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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彩》第85章 親密診脈(1)
  第85章 親密診脈(1)
  如今這專屬於紀澄的那間密室同已往的粗陋可是大相徑庭了。當日沈徹讓紀澄按著自己的喜好布置這密室,紀澄也沒有推托,她想著她以後大概時常要在這裡落腳,所以就認真畫了圖紙交給南桂去布置。

  今日紀澄還是第一回看見這布置後的“雪夜攬月齋”。

  攬月齋裡依舊空蕩蕩的,隻按著紀澄的安排,鋪了厚厚寬寬的一張雪白的長毛毯子。紀澄其實當時只是賭氣畫的圖,這樣大的長毛毯子是很難得的,沒想到卻真被南桂找來了。當然這裡頭肯定有沈徹的示意。

  毯子上擱著一張天然小幾,幾側置有一個懶人架,架子上靠著墨綠繡玉紋蓮瓣的大軟枕。

  懶人架後的牆邊立著一排矮櫃,櫃子是用來安置帳本用的。其外就只有牆角一盞半人高的白紙糊的橄欖式樣的落地燈籠,然後就沒有別物了。

  哦對了,還有東西,就是四面牆都按著紀澄的意思全糊上了白紙。

  南桂當初布置好時,都懷疑是自己看錯了圖紙,反覆看了三遍,都沒能弄明白,這樣子有什麽好看的,而這密室又憑什麽叫“雪夜攬月齋”?
  紀澄雖然在病中,卻比平日裡更有情致,她摸了摸那長毛雪毯,又將臉在那皮毛上頭蹭了蹭,軟軟的舒服極了,對南桂的布置十分滿意。

  紀澄讓南桂將那紙燈籠點亮:“我讓你備的筆墨和顏料都備好了嗎?”

  南桂點點頭,從櫃子裡將筆墨顏料取出在小幾上放好,又拿出幾把碗口大小的刷子筆來擱好。

  紀澄道:“你且去吧,留我一人在這裡就好。”

  紀澄連著好幾個晚上都在攬月齋裡搗鼓,南桂的好奇心都被她勾起來了,央求了許久才得以進入煥然一新的攬月齋。

  南桂站在門口眼睛眨也不眨地就盯著四周的牆壁看,她習武出身,對詩詞書畫都不感興趣,也瞧不在眼裡,今日卻有些不同的感受。

  “姑娘,你這個畫好像跟別人的都不一樣。我還從沒見過這樣大卷的畫呢,不過不是因為大,反正就是有什麽不一樣。”南桂樸實地道。

  紀澄抿嘴笑了笑:“那你再看看到底是哪裡不一樣。”

  紀澄盤腿坐在雪毯上,將牆角那白紙燈籠點亮,取了毛筆蘸了墨汁,不過幾筆就勾勒出了一枝蒼勁的老梅樹乾來。

  南桂往裡走了一點兒,伸手往那牆上摸去,明明覺著前面那簇碧竹還在七尺開外的地方,但手一摸就摸到了牆面。

  南桂有些雀躍地道:“姑娘,我發現了,你這畫竟像是真的一般,我瞧那月亮明明掛在天上的,可伸手一摸卻又在牆上。”

  紀澄笑了笑:“嗯,用了點兒小技巧,蒙蔽了你的眼睛而已。”

  若用千年後現代人的說法,紀澄的畫其實挺簡單的,就是平面作圖時用了立體視角,讓畫上的景物就像活了一般。

  紀澄牆上這幅“雪夜攬月圖”做得十分恢弘大氣,其余三面牆都是調的墨藍色,顏色漸變,像極了月下的夜空,墨藍裡有隱隱梅影綽綽,也有隱隱怪石嶙峋,而那獨有的月亮所在的牆面,先是繪了一扇和真正的窗戶一般大小的推窗,窗戶此刻開了一大半,露出窗外的一叢碧竹,碧竹的上空畫著一輪冰月,月亮上還能隱隱看出山川之影來。

  身在攬月齋裡,這會兒可覺不出此乃地下的密室了,再沒有憋悶之感,甚至能感覺一股清涼的風從窗外吹進來,帶著淡淡的梅香。

  不過這梅香可就不是畫筆能描繪的了,而是紀澄自己調製的梅香餅焚炙的香氣,冷香怡人。

  “若不是我知道這攬月齋以前是什麽模樣,乍一走進來肯定瞧不出它會是間密室。”南桂感歎。

  天上的月亮和地上的梅燈輝映,紀澄靠在懶人架上開始翻帳本,偶爾咳嗽兩聲,說明病還沒有完全養好,川貝蒸雪梨都不知吃了多少去,枇杷膏也用了好幾罐,總不見斷根。

  南桂有些瞧不懂紀澄怎麽不歇息反而還四處折騰。

  紀澄這就是閑不住的命,臥在床上隻覺得一身酸疼,看看帳本,再處理一下晉地來往的信箋,她心裡反而安穩些。

  凌子雲的回信已到,信裡全是關切之意,從小時候開始,就是紀澄讓他往東,他就不會往西,這一次這樣大的事情,凌子雲也是一口就應了下來。不過他家中當家的還是他的父親,所以凌子雲做事情總難免束手束腳。凌父的意思是不會阻擋紀家吃下譚家、陳家的生意,但是現階段凌家只能觀望。

  這已經是紀澄能想到的最好的局面。譚家和陳家佔著晉地八成軍械的生意,已經經營了十來年,紀家這樣的後起之秀想要吃下譚家和陳家不次於癡人說夢,凌家若是不義,反手將紀家賣了,紀家就會有滅頂之災。如今凌父同意觀望,想來凌子雲沒少說紀家的好話。

  當然,這樁生意若是成了,凌家也會有大賺,誰都不想屈居人下,所以凌父才會給紀家面子。

  得了凌子雲的信,紀澄正想找沈徹,沒想到兩人似乎心有靈犀,她才擱下信,門外就響起了搖鈴。

  沈徹的眼睛先朝四周打量了一番,這才落到紀澄的臉上:“臉色如此憔悴怎麽還來?”

  “閑不住。”紀澄應了一句,帶著病氣去哪裡都怕過了病氣給別人,這裡反而成了紀澄的安樂窩。

  沈徹笑了笑,撩起袍子在紀澄對面坐下:“把手伸出來。”

  紀澄依言伸手,略帶好奇地問:“徹表哥這岐黃之術是從哪裡學的啊?”在南苑回京的途中沈徹還給紀澄摸過一次脈,開了藥方,紀澄就是按著他給的藥方揀的藥,吃了效果還不錯,不過這些時日沈徹又不見人影,紀澄便只能吃沈芫口中宋大夫的藥,病根一直沒斷。

  沈徹的指尖搭在紀澄的手腕上,仔細端量了一下她的臉色:“把舌頭伸出來看看。”

  紀澄又依言吐出舌頭,沈徹換了一隻手切脈,也不給紀澄講醫理,直接就提筆開起藥方來。

  紀澄以手托著下巴看著飛速走筆的沈徹,心想這人嚴肅的時候還真有點兒得道名醫的意思,在雪夜圖中甚至還沾染上了一點兒仙氣,若是眉毛再變白了,那就可以飛天了。

  沈徹寫好方子遞給紀澄,紀澄拿過來看了看,並沒什麽不妥,小心翼翼地收到了一旁:“徹表哥給我診脈的時候好似和其他大夫不同,我覺得好像有一股子氣鑽入了血脈似的。”

  “這是我師傅的絕學,以氣診脈,不僅腠理可察,肌膚、脾胃皆可察。”沈徹道。

  說得如此天花亂墜,紀澄也只是將信將疑,她其實更感興趣的是沈徹這樣的國公府公子怎麽會拜師學岐黃之術?

  沈徹像是能聽到紀澄心裡的話似的,答曰:“不過是興趣而已。”然而他雖只是出於興趣,卻已經可以讓這天下絕大部分習醫之人汗顏了。沈徹練的是天下第一的武功,拜師學岐黃之術時自然拜的也是這天下最有名的神醫。

  但紀澄沒往那神醫的名頭上去想,畢竟那位老人家傳說裡已經駕鶴西去了。

  “這藥你先吃兩服,過幾日我再給你診脈。”沈徹道。

  紀澄本待拒絕,又聽沈徹道:“你這次已經算是極走運的,下次算計人除非萬不得已不要用苦肉計,若非你身體底子還算不錯,僅這一次就能減你壽數十年。”

  這麽誇張?紀澄笑道:“自然是極走運的,還多虧了表哥肯給我診脈。”

  沈徹想了想:“若你肯脫衣裳讓我給你扎針,你的病還能好得快些。”

  紀澄連忙搖頭:“病去本就如抽絲,凡事欲速則不達,慢點兒也無妨。”

  沈徹冷哧了一聲:“凌家可有回信了?”

  紀澄點了點頭:“凌伯父隻答應不插手,凌家那麽大一家人,他不能沒有顧忌,等瞧見我們這邊上手了,他肯定會幫我們的。”

  沈徹沒有置評,轉而道:“收到密探來信,譚家年前會有一批軍械賣給焉耆,我會讓人在半道劫了,絕不能讓焉耆國得到那麽多的軍械,否則西域的平衡就會被打破。不過焉耆在和龜茲的樂泊堡之戰中慘敗,為了不讓他一蹶不振,軍械還是要給的。你可以通過凌家的關系,承擔兩成的軍械運輸。這樣大批的軍械,你們素來不會走同一條路的,到時候我給你一條路線,保你無事,至於能不能讓焉耆以後隻信任你紀家而對譚、陳兩家失望,就得看你們自己的本事了。”

  “好。”紀澄應道,忽然又想起往事,“四年前譚家和陳家也有過一次慘重的損失,傷了些元氣,否則也不會同意讓我們紀家插手軍械生意,想來那一次也是徹表哥的手筆嗎?”

  “你想暗示什麽?”沈徹不答反問。

  紀澄其實已經不是在暗示了。這些日子以來她想過很多問題,沈徹的年紀雖然比紀澄大上了好幾歲,但就他如今處的這個位置來說,可謂太年輕了。

  紀澄想著沈徹在晉地軍械這件事上之所以畏首畏尾,很可能是羽翼未豐,不然早就可以將譚家、陳家一起端了,之後再培養他自己的勢力豈非更妥當?

  紀澄也想著可能是沈徹的上峰考慮某方面的原因,不願意動譚家和陳家,所以才要如此迂回。但今日她既然猜到了四年前的事情是沈徹做的,那當初沈徹應該就有對付譚家的本事了,為何後來卻不了了之?
  “我沒暗示什麽,徹表哥也說過,像我這樣的聰明人,如果不能知道前因後果,做起事來很容易出岔子。”紀澄道。

  沈徹笑出聲道:“難怪聖人都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則不遜遠則怨。”沈徹往紀澄探了探身,“你難道不覺得後面這句話聖人說的就是你?”

  桌幾並不大,剛才沈徹給她診脈的時候,紀澄就已經覺得太過親近了,這會兒他探過身來,鼻息間的松檀之香幾乎都噴在了紀澄臉上,她少不得往後仰了仰身,別開臉去,耳根泛紅,敗下陣來。

  幸虧沈徹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反而是坐直了身子正色道:“阿澄這樣聰明,早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竅吧?”

  紀澄當然想到了關竅。譚家、陳家的軍械生意很紅火,不可能一點兒風聲都不走漏的,朝中也曾經派過禦史大人到晉地查訪,但不管是明著敲鑼打鼓來的那位喬禦史,還是微服私訪的那位朱禦史,都沒活著升官發財。一位是來的半道兒就死了,另一位是剛離開晉地就被殺了。至於是誰殺的,至今都還是懸而未決的疑案。

  可是在紀澄看來這根本就不是什麽疑案,殺人者是那麽明顯。但朝廷為什麽就是處置不了晉中豪富?那一定是有一手遮天的人在作保。

  大秦所有的國事都決之於政事堂,只有政事堂內的大佬才保得下譚家和陳家。

  然而紀澄無法得知是誰,她的身份實在是太低了。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紀澄時時刻刻在等待和準備,看準時機她或者全身而退,或者由此上位。

  紀澄想知道沈徹的對手是誰,但也知道沈徹不會傻到告訴她的。

  “我知道表哥行事也有自己的艱難之處,不過只要是為國為民的事情,我一定會幫表哥的。”紀澄表忠心道。

  “花言巧語,說的比唱的還好聽。”沈徹諷刺道。沈徹知道紀澄一直有二心,不過他並沒放在心上,若是紀澄真的聰明就該知道怎麽做才是最好的。這商人跟青樓的女史沒什麽區別,都是趨利而往的。

  紀澄不再同沈徹耍花腔,其實剛才沈徹已經算是回答她了,他在朝中的確有政敵,靖世軍也不是無敵的,國之重器依舊是握在政事堂,而非在隻負責探察情報的靖世軍手裡。

  “表哥既然有心盤下晉地軍械這一塊,那也應該知道,軍械所依賴的就是礦山。晉地附近產鐵,明面上鐵礦雖然歸於朝廷,但正是因為譚家和陳家有本事將國有礦山據為己有,才有了他們的獨大。”紀澄道,“若我們不能拿到礦山,想遏製譚家和陳家就是空談。”

  沈徹道:“當初王淑妃懷孕的時候,皇上就已經默認晉地會是大皇子的封地,一切礦藏自然也就默認歸於大皇子。皇子年幼,而皇上龍體欠安,礦山的收益皇上算作是默認給了王家,就是想扶持王家保護大皇子,萬一皇上有什麽不測,王家能護著大皇子而同諸親王府抗衡。”

  紀澄這才知道王家為何在京師會那般囂張了,簡直可以說是橫著走路,也無怪乎沈徹動不了晉地的鐵礦權了。

  本是國之礦山,卻被皇帝當作私產默認地給了大臣,而這些大臣又為了自己的私利背叛了大秦,將兵器送到西域人的手裡,反過來再打大秦。想想還真是可笑,那始作俑者卻是皇帝本人。

  “若是皇上知道王家將鐵礦所產之軍械賣給西域人,難道還扳不倒王家嗎?”紀澄問。

  “王家並沒有參與此事。他們隻負責收銀子而已,這裡頭能攫取利益的不止是王家,暫時還不宜動他們的大餅。若是引起反撲,反而得不償失。若真報上去,推出來頂罪的也只是譚家和陳家,後面還會有其他李家、張家,但絕對不會是你們紀家。”沈徹道。

  紀澄低頭沉默,她不信沈徹沒有辦法,他可是皇帝的親侄兒,聽他的意思還備受寵信,沈徹明明可以正大光明地打擊王家,他只是不願意而已,可他為何不願意?

  紀澄想了半日還是問出了疑問。

  沈徹輕笑道:“你倒是看得起我。”

  紀澄忙辯解:“以徹表哥這算計人心的本事,我想便真是很棘手的事情,也沒有你解決不了的。端看你願意不願意而已。”

  沈徹從旁邊的茶桶裡取出溫熱的茶壺倒了一杯茶水,皺著眉頭飲下去:“你真是浪費茶葉。”

  紀澄也學過煮茶、烹茶,還會認茶辯水,可她骨子裡並不是那樣風雅的人,不過是這幾年逼出來的而已,茶水於她而言就解渴之物,費神煮茶就是浪費時間。這一點看來,她和楚鎮倒還真是有點兒般配。

  “原本看你這雪夜攬月圖還有些意境,你這茶水卻是焚琴煮鶴了。”沈徹道。

  出身決定了一個人的許多習性,比如紀澄覺得無所謂的事情,沈徹卻不能將就。紀澄看著他起身出去,過得片刻便有仆從送了煮茶的蓮花風爐並銚子進來,另有沈徹慣用的茶具等物件也一並送了進來。

  既然要煮茶,自然就是要長談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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