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嫁入沈家(3)
紀澄也不能輸得沒有風度,微笑著看向沈徹:“你說吧。”
沈徹道:“把你那架床收入庫中。”
沈徹這要求實在是提得太過匪夷所思,以至於紀澄都忘了回答。
“如何?”沈徹揚眉。
“可。”紀澄倨傲地點點頭。
沈徹站起身道:“不早了,我先上去睡了。”
紀澄狐疑地看著沈徹,她提議下棋和附和玩骰子都不過是為了拖延時間,而沈徹玩骰子的目的紀澄現在懷疑他就是衝著那架床來的。
“那床是有什麽不妥嗎?”紀澄問出聲道。
床沒什麽不妥,只是太過驚心,直是和沈徹夢裡的那架床一模一樣。他之前明明從沒見過紀家給紀澄準備的陪嫁的床,可為何竟然夢到了?
象征多子多孫的葡萄紋原是好事兒,可惜當初他夢裡在這床上顛鸞倒鳳的可不是他和紀澄,而是劉俊那東西。沈徹的心裡要多硌硬有多硌硬,而且莫名地心驚,恍惚間甚至覺得也許紀澄和劉俊是真的有婚姻之緣,卻被他給搶奪了,否則實在無從解釋那葡萄床。
沈徹本是不怎麽信這些無稽之談的,但前些年曾經出過一個名噪一時的人物——蘇青瓷。這人橫空出世,就連靖世軍都調查不出他的來歷,詩詞更是驚豔絕倫,屢有放肆荒誕之言,說是來自未來雲雲。
建平帝在宮裡都聽說了他的名頭,又因龍體欠安,對蘇青瓷的未來之說就信了進去。只是皇帝多疑,交由靖世軍調查他的背景。這人雖然滑頭,骨頭也軟,但屢屢拷問也不曾改口,繪聲繪色地描述著他所謂的未來,什麽鐵皮車、飛鳥機,蠱惑人心,這樣的人自然不能久留,更不能叫他將建平帝哄了去,隻好抹去。
雖然沈徹明著說不信,可後來又忍不住想,以蘇青瓷的腦子是絕對想不出那等奇事異物的,尤其是他描述的那種叫人向往的朝廷制度。
總之,蘇青瓷在沈徹心裡種下了一點點鬼神論的影子,如今再對照夢裡的那張床,已經足以叫沈徹心驚,畢竟是關心則亂。
所以不管有的沒的,這床沈徹肯定是不能要的,硌硬又忌諱。但是新娘子的陪嫁床卻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扔的,正巧紀澄也有所需,他也就順著配合一下。
不過沈徹的真實理由說出來肯定會被紀澄嘲笑,他隻道:“悶人。”
紀澄看了看那鏤空雕葡萄紋的紫檀床,心裡罵道:莫名其妙。
次日天邊才露出一絲兒白,紀澄還在床上賴床,沈徹就已經從頂院下來了,她趕緊胡亂裹了衣裳起身。
五月裡晚上也不退涼了,沈徹不在,紀澄就難免穿得單薄了一點兒,隻著了一件兜肚,並一條薄透的撒腳褲,香肩、玉臂通通露在風裡,這會兒即使裹了件薄衫,也遮不住那險峻風光,衣帶系得緊緊的,反而別外顯出那輪廓和曲線來。紀澄雖然聰明,卻對女兒家這種凌亂的媚態沒什麽意識。
這種不經意的撩動才是真正動人心,沈徹沒敢多看,別過頭去將手裡的東西往床上一扔,然後鋪開。
“這是什麽?”紀澄從正在鋪單被的沈徹肩頭望過去,臉唰一下就紅了,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你哪裡拿來的這個?惡心不惡心?”沈徹手裡的那種單被紀澄是見過的,上面痕跡斑斑,不堪入目。
只是紀澄誤以為是沈徹和別的女人用過的東西,如何能不叫人惡心,她就算毫不在意沈徹,但這屋子可是沈家二少奶奶的屋子。
沈徹頭也沒回地道:“你自己用過的也嫌惡心?”
紀澄被沈徹給噎住了,“你胡說。那都多久了呀?原來你還有這種癖好?”紀澄刺道。
“鳳凰台那次的,我還以為女兒家對第一次總是有莫名情結的。”沈徹直起身道。
紀澄的記性可是很好的,當初沈徹還拿這句話刺過她呢:“你不是說沒有血跡……”紀澄話說了一半就看到展開的床單上的點點紅梅,指著道,“那是什麽?”
沈徹道:“灑的雞血。”
紀澄道:“當初孝懿皇后不是廢了驗紅這一條嗎?原來你家還有這陋習?”
沈徹道:“什麽你家我家?你都嫁進來了,還要分你我?”
紀澄垂眸別過臉去。
“陋習是沒有的,只是難免下頭的丫頭、婆子碎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徹道。
“你這樣作假,那些婆子就能看不出來嗎?”紀澄問。幾年前的東西了,能和昨夜留下的一樣嗎?
“所以只能叫她們囫圇看上一眼而已。”沈徹道。
匆匆用過早飯出門去芮英堂給長輩敬茶時,紀澄還趁機拉了柳葉兒到一邊,叫她趕緊把床鋪收拾了,將那床單拿去燒了。
“用的米漿而已。”沈徹和紀澄並肩往外走時,低頭在她耳邊道,“你還真信啊?那樣的東西還能拿出來叫那些婆子開眼?”
紀澄臉上的紅暈一直維持到了芮英堂,叫老太太一見就歡喜,她容忍沈徹這麽多年不娶親,不就是盼著他能夫妻和樂嗎?
齊國公沈卓雖然對沈徹的親事頗有微詞,但是上有老太太應允,下有安和公主不問,他一個做公公的也不想管到兒媳婦身上。
紀澄給老太太和沈卓夫妻敬了茶,又去給二夫人黃氏行禮,自然還有紀蘭夫妻。
雖說沈家已經分家,但只是財分情不分,所以清早敬茶時,依舊是三府的長輩都過來了。
黃氏對紀澄淡淡的,當初沈禦同她鬧的那一出她還記著呢。也不知道沈徹知曉不知曉紀澄那些勾人的事兒,若是知曉了夫妻之間怕有的鬧了。她還聽說就連老四對紀澄都有那般心思,這姑娘出身不行,魅惑男人倒是有一套,虧得沈禦沒娶她。
紀蘭臉上的笑容一看就是強扯出來的,她是做夢都沒想到老太太會給沈徹定了紀澄,而沈徹挑挑揀揀那麽多年,竟然就在紀澄身上妥協了,真是色令智昏。難道沈徹就缺了紀澄那麽點兒嫁妝?大房看來是沒戲了,空有個國公爵位而已。她越是對比紀澄,越是覺得自己給沈徑選的媳婦好,忽然間在安和公主的跟前生出了一絲優越感來。
紀蘭這輩子可是被這兩個妯娌壓得頭都抬不起來,如今到了下一輩兒,可就掉了個個兒了。
紀蘭將預先準備好的紅包遞給紀澄,語重心長地囑咐道:“你和阿徹的年紀都不小了,趕緊替咱們沈家開枝散葉才是。”
這話是每個長輩都想對紀澄說的,只是新娘子才新進門,作為過來人的夫人都知道,這時候不該給新人太多壓力,否則就連行房都成了任務。
其實紀澄比誰都更知道開枝散葉的重要性,沈徹可是大房的獨苗,而且年紀也著實不小了。至於紀澄,想要真正在沈家立住腳,那得一舉得男才行,且還得盡快。
所以昨晚紀澄雖然抵觸,但當時也沒真想要躲過洞房花燭,哪知道她正瞌睡沈徹就送了枕頭,這才分房而眠,算是給沈徹的下馬威。
但今晚是絕不能再由著自己的性子和喜好行事了,紀澄十分需要一個兒子,等有了兒子之後,她才懶得再理會沈徹。
給長輩敬茶之後,紀澄又同兩個妯娌見了禮,家中兄弟除了沈禦不在,老三沈徵隨沈禦在西北,其余的都到了。
沈徑見了紀澄心裡縱然有千般話想說,卻再也沒機會說出口,只能黯然垂首。紀澄為了避免李芮多心,也就壓根兒當沒看到沈徑的神情。
至於弘哥兒,那可真是長大了,如今已經是八九歲的大男孩了,雖然還有些稚氣未退,但屬於小兒的嬌憨已經幾乎看不見了。
紀澄叫了一聲“弘哥兒”,弘哥兒應了聲“二嬸嬸”,再沒有澄姐姐、澄姑姑了,這叫紀澄一陣唏噓,想摸摸弘哥兒的頭,卻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絲沈禦的影子來,弘哥兒已經不是任由她捏臉揉頭的小孩兒了。
敬過茶之後,新媳婦得去後面的嘉榮堂拜見沈家的列代祖先。這是紀澄第一次進入嘉榮堂,那年在沈家過年時,她作為客人也只是立在外頭看沈家的男丁在堂內祭祖而已。
沈家的祖先牌位列了整整一面牆,最頂上那一排列著的居然是幾百年前大齊的開國皇帝沈度。
紀澄這才知道原來齊國公沈家這一支還曾經是大齊皇族,難怪沈徹鼻孔朝天。可惜那都是過眼雲煙了,大齊之後已經更迭數朝。
從嘉榮堂出來,紀澄就得去應酬那些沈家的親戚了,也算是認親。沈芸、沈荷都在,連多年不見的盧媛都在,沈芫和沈萃嫁得近自然更不能缺席,這叫人仿佛又回到了做姑娘時的光景,一家子姐妹熱熱鬧鬧的,覺得整個人生都是亮麗的。
沈芫上前攬了紀澄道:“當初我就覺得同你一見如故,極為有緣,如今可算是印證了,咱們可不就是有緣嗎?只是你明明比我小,以前都叫我芫姐姐的,如今卻得反過來讓我叫你二嫂嫂了。”
紀澄笑道:“這有什麽,我瞧著四弟妹年紀比我還小呢,你不還得喊一聲四嫂嫂啊。”
一時眾人都笑了起來,你接一句我答一句好不熱鬧,就是沈荷雖然心裡不滿紀澄,但嘴上也是比誰都來得甜的。
唯有沈萃,幾乎從頭到尾沒怎麽說話,簡直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紀澄昨夜沒來得及仔細打量她,這會兒細細看了,她比紀澄還小一歲,才不過十八的年紀,瞧著那模樣卻像是有二十三四了一般,還帶了些死氣沉沉。
等落得空隙,隻紀澄和沈萃兩個人在一處時,沈萃才開口說了句:“真想不到,最後居然是你做了我二嫂嫂。”
曾經需要仰仗自己才能在沈家住下的表姐,突然間變成了沈家真正的主人,而她這個嫁出去的女兒卻反而成了圍牆外的人,這種落差叫沈萃十分心理不平衡。
不過沈萃已經不會再像炮仗一樣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了,現在她已經學會了顧忌。所以姑娘家的直爽就變成了婦人家的酸刻:“若非出了我的那件事,澄姐姐也不會搬到芮英堂去,真是因禍得福了。”
紀澄知道沈萃是誤會自己在老太太身上下足了功夫才得以嫁給沈徹的,不過這可是甜蜜的誤會,總比她覺得自己和沈徹有貓膩強。
沈萃側過身和紀澄並肩而立,不再看紀澄光潔而毫無瑕疵的臉,哪兒像她啊,年紀輕輕額間已經冒出了淡淡斑點來:“記得當年澄姐姐還勸過我的,只是我沒聽你的話。可是,姐姐當年怎麽不多勸勸我呢?看我一頭栽進泥潭,你覺得很開心嗎?”
紀澄歎息一聲,這人表面的性子雖然會被環境所改變,本性卻是難移的,沈萃還是習慣性把自己的錯誤都算在別人頭上。
沈萃踮起腳往紀澄耳邊湊過去:“我也是嫁給夫君之後才聽說的,原來當年姐姐也有心於我夫君呢,還不惜去討好齊華那小賤人。”沈萃笑得有些威脅的意思。
誰年輕的時候沒做過幾件蠢事呢?紀澄想起自己和齊正之間的那幾次眉來眼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眼睛有些瞎。
沈萃在紀澄的臉上沒有巡睃到任何懼意,遂又加了一句:“不過姐姐放心,我不會告訴二哥的。”
紀澄笑了笑,沈萃的司馬昭之心可真是很明顯的,這麽迫不及待地威脅自己,到底是在齊家有多艱難啊?這些年紀澄還真沒費過心思打聽沈萃的事兒,現在少不得要打聽一下了。
沈芫的夫君曾修文三年前會試已經中了進士,如今在翰林院裡供職,只等著考核期滿外放做幾年地方官,再回京就能平步青雲了。
這幾年沈芫一直住在京師,京裡的消息誰也沒她靈通,這會兒她正抱著她的小兒子在逗樂。她著實是個有福氣的,三年抱倆,前頭一個是姐兒,第二個就生了兒子,曾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就沒有不喜歡她的。
紀澄輕輕撥拉著全哥兒肥嘟嘟的小手,他才三個月大,眼睛像葡萄一樣亮,漂亮得厲害,老太太喜歡得不得了,每回沈芫回來,都叫她務必帶著兩個小的。
“芫姐姐,阿萃是怎麽了,仿佛換了個人似的?”紀澄低聲問沈芫。
沈芫低歎一聲,將全哥兒交給旁邊跟著的乳娘抱著,拉了紀澄到一邊說話:“她是傷了身子,這幾年一直沒懷上,齊正的母親身子又不好,就是拖日子,一心隻盼著能看一眼孫兒,所以齊家急得厲害。前幾次三嬸還上門幫阿萃出頭,可這都三年了,她也沒好意思再管女婿房裡頭的事情。我聽說,三個月前阿萃給她的丫頭纖雲開了臉,不過齊正自己又納了一房妾,好像是他家的遠房表妹。”
這樣紀澄就能想象了,沈萃本就是爭強好勝的性子,連紀澄這樣跟她沒有太大利益糾葛的人她都嫌紀澄奪了她的風頭,更何況還是兩個跟她一起分享夫婿的妾了,只怕暗地裡鬥得一塌糊塗。
紀澄用團扇遮住嘴低聲道:“齊夫人還在啊?”幾年前她看齊華和齊正的樣子,都以為齊母早就該不行了。
沈芫笑著敲打了一下紀澄的肩膀:“你個促狹鬼。不過我也是聽說好幾次都病危了,卻又沒了下文。只是這幾年阿萃的嫁妝敗得厲害,你看她頭上的,那還是她前些年戴過的頭面,只是翻了翻金色而已。”
京師人出門做客有不成文的講究,做客赴宴時曾經穿戴過的衣物、首飾,下回再出門做客就要避免了,這才顯得自己家底殷實和體面。多少人為了這樣的講究,打腫臉充胖子,四處借衣裳和首飾的都有。
“怎麽我姑母都不管啊?”紀澄有些疑惑,紀蘭可是很愛面子的。
“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世。三嬸給阿萃添置的行頭拿回去最多戴一兩回就會被齊華借走,她為了這個都抱怨好幾次了。”沈芫道,“再說了,四哥娶媳婦的時候,那排場可是做得極大的,下的聘禮也極豐厚,三嬸手頭便是再寬裕,可又能照顧幾頭呢?過幾年阿征也大了,也得娶媳婦。”沈征是紀蘭的二兒子,在沈家行五,今年也有十二了。
紀澄聞得沈芫的語氣,不由得笑道:“聽姐姐的意思,是不是這會兒就開始操心娥姐兒和全哥兒將來的嫁妝和聘禮啦?”
沈芫笑著去捏紀澄的臉蛋:“就你是不用操心的,我看過你的嫁妝單子,你爹爹可真是疼你,怕是把整個紀家都陪嫁給你了吧?”
這話稍微誇張了一點兒,主要是外頭人並不清楚紀家的家財,紀澄經手這麽多年,紀家的財富在她手裡翻了好幾番,早已出乎沈芫的估計了。
紀澄道:“陪嫁再多,那也是死銀子,我想著還是得盤活了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