。他恐怕會成為我在海西的最後一個代言人。多則五年,少則三載,主公必然會抹消我在海西的烙印。到那個時候,我恐怕再也無法給予夫人支援。文遠要有所準備,以免到時候夫人孤軍奮戰。”
曹朋思忖了一下,還是決定透露一點消息。
張遼虎軀一振,拱手道:“友學,遼待溫侯謝過你這些年來的幫助……放心,我拚了死,也會奪取這度遼將軍之職。三五年內,我定會給高句麗以警告……”
“如此,我便放心了!”
曹朋微微一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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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黃承彥抵達許都。
得知女兒生了一個兒子,黃承彥樂得最都合不攏。雖然依舊沒給曹朋好臉色,可是態度上已經有所緩和。當初,他被迫答應了婚事,心裡卻一直不太舒服。雖說曹朋不立正妻,黃月英和夏侯真不分大小,但黃承彥總覺得,曹朋虧欠了黃月英。想當初,黃月英不顧一切的跟著曹朋來到許都,到頭來卻只是個平妻……
嘴巴上不說什麽,可心裡終究不快。
現在,黃月英生了兒子,而且還是長子。
夏侯真雖說比黃月英生的早,卻是個女兒……如此一來,黃月英的地位也就隨之穩固。至少,在黃承彥的心中,女兒毫無疑問的佔了上風,壓住了夏侯真一頭。
所以,在晚宴上,黃承彥笑聲不斷。
曹朋倒也能理解他的想法,陪著笑,把黃承彥灌了一個酩酊大醉。
“友學欲喚小子何名?”
“這個嘛……尚未決定。”
“怎能還未決定?孩兒的名字,要早些想好……我倒是想好一名,就叫曹禮如何?”
黃承彥一開口,就是知書達理。
曹汲道:“曹禮雖好,卻不夠響亮。”
“那親家以為,當叫何名?”
“這個嘛……”曹汲憨厚的搔搔頭,“我所學不多,也不知道喚作何名才好。當初阿福的名字,還是請中陽山裡的方士所起。這個……還是讓阿福做決定吧。”
曹汲連消帶打,化解了黃承彥的氣勢。
開玩笑,我孫子的名字,當然要我兒子來起才是,你是他外公,斷然不能從你。
若是在以前,曹汲一定會開口拒絕。
不過當了這幾年的官兒,讀了一些書,他這肚子裡也有了彎彎繞,說起話來,頗有章法。黃承彥雖有心反駁,卻不知如何還擊。曹汲說的很在理,小龍兒的大名,應該由他老子起,這是規矩!黃承彥哪怕是外公,也只能建議,無法決定。
曹朋想了想,“我兒生於辰時,故月英喚他小龍兒。
他出生的時候,朝陽初升,正是大地複蘇之時。我想,就叫他曹陽,怎麽樣?”
曹陽?
黃承彥想了想,感覺不錯。
又有什麽能比旭日東升,更有意義?
而曹汲更不會有意見,只要這名字時曹朋決定,他斷然不會說出什麽反對的言語來。
就這樣,在小龍兒出生的第三天,曹朋為他定下了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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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點點的過去。
套句老話,光陰如電,歲月如梭。
建安七年在不知不覺,成為了歷史。一場春雨過後,拉開了建安八年的序幕……
二月,驚蟄。
天氣回暖,春雷始鳴。
蟄伏與地下的昆蟲,紛紛驚醒,掙開迷蒙雙眼,巡視蒼茫原野。
“驚蟄分三侯,一侯桃始華;二侯倉庚鳴;三侯鷹化鳩……”
一場春雨過後,桃花紅,李花白,黃鶯鳴叫,燕飛來。田野中,數十騎飛奔,沿著春耕的田地行進。
曹朋猛然勒馬,在田邊駐足。
呼吸著空氣中彌漫的土腥味道,精神不由得為之一陣。
田野中,正在忙碌的農夫們看到曹朋,紛紛起身,高聲道:“公子,來采青嗎?”
“呵呵,只是散心而已,大家且忙吧。”
曹朋與農夫們招了招手,而後翻身下馬。
曹衝、鄧艾和荀俁三人,也緊跟著從馬上下來。龐統與韓德,則好奇的看著曹朋。
本來,開春之後,曹衝三人就該正式進入學院,開始求學生涯。
可曹朋卻向曹操道:“我尚有一顆,需授予倉舒。”
他請求讓曹衝三人晚一些時候再進學,曹操欣然應允。雖然環夫人有些不太願意,擔心曹衝耽誤了功課。但曹操既然答應下來,她們自然也不好在開口反對。
再說了,環夫人相信,曹朋不會害曹衝。
所以,今日前來的人裡面,除了曹衝三人之外,還有曹彰牛剛典存等人。原以為,曹朋會在家中授課。可沒想到,當他們來到田莊後,曹朋卻把他們帶到了田地裡。
“倉舒,可識得這是什麽?”
曹朋手指田間的那些農作物,表情嚴肅的看著曹衝問道。
曹衝一怔,上前觀望了一會兒,輕聲道:“是粟吧。”
“那這個呢?”
曹朋不置可否,隻帶著曹衝等人在田間行走,不時指著田地裡的農作物,向曹衝等人發出問詢。曹衝荀俁,包括鄧艾在內,可說是長在富貴之家。讓他們辨認個花啊,草啊的,也許還能說出一二。但是對這些農作物,卻往往回答錯誤。
“去問問那些人,把這五谷的特性,了解清楚。”
曹朋發出了命令,曹衝三人,包括曹彰在內,都紛紛上前詢問農夫。
“阿福,你這是幹什麽?”
龐統輕聲問道。
曹朋道:“我在授他們最後一課。”
“最後一課?”
龐統露出茫然之色,搞不清楚曹朋的想法。
整整一個晌午,曹衝等人就是在田間地壟行走,或是詢問,或是蹲下來觀察。
直到午飯時,曹朋才把他們喊回來。
在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上坐下,朱夏帶著幾名仆役鋪上了布,把準備好的食物,擺放在上面。
曹衝等人先後回答了曹朋一系列提問之後,曹朋滿意的笑了。
“子文,倉舒,小艾,小俁……可知道,我今天為什麽讓你們來做這些事情嗎?”
一群半大的孩子,同時搖頭,表示不太清楚。
曹朋深吸一口氣,“在此之前,我先給你們講個故事。
古時,天下大亂,民不聊生。莊稼都絕收了,老百姓到最後不得不易子而食,苦不堪言。可是在朝堂上,皇帝仍舊歌舞升平,酒池肉林,快活不已。於是,有大臣實在是忍不住,告訴皇帝,這天下老百姓都餓著肚子,莊稼都已經絕收了。
可你們知道皇帝如何回答?”
曹彰曹衝等人,同時搖了搖頭。
曹朋道:“那癡呆皇帝聽罷,竟非常奇怪的問道:既然莊稼絕收了,何不食肉糜?”
眾人聽罷,忍不住哈哈大笑。
可笑著笑著,笑聲卻漸漸消失了……
“老師,那皇帝最後怎樣?”
“皇帝……最後死了。他的國家四分五裂,最終陷入連年的戰爭。後來,漠北的胡人殺進了中原,視我等中原人為兩腳羊。再最後,那個國家的皇帝離開了中原,偏安於江東一隅。此後,中原三百年戰亂不止,這大好河山,十室九空。”
曹衝只聽得是眼中含淚,默然不語。
“終有一日,我必馬踏漠北,將那些胡人異族,刀刀斬絕,一個不留。”
曹彰突然怒聲咆哮,“今我為誓,不殺盡胡人,誓不罷休。”
曹朋拉著曹彰坐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管你們將來是在朝中為官,還是獨鎮一方。
我希望你們能體察百姓疾苦,為他們排憂解難……我們的這些老百姓好啊,他們要求不高,只求能吃飽肚子。而為官者,若連這最基本的需要都無法滿足他們,又有何面目為官?史記上說,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曹朋諄諄教導,一旁龐統不由得連連點頭。
說起來,他追隨曹朋已有年月,可是對曹朋,卻始終無法看透。
但今天曹朋這一番話,卻使得他對曹朋,有了更多的了解。
曹朋並沒有去講太多大道理,只是用許多小故事,把他的觀點,傳授給曹衝等人。
他不求曹衝他們能完全理解,但也希望能夠多給予一些影響。
曹衝等人圍坐在他周圍,聽得津津有味。忽而開懷大笑,忽而面露沉思之狀……
直到日暮西山,曹朋才算是停下來。
“今日我所說的這些,不求你們全都能牢記住,但是也希望你們將來在遇到類似問題的時候,能想起我今天的這番話。子文,你生性粗豪,將來必能成為大將軍。為將之道,不是靠著猛衝猛打就可以,你要多讀一些兵法,學習分析思考。
小艾,你和子文相似,喜歡兵事。
但我希望你……”
曹朋的聲音很輕柔,但是曹彰等人,莫不露出感恩之色。
“倉舒,你我師生三載,其實我並未教授你許多。
你天資聰慧,世所罕見。可有時候,太聰明了卻不是一件好事情,你必須要學會,什麽時候該去展現你的聰明,什麽時候掩飾你的聰明……”
當曹朋把話說完之後,曹衝等人起身,鄭重其事的向曹朋躬身一禮。
“學生必將牢記先生今日教誨!”
“哈哈哈,教誨算不上,只是有些感懷而已。
好了,天已經晚了,你們也該早些回去了……信之,你帶人送他們回家。小艾,我們也該走了。若回去的太晚,你娘親又會責怪我……我可實在受消受不起。”
曹衝等人,再次向曹朋行弟子之禮,這才紛紛離去。
曹朋上了馬,卻見龐統在一旁盯著他看,不由得問道:“士元,你這麽看著我作甚?”
龐統不由得嘿嘿笑道:“我在想,你那腦袋瓜子裡,究竟還裝了些什麽?”
“這個嘛……哈,你慢慢猜吧。”
說話間,曹朋一提韁繩,催馬揚鞭而去。
看著他日暮下的背影,龐統不由得輕輕點頭,自言自語道:“你這家夥,我卻無法猜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