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結親無望(2)
霓裳搖了搖頭,怎麽可能是公子自己打碎的?現在霓裳隻好奇,那個在夜裡點亮上頭小院裡的燭光的到底是誰?杯子應該是她打碎的吧?
紀澄這會兒就冷著臉坐在小院裡,沈徹重新煮起了茶:“霓裳重新拿了幾套杯子上來,再給你聽聽脆響怎麽樣?”
不怎麽樣。紀澄平時並不是個摔東西發泄的人,甚至還十分瞧不上這種人,但昨天她實在是氣瘋了。這會兒冷靜下來之後,紀澄也知道沈徹這真是在哄著她,大概還在興頭上,將來回想起來並不排除秋後算帳的可能。
紀澄也知道她只能見好就收,難道真和沈徹這樣冷下去,她並沒有真正和沈徹叫板的資格,何況西域那邊的消息她還得從沈徹這條線得知呢。
紀澄沉默片刻,轉向沈徹望著他的眼睛:“為什麽就不能讓我和葉朗成親呢?”
沈徹將手裡的茶杯遞給紀澄:“怎麽,就這麽中意給人當繼室?”
紀澄被沈徹眼底的諷刺之意給激得又是一團火氣:“這還不是多虧徹表哥說我不利生育嗎?”
沈徹想起沈禦腰上系的那個香囊,香氣同當時紀澄手上的味道如出一轍:“即使沒有這一出,你也未必就不中意吧?”
紀澄聽不懂沈徹的暗示,隻覺得他的話陰陽怪氣的。她想她也已經給過他機會了,可惜他不肯給她一個逃生的機會。
“還沒問過你這新茶的滋味如何。”沈徹似乎也不想繼續先才的話題,轉而問道。
紀澄輕輕嘗了一口,好像嘗到了當初自己流下的眼淚的味道:“澀澀的。”紀澄垂眸。
“入口微澀,回味甘甜,今年的新茶比往年的湯色和香氣都更濃鬱一些。”沈徹道。
紀澄握著茶杯低頭不語。她其實真是沒弄明白沈徹的心思。若真是想哄她,哄得她心甘情願,他大可以不承認“鵲橋仙”的事情,紀澄也沒有證據去指責他。可他承認了,回過頭來又繼續哄她,但是話裡軟中帶硬,他是恨不得她恨死他嗎?
多麽奇怪的心思,不是嗎?
紀澄輕歎一聲,抬頭看著沈徹:“突然想聽徹表哥吹笛子了,不知我有沒有這個榮幸?”
沈徹自然沒有拒絕紀澄:“想聽什麽?”
紀澄看著沈徹,想了想,然後輕輕咳嗽了兩下,坐直身子擺出大爺的款:“給大爺吹首最拿手的。”
沈徹頗為吃驚地看向紀澄,然後唇角緩緩地翹起了弧度:“爺想聽《十八摸》還是《兩香親》?”
《十八摸》是什麽?《兩香親》又是什麽?雖然紀澄不懂,但是聽名字就知道不是什麽正經玩意兒。
不過最讓紀澄吃驚的是,沈徹還真順著她的意扮上了,天生當小倌的料。
可是紀澄當然是不想跟沈徹玩十八摸和兩香親的:“吹一首《長相憶》吧。”
長相憶,在遠方,可千萬別忘了故人。
淡淡憂傷而纏綿婉轉的笛音緩緩響起,在夜色裡仿佛伸出了無盡的絲線,將人的思念傳到了遠方。
紀澄昨天夜裡幾乎沒怎麽睡,這會兒被沈徹慢吞吞的笛聲引得開始耷拉眼皮了,不是沈徹的笛音不夠繾綣,只不過那無關紀澄的事兒,她從心裡抵觸這個人,所以也就不受他的音樂所感染。
一曲未完,紀澄已經側躺在蒲席上睡著了。沈徹抱來被單替紀澄搭上,又坐回原處繼續吹《長相憶》。如果紀澄醒過來的話,還會聽見沈徹吹的《十八摸》和《兩香親》。
夏夜裡坐在下面的院子裡乘涼的羽衣滿臉都是沉醉:“是公子在吹笛嗎?這還是我第一次聽見呢,真好聽。”羽衣輕聲喟歎。
霓裳飲了一口茶,望著頭上的星空,她也是好多年沒聽過了。霓裳對上頭小院的女子越來越好奇了。至於她為何肯定那是位姑娘,只因她去打掃時聞到過女兒家的香氣。
紀澄一覺睡到大天亮,醒來時自然已經在芮英堂了。用早飯的時候老太太的神色有些不對,早飯還沒吃完,紀澄的大嫂范增麗就到了。
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麽事兒,能讓她一大早就跑來。
紀澄心裡其實已經猜得差不多了,只不過沒想到沈徹的動作那麽快。
用完了飯,范增麗去到紀澄屋裡,嘴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聽說那位葉公子要和吏部文選司史郎中家的姑娘交換庚帖了。”
吏部文選司?紀澄眨了眨眼睛,果然如沈徹所說的一般,給葉朗一個更好的人選,他自然就知道該選誰了。
葉朗不是進士出身,只是個秀才,後來捐了一個官,並未得到實職。這些年朝廷買官賣官的口子越開越大,捐官的人數是實職的四五倍,便是葉朗的父親是琅琊郡守,他若要等到一個令人滿意的實缺,還得在吏部想辦法。
吏部文選司掌考文職之品級及開列、考授、揀選、升調,葉朗若是能有那樣的嶽父,仕途可就順坦多了。
“這親事議了肯定不是一天兩天了,葉家也太欺負人了,這都要交換庚帖了,前幾天又到沈府來相看什麽?當時連咱們家的玉佩都收了,如今又來……”范增麗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發怒。
紀澄道:“只怕當時史家的事情還沒敲定,何況黃夫人又是葉朗的姨母,他自然要給她一點兒面子,不過是相看而已,又不是定親,說不得什麽反悔不反悔的。”
范增麗歎息一聲:“你也別往心裡去,憑你的樣貌什麽樣的人家去不得?老太太心裡也難受呢!你千萬哄著些,京城這麽大,肯定還有合適的人家的。”
京城再大,只要沈徹在,她就嫁不了,紀澄心裡想著,卻無法同范增麗說。
過得兩日,葉朗再次登門,這回是專程來向老太太和黃夫人賠罪的,顯見葉家和史家的親事是鐵板釘釘了。
雖說這回親事沒成不是紀澄的錯,可外頭人哪裡知道內情,只會私下議論,定是紀澄不好,那葉家才沒相看上她。要知道史家那姑娘,都十七歲了還沒定親,就是因為模樣生得太過普通,說普通這都還是委婉的了。
葉朗拜見了老太太之後,又去了他姨母黃夫人的院子。黃夫人因為紀澄的親事不成,不僅惹得老太太不高興,她自己也很是不悅,不知為何突然橫亙出一個史姑娘來,事前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姨母。”葉朗一個大男人在黃夫人面前還是只能垂頭而立。
“阿朗,你這是怎麽回事啊?當初來信時,你父親和你不是都對和紀家的這門親事首肯了嗎?兩家都相看了,怎麽突然就變卦了?”黃夫人冷著臉問,“史家的事情又是怎麽回事?我怎麽一點兒也不知情?你家若真有和史家聯姻的意思,當時怎麽不告訴我?害我在老太太跟前拍胸脯保證,現在又算什麽?”
葉朗還沒從琅琊動身的時候,黃夫人就已經把紀家的情況寫信告訴了葉朗和他父親,他這次上京一是為賀沈芫成親,另一樁就是為了和紀澄相看。這會兒突然變卦,也難怪黃夫人不給葉朗臉面。
葉朗道:“姨母息怒。上京之前我和史家並無聯系。也是前不久,史大人突然托人說合,我當時也驚訝得不得了。姨母也知道我家的難處,我……”那可是文選司郎中家裡啊,女兒根本就不愁嫁。
黃氏現在對葉朗的話是將信將疑:“我知道你家的難處,不然也不會給你說紀家,紀家雖然是商戶,但一來澄丫頭品貌都十分出眾,二來紀家什麽都缺就是不缺銀子,將來不管是你爹爹遷轉還是你自己,到哪兒都少不了銀子開路。”黃氏這話說得就比較直白了,如果葉朗不是她親妹妹的兒子,她也不會說這樣的話。
葉朗聽了臉就有些紅,他爹雖然算不上清官,但一直以清廉自詡,家裡又兄弟姐妹眾多,開銷實在不小,加上京城和地方上處處要打點,就有些捉襟見肘了。若非這樣,葉家也是瞧不上紀家的。
黃氏心裡覺得葉朗也太急功近利了,史家那位姑娘她也是見過的,不由得冷笑道:“你和史家姑娘相看過沒有?”
葉朗點了點頭,肯定是相看過的,史家姑娘對葉朗滿意得不得了,而葉朗對她,肯定是遲疑的。要不然也不會在和史家的親事有眉目之後,還到沈府相看紀澄。只因那史姑娘雖然有個好爹,但天生一口齙牙,頗為有礙觀瞻。
黃氏歎息一聲,葉朗這樣的人才配史姑娘實在有些委屈了。“算了,我也不說你了,反正都是你自己的事兒,你愛怎麽就怎麽吧。”
葉朗可不想得罪黃氏:“姨母,我本是想同紀家姑娘定親的,只是那天琰哥兒在府裡遇到了紀姑娘,回家就哭鬧著說不喜歡她,連飯都不吃了。琰哥兒是我的長子,若他和紀姑娘實在相處不來,不管對誰都不是好事,我這才辜負了姨母的好意。”
“琰哥兒為什麽不喜歡澄丫頭?”黃氏有些吃驚,“家裡的孩子都喜歡她,連弘哥兒那樣的性子都愛跟著她。”
葉朗也不知曉原因。
不過等葉朗從黃氏的院子離開,在路上偶遇紀澄的時候就明白了。葉朗看到紀澄的時候,他剛從大樹後面繞出來。
在內院裡見著沈府女眷,葉朗直覺地就往後退了幾步,重新藏到了樹後。
彼時紀澄正領著榆錢兒去尋盧媛,這丫頭最近也是沉悶得厲害,連園子裡都不怎麽去了。
“紀姑娘。”常衡院裡伺候的小丫頭在路上遇到紀澄,歡喜地招呼了起來,“姑娘這是去哪兒啊?是去看弘哥兒嗎?他天天打發我們到門口守著,就怕姑娘去了,沒人通報。”
葉朗耳朵裡只聽見了“紀姑娘”三個字,其余的無論是人聲還是景物在他的耳朵和眼睛裡全都虛化了,天地間的色彩唯一所在就是紀澄一人。
湖水碧的蟬翼紗裙,在清風裡隨著紀澄的步伐微微飄起,像被春風拂皺的綠水,暈起陣陣漣漪。再往上就是那玉潤凝白的珍珠耳墜,在她比珍珠還細白一些的耳垂上輕輕晃悠,那晃動像是把葉朗催眠了似的,他的眼睛只能跟著紀澄的動作而轉動。
“表哥看什麽呢?”沈徹的聲音在葉朗身後響起,這才將他驚醒了過來,眼前哪裡還有紀澄的影子。
葉朗心裡隻余了惆悵,原來那就是紀澄。葉朗很快就明白了葉琰為何非說不喜歡紀澄了,他不過就是看了一眼,神魂就不能自已了。
葉朗收斂了心神,轉頭同沈徹寒暄:“沒看什麽。”
沈徹笑道:“大家正到處找你,今日我在東陽街的雲和樓定了席,給表哥道賀。”
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在歡喜,誰在慶賀,反正沈徹回到九裡院的時候興致很高。
紀澄當時正在小院裡給龐駿雄他們三人寫信,西域那邊幾乎每天都有消息傳回來,紀澄要一條一條看,那是各路眼線各自的匯報,她需要一一甄別,然後理出頭緒,再安排龐駿雄他們行事。
紀澄正寫得出神,卻被沈徹從背後一把抱住,呼吸間全是酒氣,還夾雜著脂粉香。紀澄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沈徹把所有聲音都吞了去。
熱烈急切得仿佛要把人的靈魂都吞進去似的,紀澄又不敢呼吸,一呼吸就是不喜的酒氣和脂粉氣,到最後憋得滿臉通紅,只能奮力敲打沈徹,才得以解脫。
“整個晚上腦子裡都是你。”沈徹將下巴枕在紀澄的肩頭,牢牢地將她固定在懷裡。
紀澄在沈徹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撇了撇嘴,然後道:“哦,你就是帶著滿身的脂粉香想我的?”
沈徹在紀澄肩頭笑出聲,連帶著紀澄的肩膀也跟著震動:“這是老陳醋打翻了?”
紀澄直起背想離開沈徹的懷抱,卻被他用手又按了回去,只聽見沈徹輕歎道:“做戲罷了。不知道為什麽,看到她們做的每個動作,都讓我想起你,想如果是你,你說那句話的時候會是什麽表情,頭應該微偏一點,眼神要更倨傲一點兒。”
“你喝醉了。”紀澄輕輕推了推沈徹,因為情話說得有點兒肉麻了。
沈徹微微松開了一點兒,低頭在自己衣服上嗅了嗅:“我一點也不喜歡這種香氣,我隻喜歡你身上的桃香,每次聞到我總想咬一口。”
沈徹越來越重,紀澄幾乎有些撐不起他了,皺了皺眉頭道:“先下去梳洗一下吧,難聞。”
以往沈徹每次回九裡院都是先在下頭的正院更衣梳洗後才上來的。霓裳總是在那裡等著他,將來的二少奶奶也會住在下頭的正院裡。
沈徹站起身,伸直雙手,示意紀澄伺候他更衣。
紀澄不為所動地看著沈徹,這人簡直是越來越過分,她每讓一寸,他就再進一尺。
“不願意?”沈徹睜開半眯的眼睛,“那我伺候你更衣,我很樂意的。”
紀澄還沒來得及反應,沈徹已經伸出手,扯住了她襦裙上的絲絛,眼看著就要解開了。
紀澄忙捉住那絲絛往後退:“你怎麽這麽無賴?”
借酒裝瘋,紀澄可不想搭理沈徹。奈何沈徹即使是醉了,身手也比紀澄敏捷不知多少倍,她根本躲不開。這個人逮住她就開始用嘴去撕咬她的領口。
“好、好,我幫你更衣,你先換了衣服行不行?”紀澄怒瞪著沈徹,她快被他身上的酒氣給熏暈了。
沈徹松開手,紀澄站起來替他解腰帶,他嫌棄她速度慢,乾脆自己一把將衣袍全部扯開了,當著紀澄的面一邊走一邊脫,最後脫得只剩一條白色三梭布的撒腳褲。
淨室裡有個天然石砌成的浴池,池水是從九裡院下面的北淵用水車抽上來的,那是磬園裡湧泉池以外的另一個泉眼。
紀澄一路跟著沈徹撿他的衣裳,見他就那樣踏入冷水池裡,不由得多了一句嘴:“你不怕涼嗎?”雖然是初夏,但就這麽洗冷水澡也還是有些涼的。
“你陪我。”沈徹轉身去拉紀澄。
紀澄一溜煙就跑了。
等沈徹出來的時候,紀澄已經把他胡亂扔的衣裳整理好了,小幾上她剛才寫信的筆墨紙硯也都收了起來。
沈徹的頭髮濕漉漉的,發尖還滴著水,紀澄本是不想管的,但她天性使然,看不得他將水滴到雪白的蒲席上,弄得亂糟糟的。
“你頭髮怎麽不弄乾就出來了?”紀澄起身往淨室去,拿了一張棉帕出來遞給沈徹,示意他自己擦一擦。真是慣的,在下頭梳洗了乾乾淨淨的上來多好,還有丫頭伺候。
沈徹並不伸手接過,反而雙手抱在腦後,眼看著就要往下躺。紀澄忙拉住他:“把頭髮絞幹了再躺。”
“你幫我。”沈徹將頭探到紀澄的手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