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情意漸濃(4)
通常身體的酸疼都是第二天才會顯現出來,昨日紀澄還能自如地下廚,今天別說是下廚了,稍微走動一下,胸口摩擦著衣裳都覺得疼痛難忍,更別提酸軟的腰肢和無力的腿了。
紀澄在南薰園並沒有幫上黃元娘什麽忙,離開時也隻讓榆錢兒去跟黃元娘說了一聲。
回到老太太的芮英堂,沈芫和沈蕁她們也都在,給老太太問安之後就都去了紀澄的屋裡。
因著沈芫的婚期就定在五月裡,曾家十分看重沈芫,為著這門親事桐鄉的曾姓一族都趕來了京師。
曾家打算在京師讓曾修文迎娶沈芫,不管曾修文這一科能否考中進士,他們都打算讓這小夫妻倆留在京師。
這一番安排讓二夫人黃氏對這門親事簡直滿意得不能再滿意了,沈芫不用遠嫁桐鄉,可不就是最好的嗎?
這會兒已經二月底了,一家子為了準備沈芫成親的事情,全忙碌了起來。沈芫最近忙著給未來的姑舅做鞋子,廚藝上頭也得再抱抱佛腳,同紀澄說話的時間就少了。
今日難得有機會相聚,沈芫對著紀澄笑道:“到底是老祖宗的屋裡養人,你瞧你這張臉,白裡透紅的,跟新桃似的,水嫩嫩的。”
沈蕁接話道:“我也覺得澄姐姐更好看了,真是奇怪,不過才兩三日不見,怎麽又好看了不少?”
幾個姐妹一起說著話,唯獨平日話不少的盧媛靜靜地坐在一旁不怎麽搭話。
紀澄坐到盧媛旁邊:“阿媛你怎麽了?”
沈芫好笑地看著盧媛:“昨天我娘帶她去相看了羅家的三公子,她嫌棄人家細胳膊細腿的,回來抱怨了一宿呢。”
盧媛看慣了邊疆粗壯的老少爺們兒,自然看不慣那滿身書生習氣的羅家三公子。
“哪個羅家啊?”紀澄問。
“就是禦史中丞羅家的孫子。”沈芫道。
那可是天子近臣,紀澄轉頭對盧媛道:“你不是說你娘送你回京,就是不想你嫁給武官嗎?二夫人能讓你去相看的人家,家風和人品肯定都不差。”
但是盧媛就喜歡那種肌肉遒勁的男子,覺得那樣才有安全感,對於手無縛雞之力的羅公子,她實在沒有任何好感,偏偏黃夫人和沈芫昨晚一直數落她。
而且盧媛心裡一直掛著的人是沈禦,她不信她姨母黃夫人不知道。而她姨母突然幫她說親,這就說明她不是她姨母心裡兒媳婦的人選,這才是讓盧媛心情最低落的地方。
紀澄知道盧媛的心思,她原來看盧媛時常往常衡院去,黃夫人也沒說什麽,還以為黃夫人是有意聘娶盧媛給沈禦做繼室,沒想到如今卻轉變了心思。
坐著說了會兒話,沈芫和沈蕁就聯袂而去,唯獨盧媛還留在紀澄這兒。沈芫臨走時給紀澄使了個眼色,讓她勸一勸盧媛。
“澄姐姐,你說我要是把我的心思同我姨母挑明了如何?”盧媛問。
紀澄想起黃夫人的樣子,雖然一臉慈圓,行事卻是十分利落幹練的,她輕歎一聲:“二夫人那樣精明的人難道能不知道你的心思?以前她想必是想讓你當她兒媳婦的,所以你時常去尋弘哥兒她也什麽都不說。這會兒突然讓你相看人家,可是最近有什麽事情發生?”
盧媛想了想,然後果斷地搖了搖頭:“沒有啊,難道姨母還是介意上次我害得弘哥兒落水的事兒?”
這也不無可能,畢竟弘哥兒可是二房如今唯一的嫡孫,且是長孫,哪怕盧媛並沒什麽錯,可總會讓黃夫人心存芥蒂的。
“也許吧。”紀澄道。
盧媛著急地道:“那我可怎麽辦澄姐姐?”黃夫人不同意,這樁親事就成不了。
紀澄道:“要不然讓你母親同你姨母說一說?她們是親姐妹,怕是能說上話。芫姐姐馬上就要成親了,你母親可是要回來?”
盧媛覺得即使她母親來說,只怕也沒什麽用。她時常聽自己母親說,在家裡做姑娘時,她姨母就是說一不二的性子。
盧媛心裡打定主意,這事兒還得歸結在大表哥沈禦身上,若是沈禦看中了她,她姨母想必就不會反對了。
只不過前些時日黃夫人才囑咐過盧媛,等沈芫成親後,弘哥兒就要搬到外院去住了,叫她少往常衡院去,她年紀也不小了,得避嫌。
盧媛拉住紀澄的手道:“馬上要三月三上巳節了,我答應了要給弘哥兒做紙鳶,澄姐姐咱們待會兒一塊兒去找弘哥兒吧,他見了你一準兒高興。”
紀澄是完全不想動,但是手臂都快被盧媛搖斷了,只能含笑應。
一直到快傍晚的時候,盧媛才來尋紀澄,紀澄休息了半天,稍微恢復了些元氣,這才和盧媛一同去了常衡院。
弘哥兒見著紀澄果然高興得快蹦起來了,不過還是沒蹦起來,因為沈禦這時候也恰好回了常衡院,弘哥兒根本不敢雀躍高呼。
“弘哥兒,姑姑不是答應你要給你做紙鳶嗎?你看我將竹條都帶來了。”盧媛將藏在背後的手伸了出來。
弘哥兒低著頭悶悶地道:“我得先問一問爹爹。”
弘哥兒轉身去了沈禦的屋子,很快就又跑了出來,興高采烈地道:“爹爹說可以。”
盧媛同紀澄牽著弘哥兒的手便去了東廂房弘哥兒的屋子,不過盧媛帶來的竹條還需要修整,會有竹屑產生,所以三人乾脆就在東廂房階梯前整治起竹條來。
紀澄問弘哥兒:“你想要個什麽樣的紙鳶?大老虎的?小兔子的?金魚的?”
弘哥兒很有主見地道:“我要一隻大大的老鷹。”弘哥兒一邊說還一邊比畫。
紀澄轉頭對盧媛道:“那得用最長的那根竹條來撐老鷹的翅膀。”紀澄將那最長的竹條拿起來,迎著光看了看,這竹條幾乎有盧媛雙手展開那麽長,並沒有劈得很精細,一頭厚一頭薄,紙鳶頭重腳輕,在空中會栽跟頭。
“這根竹條還得用刀再劈一劈。”紀澄對盧媛道。
盧媛給弘哥兒做紙鳶不過是借口,並不認真的,聽紀澄這般說,隻好道:“可是這不太好劈啊。”
紀澄彎腰對弘哥兒道:“弘哥兒,你有沒有小把刀?”
“有。”弘哥兒轉身就去他的書案上拿了一把木柄裹銀的裁紙刀過來。
紀澄將竹條放在階梯上,拿著小刀順著厚的地方開始劈,不過這種是最難的,費力不說,也不容易劈得整齊,紀澄才劈了一小段,握柄的手掌心就開始疼了,手一滑,刀劈出去,手肘也擦在了竹條上,劃出一道血痕來。
“哎喲。”紀澄還沒說話,弘哥兒倒是先替她疼了一聲。
院子裡吵吵鬧鬧,尤其是有個半大的孩子,沈禦想在屋子裡休息都不能,乾脆走出門來,弘哥兒一看見沈禦立即就再不說話了。
“怎麽了?”沈禦看著捧著手腕的紀澄道。
“沒什麽,劈竹子的時候擦破了一點兒皮。”紀澄道。
沈禦看了看地上雜亂的竹條:“我來吧。”
弘哥兒就跟看見從西邊升起的太陽似的,把眼睛睜得銅鈴大小地看向沈禦。
盧媛也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沈禦,眼裡脈脈含情,欲語還休,紀澄心知盧媛和沈禦肯定不能成了,盧媛自己卻還想奮鬥一把,紀澄不能不成全她。
“弘哥兒,我們去你的書房把大老鷹畫出來如何?”紀澄朝弘哥兒伸出手。
盧媛感激地看了紀澄一眼,紀澄俏皮地衝她眨了眨眼睛。
弘哥兒領了紀澄到書房,很熟練地將一大張白紙尋了來放在書案上,平日裡都是他自己打理自己的書房,所以器具的擺設都很熟悉。
紀澄用手臂量了量那紙的寬度,提起書案上的筆徑直就勾勒出了一隻翱翔蒼穹的老鷹的輪廓,這對她來說不是什麽難事兒,卻看得弘哥兒直愣愣的,很是佩服。
畫老鷹可不是什麽簡單的事兒,尤其是那羽毛,若要畫得逼真,調色是很重要的一環。紀澄坐在椅子上,指揮著弘哥兒乾這乾那,小不點兒乾得可起勁兒了,仿佛生怕紀澄不指揮她似的,一直問:“還要我幹什麽?還要我幹什麽?”
紀澄畫到老鷹翅膀的最後一角時,突然覺得小腹有一股暖流湧了出來,根據紀澄這一年多的經驗來看,應當是小日子來了。
可是她的日子素來是比較準的,今日算算日子,這是提前了四天呢,紀澄壓根兒沒有準備,而且以往來之前多少會有胸部脹痛以及腰酸的感覺,這會兒卻是一點兒異樣都沒有。
據紀澄估計,當她能明確地感覺到有熱流的時候,這通常意味著應該早就已經把裡面的褲子弄髒了,也不知道外面的裙子有沒有弄髒。
因為這已經是二月末了,冬日厚厚的夾裙已經換下,紀澄的衣裙素來喜歡輕薄的布料,現在可是自食惡果了。
紀澄完全不敢起身,只能尷尬地將弘哥兒喚到身邊來,幸虧這孩子才五歲,應該不太懂姑娘家的事情。
“你去把雲珠喚進來好不好?我有事找她。”
“什麽事啊?不能告訴我嗎?我做不好嗎?”弘哥兒有些受傷地問。
紀澄趕緊搖頭:“不是,是我有事請她幫忙,姑娘家的事兒。”
“什麽是姑娘家的事兒?”弘哥兒好奇地問。
紀澄的臉已經開始泛紅了:“你去幫我把她叫來好不好?”
弘哥兒道:“今天雲珠的哥哥成親,我允了她出去吃酒,她晚上才會回來。”
“那你屋裡的其他丫頭呢?”紀澄問。
“我不喜歡太多人伺候,隻還有個雲丫。”弘哥兒道。
雲丫這名字一聽就還是個小丫頭,怕是十歲都沒有,叫來也幫不了忙,指不定還會到處嚷嚷,紀澄可就丟臉了:“那你能去把你媛姑姑或者你爹爹屋裡的蕊雪叫來嗎?”
“好。”弘哥兒咚咚咚地跑了出去。
紀澄趕緊起身,將身後的裙子拉過來一看,她今日穿的鵝黃裙,後面已經透出了一點點顏色,幸虧坐墊上沒有染上,不然紀澄真有自殺的心了。
可是那熱流來得越發凶猛,紀澄真不敢抱有任何僥幸,隻盼著弘哥兒能趕緊將人叫過來。
弘哥兒回來得倒是很快:“澄姐姐,剛才媛姑姑不知道為什麽哭著跑了出去,蕊雪也追著她出去了,可怎麽辦呢?”
紀澄都要哭了:“院子裡還有其他十四五歲的丫頭嗎?”
弘哥兒搖了搖頭,因為他爹爹不喜歡那些妖妖嬈嬈的丫頭,所以伺候的人不多,其余的都是些八九歲的小丫頭,再有就是媽媽們呢。
紀澄最是怕這些媽媽,嘴巴最多,一點點事情都能被她們編出一個話本子來,若是自己這粗心的事情被她們知道了,還不知道會被怎麽編派呢。
紀澄隻好對弘哥兒道:“這老鷹還要等一會兒才畫完,你能不能去我的屋子裡幫我喚柳葉兒來?就跟她說,我有些姑娘家的事情請她過來。”
弘哥兒點了點頭。
紀澄松了口氣,幸虧弘哥兒乖巧,後來也沒多問,讓他做什麽就做什麽。
只可惜紀澄是“命運多舛”,弘哥兒剛跑出去就碰到了他爹爹沈禦。
“慌裡慌張的去哪裡?伺候你的丫頭呢?”沈禦沉著臉斥道。
弘哥兒害怕沈禦,立馬就把紀澄的要求倒豆子一樣說完了。
沈禦蹙了蹙眉頭,想了想最後還是抬腳往弘哥兒的書房走去,弘哥兒猶豫著自己該不該去找柳葉兒,但他素來就敬仰他的爹爹,覺得他什麽事都能解決,所以他澄姐姐的事情他爹爹肯定也能解決好。
紀澄沒想到弘哥兒這麽快就回來了,而且還帶來了沈禦,她看見沈禦的時候,大概臉都是僵的。
“禦表哥。”紀澄開口道,但是屁股一直沒離開椅子。
紀澄素來不是這樣無禮之人,沈禦看著她道:“出什麽事了?”
紀澄望著沈禦眨了眨眼睛:“沒什麽事啊,我正在幫弘哥兒畫大老鷹做紙鳶。”紀澄嘴上這麽說,心裡想的卻是你一個大老爺們兒這麽多事幹什麽?以前冷冰冰不理人的樣子多好啊。
“有什麽事需要讓弘哥兒幫你去喊丫頭的?”沈禦問。
紀澄的臉唰地就紅得像一塊豬血了,她正思考著怎麽回答才能讓沈禦放過她,結果沈禦問出這句話又看見紀澄臉紅得跟猴子似的,立即就意識到不妥了。
沈禦的臉上難得出現了尷尬之情,他輕咳兩聲,轉身對弘哥兒道:“走吧。我讓人去尋你的丫頭。”
紀澄在後面用蚊子一樣大小的聲音說了聲:“謝謝。”
紀澄遮遮掩掩地回到芮英堂時,整個人都紅成了蝦子:“我覺得我再也沒臉見人了。”紀澄換了乾淨褲子之後將臉埋入被子裡,恨不能自己沒在這世上存在過。
柳葉兒好笑地道:“這有什麽啊?沒人知道的。”
紀澄都沒敢告訴柳葉兒,沈禦知道,實在是太丟人了:“為什麽以前小日子來之前都有預感,這一次怎麽什麽都沒有?而且還提前了好幾天?”
“是啊,弄得我們措手不及的,都沒給你準備布袋。”柳葉兒道。
因為小日子到了,紀澄也不能再沐浴,臨睡前柳葉兒端了水來伺候紀澄洗腳,雪白的腳在青釉瓷盆裡顯得十分醒目。柳葉兒用手潑了水到紀澄的腳背上,又拿了香膏抹在她腳上準備揉搓。
“咦,姑娘這兒以前不是有個疤痕嗎,怎麽現在不見了?”柳葉兒奇怪地看著紀澄的小腳趾道。
榆錢兒在旁邊接嘴:“是不是你記錯腳了,不是在右腳?”
柳葉兒沒好氣地道:“姑娘的事情我能記錯嗎?”
等柳葉兒替紀澄洗完腳,她也好奇地把腳放到眼前細細地看:“好像真的沒有了,那麽多年的疤痕怎麽就消失了?”
紀澄將褲腿拉起來,看了看上次在南苑摔馬時留下的暗痕:“咦,這裡的也不見了。”
柳葉兒覺得好生神奇。
榆錢兒卻道:“姑娘是天生麗質,疤痕本來就會慢慢消退的,這有啥奇怪的?”
紀澄也想不出緣由來,難道是最近身子養得好的緣故?看來劉太醫開的方子還是挺有效的。人的身子一暖,什麽毛病都容易消除。
大概是血流得太多,所以腦子昏昏沉沉的,紀澄一覺就睡到了大天亮,中間都不用醒的。
而在紀澄倒頭大睡的時候,沈禦仰躺在床上想起下午的事情就覺得好笑,當時真是十分尷尬,他一直覺得紀澄是個很沉穩的姑娘,沒想到竟然會有這樣的錯漏。
沈禦不僅沒像紀澄想象的那般覺得惡心,反而覺得這種錯漏讓人對她更放心。
沈禦翻了個身,又想起傳言紀澄不能生育之事,少不得為她惋惜,這都是為了救弘哥兒才落下的毛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