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欲提和離(5)
紀澄倒是顧著崔瓏的顏面,招手叫了小丫頭過來,追上那報喜的媽媽給了一兩銀子的賞錢。
崔瓏的孕事對紀澄來說可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情,虧得今日出了沈萃的事情,紀澄才不用強顏歡笑,正好可以淡著一張臉。
話說紀澄如今的年紀也著實不小了,都整整二十了,像她這個年紀還沒有孩子的婦人也算是不多了。
而更叫絕的是,這回沈徵成親,大姑奶奶沈芸和三姑奶奶沈芫都因為有了身子不方便,所以並沒來幫忙。沈荷那邊也不知是有什麽事情,這會兒都還沒趕到京城。紀澄心裡忍不住想,該不會也是懷孕了吧?
一家子妯娌都有了身孕,就越發顯出了紀澄的“不一般”來。
紀澄正出神,就聽小丫頭來報說沈徹回來了。說不得紀澄都有近一個月沒見著沈徹了,聽說他倒是每日都回九裡院,但泰半是紀澄已經入睡的時候,走的時候又是紀澄正忙的時候。
沈徹穿著一身藏藍地團花繡飛鶴如意紋袍子從外間走進來,那團花紋是亮藍色織就,讓那顏色原本深沉的袍子多了亮色,就顯出了他不同他人的儒雅倜儻來。
因著好歹也在衙門掛了職,如今又因為樂原關大捷而“沾光”進了大理寺為官,沈徹現在的衣著顏色不再像前幾年那般飛揚,少了一點兒當年的紈絝之氣,越發顯得矜貴而清雋。
男人不像女人那麽害怕時光的流逝,像沈徹這個年紀,正是因著歲月歷練和沉澱而越發迷人,仿佛陳釀的酒,不用開封都已經能嗅到那芬芳醉人的酒香。
紀澄得承認,假使她不認識沈徹,若是在大街上看到他,只怕也會向往而失神。其實她也不知道沈徹身上究竟是哪裡變了,紀澄只知道她看著沈徹就挪不開眼睛,湧出不想失去的衝動來。
這也是紀澄總是提不起勇氣去尋沈徹攤牌的原因,就這樣半死不活地吊著,好歹她還算是他的妻子。可若她真的離開了,許多年後再看到他妻妾成群、兒孫滿堂,紀澄簡直不敢去想那畫面。
紀澄幾乎是有些忘情地盯著沈徹,沈徹卻是半眼都沒掃她。
老太太一見沈徹進來就問:“你可聽說阿萃的事情了?唉,真是個不省心的,每個月不鬧一場就不能罷休似的。弄得家裡上上下下都煩透了管她的事情。也難為你媳婦大熱天的還得為她的事情奔波。”
老太太在沈徹跟前提紀澄的功勞,也就是想拉和拉和兩個小冤家,結果沈徹就跟沒聽見似的道:“我已經知道了,也叫人去打聽了,老祖宗別太掛心。”
老太太道:“我怎麽能不掛心?阿萃的脾氣不好,時常和齊正鬧騰,她哪回回來我們不是幫著齊家數落她,可這回聽阿澄說齊正都已經動上手了,把阿萃打得都見不得人了,這可如何是好?她在咱們家裡時,咱們都舍不得動她一根汗毛,如今卻叫人這般欺負。”
老太太一陣長籲短歎。
果然是護短,自家的娃哪怕長歪了也容不得別人欺負。
沈徹可不像老太太那般心疼沈萃被打:“一個巴掌拍不響。如果不是阿萃做得太過火,以齊正的功利心是絕對不敢打她的。阿萃的性子太驕橫,遇到事情肯定她是對的,別人都是錯的,從來不肯低頭。原本好好的日子被她自己過得一團糟,三天五日就鬧一場。您老人家管得了這一次,難道還能管她一輩子?”
紀澄垂著眼眸,睫毛飛速地扇了扇,不知道是不是她太過敏感,可總有一種沈徹意有所指之感。
紀澄抬起頭看向沈徹,沈徹卻像是毫無所覺地站起身對老太太道:“這件事我會看著處理的。”
老太太見沈徹要走便道:“你媳婦今天也累了一天了,正好你們一道回去吧。”
沈徹聞言道:“我先不回九裡院,外頭還有些事情。”
老太太埋怨道:“瞧你這忙的,比那政事堂的人還忙是不是?”政事堂就是大秦處理一切事務的中樞,每日裡自然他們最忙,因此老太太才有此一比,“你都多久沒在家裡吃過一頓晚飯了?也虧得你媳婦賢惠,若換了別人早就鬧將起來了。”
沈徹沒說話,只是轉頭掃了紀澄一眼。
那眼神裡滿含著諷刺、嘲笑,還有不屑,直叫紀澄為之骨冷,呆愣著連沈徹何時走的都沒察覺。
其實人的眼睛雖然是心靈之窗,可你捫心自問,除了客觀存在的眼屎之外,你真能透過那雙眼睛清楚看透對方的內心?
恐怕,更多的時候你只是從那雙眼睛裡看到自己以為會看到的東西。
老太太看著紀澄呆愣神傷的模樣,也是忍不住歎息,將她拉到身邊道:“你也快別傷心了,阿徹這性子是還沒收心,過幾年就好了。他呀,打小也是被我慣壞了,上趕著巴著他的他連正眼都不帶瞧一眼的,按我說你也別理他。”說不得老太太對沈徹的性子倒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紀澄聽著老太太的打趣,她也想扯出一絲笑容敷衍過去的,可是嘴角像吊了秤砣一般怎麽也翹不起來。
老太太歎息一聲,這幾個月這兩個小冤家的事情她可都看在眼裡呢。紀澄每回見著沈徹時,眼睛就沒挪過窩,含情脈脈地叫老太太也不忍責怪她。倒是沈徹,的確是太冷情了,當初是他自己不顧一切反對要娶回來的,可如今倒好這才幾個月啊就撂開手了,老太太也是唏噓。
紀澄的心這會兒都還沒緩過勁兒來,她渾渾噩噩的其實也不知道自己這些日子在等什麽,可到今兒突然醒悟過來,不管她等的是什麽都不可能發生了,反而將她自己活成了個笑話,結局是當初她自己選擇的,又有什麽後悔的資格?
紀澄心裡堵得慌,眼圈微微紅著,按捺不住衝動地道:“老祖宗我……我想……”只是紀澄還沒來得及把“和離”二字說出口,就被進來的崔嬤嬤給打斷了。
到晚上老太太輾轉反側,怎麽都無法入睡,這一個兩個的簡直沒有一個叫她省心的。紀澄的話雖然沒有說完,但是老太太幾乎猜得到她想說什麽。
既然睡不著,老太太乾脆披衣坐起,叫人去尋沈徹過來。
三更半夜的,丫頭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要緊的事情,絲毫不敢遲緩地就跑到九裡院去了。
只是沈徹還沒回來,小丫頭隻好在外頭等著,也不敢去打擾紀澄,因著老太太吩咐過,不能叫二少奶奶知曉。
沈徹是月上中天的時候才回的沈府,那時候老太太居然還沒入睡,他也顧不得換衣裳,匆匆就去了芮英堂。
“老祖宗怎麽這麽晚還沒歇著?”沈徹走過去給老太太調整了一下靠背。
老太太抬手就去擰沈徹:“滿身的胭脂味兒,這又是去哪裡鬼混了?還以為成了親你就能收點兒心,我看紀澄那丫頭也是個沒本事的。”
沈徹有些懨懨地道:“只是在外頭吃了點酒,哪裡又是鬼混了?”大秦飲宴的習慣向來是要招女史伴酒的,沾染上胭脂味兒一點兒也不稀奇。
老太太見沈徹的精神也不好,心裡也是著急。別人或許察覺不出沈徹的變化,老太太卻是一清二楚的。放在以前,這會兒沈徹肯定早就插科打諢逗得她樂呵呵地睡覺了,可最近幾個月就連他自己都笑不出來,又哪裡還有能耐哄得她開心?
夫妻兩個不睦,最是傷人。老太太今日其實是有些惱怒於紀澄的,竟然想說出和離的話來。沈徹便是再有不是,老太太也總是偏心孫子的。
可這會兒老太太見沈徹也是一副懨懨模樣,忽然又覺得兩人和離了也未必不是好事。至少沈徹可以重新娶個喜歡的,也不用像現在這般,有個妻子也不近身,她也不知道何時才能抱上嫡親的曾孫。
“我瞧著你同澄丫頭也是離心離德,她進門這麽久也不見肚子裡有動靜兒,你若實在不喜歡,倒不如和離了,也省得將來你和她跟你爹娘一般。”老太太說這話未嘗不是沒有試探之心,老人家嘛,心裡再氣憤,也是勸和不勸分的。
沈徹聞言眯了眯眼睛:“老祖宗好好兒的怎麽會提起和離來?今天下午你不還想著當我和紀澄的和事佬嗎?”
老太太心想:好哇,你什麽都知道,還跟我裝忙?
“和離是紀澄提出來的吧?”沈徹的聲音很低沉平緩,叫人絲毫察覺不出他聲音背後欲卷起的驚濤駭浪。
老太太藏了個心眼道:“不是。我只是看萃丫頭這兒三天五日鬧騰,也怕你們步了後塵。”
只是老太太的心思可瞞不過沈徹,她老人家最是心善,怎麽可能無緣無故提起和離二字?
沈徹哂笑一聲,倒是沒想到自己最終等來的會是這兩個字,最後陰沉著臉慢悠悠地道:“咱們家可沒有和離的媳婦。”
在沈徹陰沉了臉的同時,紀澄也沒睡著,正懊惱地抓自己的頭髮。幸虧今天下午她那句話沒說完,那不過是一時委屈下的衝動,真正冷靜下來她心裡到底是舍不得的。
紀澄實在怕老太太當時意有所覺,因為老太太年紀雖然大了,但人可精明著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