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生死
十月末,皇帝的二十六歲生辰剛過兩日,長樂宮中陷入一片前所未有的哀傷。
皇太后曲氏昏迷著,她睜不開眼,但也能隱約聽見禦醫說的話。
禦醫歎著氣說,此番大抵是不行了,現下只是用參湯再提一口氣。
身邊有幾許哭聲,有宮女宦官的,還有謝晗的。
長長地緩了幾口氣後,皇太后勉強掙了眼:“阿晗……”
“母后。”謝晗趕忙上前,跪到榻邊靜聽吩咐。
皇太后複緩了緩氣:“你皇兄……”
“已差人去紫宸殿回話了!”謝晗眼中淚如雨下。他的心突突跳著,每一次都擊出許多不安:差人去紫宸殿回話了是不假,但皇兄會不會來,他不知道。
皇太后一聲長歎,闔上雙眼,心底說不出的自嘲。
謝昭,她的長子,她也不知還能不能把他看做“兒子”。不過……罷了,縱是不能,也是她自己一手釀成的。
她已經為這個愧悔許久了。最初時,她滿心的希望,覺得這一切都還能挽回,時至今日,終於不得不放棄了。
仔細想來,那時滿心的希望,其實也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知子莫如娘。她再不喜歡這個兒子,也到底還是了解他的。他早已是大齊的皇帝,他的一舉一動,皆是以大局考慮的。
屈指算來,這也是她逼的。
他曾經也是天真滿面——如同他的兒子謝沅一樣,眼底清澈、笑意無邪地在她榻上爬著。但那時,是她……是她自己對他滿心的厭惡,連多看他一眼也不肯,太后有意讓他們母子親近,她卻每次都隻留他一刻,便立即讓人把他送回去。
轉眼間,過了二十多年了。她細細回想自己有多少日子是真的把這個兒子當兒子看的……竟然想不出什麽。
那麽長的一段時間裡,她視他為眼中刺。尤其是在謝晗出生以後,她總覺得只有謝晗才是她的兒子。偏生先帝器重長子,她無數次地為此切齒,覺得謝昭如是夭折了就好了。
那麽窮凶極惡的想法……現下她自己回想起來都覺得可怕。
她好像真的忘了,那也是她生出來的孩子,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
她實在是傷他太久了。
那些禦令衛的死她都是知道的。她明明知道那些都是他的親信,也知道下這般狠手的是自己的兄長。她這個當太后的,明明一句話就能把兄長攔下來——只要讓兄長知道她這個妹妹也是站在皇帝那邊的,就夠了。可她沒有,她冷眼旁觀了許多年,甚至在聽說他們死狀的時候有過快意……
她覺得,那時她一定是瘋了。
“殿下。”張康疾步入了殿,在謝晗耳畔稟話,“聖駕已至殿外,但……”
他小心地看了看太后,將聲音壓得更低:“陛下似沒有進來的意思。”
“我去請……”謝晗說著就要起身出去,衣袖忽被一拽。
他愕然回頭,是皇太后緊緊攥著他。
“算了。”皇太后一聲輕笑,心底正湧現的想法與現下的情況撞在一起,讓她疲憊不已,“不必去了,他顧慮多,逼他無用。”
“母后……”謝晗抹了把眼淚,卻聽得身後一陣驚問聖安的聲音。
他猛回過頭,寢殿門口的一道珠簾外,兄長的身影清晰可見。
“皇兄。”謝晗心下一喜,“皇兄請快進來,母后她……”
他的話突然停了,那身影紋絲不動的樣子讓他懼意又生。
榻上,皇太后眼底一片黯淡。
他到底是不肯進來的。到了外殿,是不想讓旁人知道他連長樂宮的門都沒進,指責他不孝。
——她突然覺得自己如此清楚他的心思,也是如此可怕的事情。
皇太后無聲地喟歎,慢慢地將頭轉向牆壁。
皇帝站在簾外長久的沉默。
連他自己也覺得這樣實在太狠,可他實在不能容忍自己邁過這道門檻。
因為她而死的人,太多了。
一個又一個禦令衛死在曲家豢養的刺客手裡,他至今都記得那個被刺瞎雙目後仍撐著趕回北鎮撫司稟事、而後自盡身亡的禦令衛……
正值英年、一身武藝,如不是滿心的絕望,他斷不會這樣死去的。
是曲家,是曲家讓他再也看不到一點光亮。謝昭清楚,他們絕不是沒本事殺了他,而是故意讓他這樣生不如死的回來,然後再死給他看。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還有陸勇……
禦令衛中,除了衛忱,便是陸勇和他最親近了。陸勇成婚在當時還是個大事,謝昭雖未能去,但也備了厚禮。
後來他聽衛忱說:“得虧陛下沒去,喝癱了幾十號人。我直接讓他們在陸府醒酒了,不然讓外人知道禦令衛千戶以上的官員現下都大醉著還了得?正好趁這時鬧事!”
那時的種種玩笑歷歷在目,然而那麽快,陸勇夫婦皆命喪黃泉。
他記得的,自己在何皎面前許諾會照顧好阿杳,還許諾說,要把殺陸勇的罪魁禍首挫骨揚灰。
那罪魁禍首,縱使說不上是母后,也必定是舅舅,而母后至少是知情的。
謝昭心緒翻覆地想著,腳狠狠定在門檻外。
“皇兄!”謝晗有些急了。他就在榻邊,能分明地感覺到母親每一聲呼吸都比上一聲更弱。
“皇兄您進來啊!”謝晗怒喊道。
皇帝足下未移,眼皮稍抬看向榻上的人,被弟弟的喊聲激得想叫一聲母后,卻每每這心思一起,就有數張已離世許久的面孔在眼前劃著,隔在他們之間。
心,到底不是一日便冷下來的。已經太久了,他當真邁不過去!
他袖中的手緊握成拳,良久,終聞殿中宮女一疊聲的:“太后?太后!”
“母后!”謝晗的聲音也灌入耳中,皇帝的目光無力地挪了挪,看到母后攥著七弟衣袖的手松開了。
“母后……”他緊抿的薄唇終於松開,“兒子不孝。”
殿內殿外哭聲一片,皇帝緘默不言地駐足良久後轉身離開。
陳冀江半步不敢遠離地緊緊跟著,聽到陛下虛弱無力地吩咐:“著禮部料理入葬事宜,即起百日國喪,宮中與各親王府守孝三年,孫輩守孝一年,旁系守孝五個月。”
“諾。”陳冀江趕忙應下,遞了個眼色讓徐世水上前跟著,自己親自傳話去了。
旨傳出去後還得讓禦前先把孝都穿上,這個頭必須是他們來領、后宮和宮外的在跟上。
六格院,雪梨一聽到喪鍾敲響,立刻就讓上上下下都披麻戴孝了。
這都是早就準備好的。白色或者微黃的粗麻孝衣穿在外面,裡面的襦裙則換成素色便可,料子倒可以舒服些。
顏色豔麗的繡紋、珠釵皆是不能用的,雪梨便索性穿了一身從上襦衣領到齊胸裙裙角都只是白色的,給阿杳的那一身倒是裙頭上還有點淺藍色的小繡花。
阿杳還挺開心,照著鏡子覺得自己一身白很好看,雪梨趕緊跟她說:“奶奶去世了,父皇很傷心哦,你別在你父皇面前蹦蹦跳跳的,知道嗎?”
“嗯,我知道!”阿杳認真點點頭,轉身又把同樣的話叮囑了弟弟一遍。姐弟倆一起出了房門一瞧,才發現院子裡每個人都穿得白白的。
阿沅想,父皇一定是特別傷心的,不然他才不會管旁人穿什麽呢!
雖則叮囑完了孩子,但傍晚皇帝來時,雪梨還是蘊著微笑迎出去的——這大半日宮裡一定上上下下都是哭喪著臉的,她還是讓他看個笑臉為好。再說,她和太后之前的不快他也比誰都清楚,這會兒讓她裝大慟作悲傷……太假啦!
她本身也只是有點唏噓而已,給他看真實的一面就是了,做戲什麽的她本來也不拿手。
到了院中,她屈膝一福,皇帝伸手一擋便攬著她往屋裡走。
雪梨抬頭看看,見他黑著張臉疲憊分明,落座後便倚到了他肩頭:“陛下節哀。”
他點點頭,短怔了一會兒才看向她,道:“惠妃借著為太后祈福的由頭,正式請旨出宮修行了。”
“……啊?”雪梨一愣,謝昭這才想起來先前惠妃提要出宮的事的時候,他正煩心事多,忘了跟她說了。
他簡練地解釋了幾句之後,雪梨就傻眼了:“那……”
她這兒醞釀著該為太后離世的事安慰安慰他呢,結果他冷不丁地扔出這麽個大消息,她一下就把太后給忘了……
滿腦子都是:“陛下您您您這意思……是要我管后宮啊?!”
不然這時候跟她提這個幹什麽?!
“……”謝昭被她舌頭打結的反應搞得有點想笑,抬手摸摸她的額頭以示安慰,“不急。守孝時我不能大婚立後,所以……”
“呼!”雪梨重重的舒氣聲不能更明顯。
這樣好這樣好,守孝三年呢!起碼還能輕松三年,三年後怎麽著……那再說吧!
謝昭眉心一跳,看她為這個高興就很想收拾她——他可是把這個看做守孝時最無奈的事來著,見她這副“劫後余生”的樣子真是……
他嘖嘖嘴,續言說:“所以立後隻好晚些,但許多事你可以先擔著。太后的梓宮停在長樂宮,近日內外命婦都要去哭靈,你以兒媳的身份守著去?”
雪梨腦中一懵渾身顫抖!
雖然這是個問句吧,可他這麽說了,哪由得她說不去?心亂跳著掙扎了好一會兒,她撫著肚子望著他,眼中霧氣縈繞。羽睫撲簌簌地眨了幾下後就沾上了淚水,她艱難地咬著下唇,一臉的可憐:“陛下我……”
我肚子都這麽大了!守靈實在好難!
謝昭氣定神閑地看著她,原有心想把她欺負哭,這麽一瞧又不忍心了。
“好了好了。”他攬著她拍拍肩,“不去啊,哪兒都不去。你好好地在這兒安胎就是,別的事跟你沒關系。”
這還差不多……
雪梨就勢伏到他懷裡抽抽搭搭,少頃心裡還真有點小難過了。大抵是被太后去世后宮中上下的氣氛帶的,外加孕中多思。
打這之後的日子裡總會彌漫點小悲戚。不過,皇帝到六格院的時候反倒多了,據說是因為國喪期有些不要緊的政務就要延後,朝臣們自覺留出大把的時間讓他去“追思”,所以他反倒難得清閑。
但是他倒也真是還有點難過就是了,笑的時候挺少。偏這會兒雪梨逗他笑也不合適,就陪著他一起安安靜靜的,體會寒冬的一點一滴。
在最初的二十七日裡,一切紅色都是禁止的,連批奏章的朱批都要改成藍批,於是他新給阿杳寫的幾張字帖也都是藍色的。
阿杳寫著不順手,這天一看父皇又在給她寫字帖,立刻跑到榻邊找雪梨求助,聲音壓得低低的:“娘!能不能……能不能先別讓父皇給我寫字帖了?藍色的拿黑筆描,寫久了就看不出顏色不同、也不知自己寫得好不好了,而且眼睛痛!”
雪梨感受著耳邊輕輕微微的熱氣,看她說完之後就賴在自己肩頭一臉期待自是不想讓她失望。抬眸瞧了瞧正在認真寫字帖的皇帝,雪梨向阿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下了榻一步步走到皇帝身後。
雙手往他肩上一搭,勢力均勻:“陛下歇歇嘛!”
謝昭:“……”她近來好像酷愛用這嬌嬌軟軟的口氣說話,總能讓他渾身一酥。
他擱下筆抓住她正給他捏肩的手,笑著把她拉過來按坐到膝上,一睃阿杳:“我聽見了。”
雪梨和阿杳:“……”
謝昭用一副“你居然為了幫她不惜用美人計來勾引我”的複雜目光睇了她半天,睇得她隻好賠笑:“我覺得阿杳的話也對……”
“嘁。”皇帝微一翻眼皮,信手摸上她的小腹,附耳聽了聽動靜,舒氣,“罷了,都歇歇,出去走走。”
他近來心裡確實壓得很。但仔細想想,他原是習慣於自己悶著情緒的,近幾年是被她慣得“嬌氣”了。
現下心情不佳時若看不到她,他就會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辦。而只要她在身邊,他就覺得什麽都好、什麽難題都能過去。
雪梨連帶阿杳和阿沅的生辰,都是在百日國喪裡過的,一切從簡,只在六格院裡小賀了一下。
阿沅生日過去不足半個月的深夜,雪梨要生了!
謝昭在她身邊來著,二人相擁而眠,睡著睡著他手一挪,覺得褥子濕了一大片。
頭一個反應是阿沅尿床了,再一回神想起來:不對!今天阿沅沒睡這兒!
謝昭一下就清醒了,驚坐起身叫人進來,彼時雪梨還睡得正實在,聽得一陣混亂嫌吵就將被子一拽捂住了頭。
皇帝慌慌張張穿好鞋後站起身回頭一看也是傻了:你個呆梨,你羊水都破了知道嗎?!
他也懶得把她叫醒跟她解釋,叫了幾個力氣大的宮女宦官進來直接把人抬去備在南院的產房。這麽一折騰,雪梨可算清醒了,後背剛落到那邊的榻上就問:“我……我要生了?!”
話音未落,腹間一陣搐痛傳來,算是答了她這問題。
謝昭攥著她的手:“沒事,禦醫和產婆馬上就到。”
他的聲音冷靜極了,平日裡見他這樣,她就是再慌也能靜下來。這會兒卻是更加害怕。
她握著他不放:“會不會死?有沒有、有沒有可能不是雙生胎,只有一個?!”
只有一個的話就不會那麽累了!
這幾個月來雪梨都在努力不去想懷雙生胎的事,她真的一想就害怕啊!
謝昭看看她的肚子,卻沒法蒙她說“也有可能不是雙生”——肚子大得太明顯了!比懷阿沅那會兒大多了!他這會兒糊弄她有什麽用?一會兒不還得知道……
是以禦醫和產婆們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榻上一派十分糾結的場景。
阮娘子躺在榻上,借著一陣比一陣明顯的痛感一個勁地問:“有可能只是一個吧?雙生子哪有那麽好懷上!”
陛下坐在榻邊悶著頭一聲不吭,倒是一會兒摸摸阮娘子的手、一會兒摸摸阮娘子的額頭,也不知是安慰呢還是擦汗呢。
幾人傻愣了一會兒,趕緊上前去把陛下請走。
皇帝一起身,雪梨就急了:“陛陛……陛下您別走!”
她鼻子一酸都要哭出來了。上回生阿沅那是知道他已經去上朝了來不了,她一點也沒有因為他不在而覺得委屈。
可這回、這回他都來了!竟不打算陪著她熬過這最痛苦的幾個時辰嗎?!
她不肯松手,旁邊的產婆急了:“娘子您別鬧!陛下在這兒坐著我們沒地方幫您接生!”
……哦。
是因為這個嗎???
雪梨一臉呆滯地松開皇帝,幾人一上前立刻把他隔在了一道人牆外。
陳冀江剛到陛下身邊,原想稟一句“產房血氣重,陛下請出去等吧”來著,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皇帝隔著前面的人跟阮娘子說:“梨子你別怕、別怕!我就在這兒等著,你害怕就喊便是了。”
陳冀江一聽,把話咽了。
產房血氣重不重那不重要,這會兒把陛下都開口說陪她了,他再勸他出去?那等阮娘子生完孩子,這二位得一起拿目光剮了他!
於是陳冀江戳在旁邊裝石像,必要的時候他還可以閃出去假裝壓根沒來過。
夜深人靜的六格院裡,就這樣炸鍋了。
聽力遠比人類好的魚香是先被嚇醒,它就急得在院子裡上躥下跳,這麽一竄弄出的動靜把阿杳和阿沅也弄醒了。阿沅一臉驚悚地跑去問姐姐:“姐姐、姐姐這是誰!”
阿杳揉著眼睛還沒醒過神,直接聽了聽聲音告訴他說:“是娘。”
然後阿沅“哇”地一聲哭瘋了!
宮人們就趕緊過來哄啊,上回阮娘子生孩子的時候帝姬也是這麽哭的,這回帝姬不哭改皇長子哭了——這必須趕緊哄住!不然那邊次子或者次女生下來了,這邊長子哭啞了,他們就全得被拖出去杖斃了。
阿杳身邊的金桔石榴楊桃葡萄外加酸梅烏梅都來了,和阿沅的乳母一起逗他。但是沒什麽用,阿沅覺得娘突然喊得這麽厲害肯定是要疼死的,趴在姐姐懷裡哭成個淚人。
最後也不知誰想起來的,清夕聽菡去把上回哄阿杳的徐世水給請來了。徐世水氣勢洶洶地殺過來,以一種“灑家寶刀未老”的陣勢又變起了戲法,阿沅邊哭邊看,看著看著走神了,想不起來要哭了。
眾人松了口氣。南院,雪梨感覺所有的氣都懸著。
“啊……”她喊得聲音都虛了,隻覺這麽一聲聲喊已耗盡了渾身的力氣,連腦中都開始發蒙,“陛下……”
她淚眼迷蒙地望過去,又一次忍不住在想,這要是自己難產了,只能留孩子或者留她,他會選哪一個?
謝昭的神色繃得緊緊的,見她看過來,又強擠出一抹笑。他心早就跳得亂了,見她看過來,既知道自己或該說點什麽安慰她,又根本就說不出話。
二人隔著一道人牆對視了一會兒,雪梨忽然哭了!
顯不是疼哭的,是那種特別虛弱無力又委屈的哭,她哭得一點聲音也沒有,還急急忙忙地抬手擦了把眼淚……
“雪梨?!”謝昭淺一愕,覺出不對勁急問,“怎麽了?”
“我沒事!!!”雪梨借著痛又喊得撕心裂肺了,方才還在擦眼淚的手一落就成了捶床,“我沒事!陛下你……你別看我了!我、我一會兒一定很餓!跟廚房說一聲幫我做吃的!”
“……噗!”周圍的幾個產婆都沒忍住笑。疼成這樣還嚷嚷著要吃東西的,頭回見啊!
就算是為了把陛下支開,這話聽著也還是好笑。
謝昭一聽,推開陳冀江就奪門而出了,到了門外疾走了好一陣才冷靜下來些,放慢了腳步扭頭就問陳冀江:“她生完孩子會想吃什麽?”
陳冀江:“……”我怎麽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