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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之下(任嘉倫、譚松韻主演)》第73章 眉目(4)
  第73章 眉目(4)
  “不會,有些字是我相公的避忌,他不會寫,若是旁人寫信,不懂得這些避忌,一看便知曉了。信是真的,只是我相公也被胡宗憲騙了。”汪楊氏平靜地敘述著,此時已不見悲傷。

  “後來,你們為何離開這所宅子?”

  “去年中秋剛過,大街小巷都在說我相公被抓了,我原是不信的,胡宗憲也還總送補品來,還讓我們莫聽外間的閑言碎語。直到小峰送了信來,我才知曉胡宗憲翻臉了。小峰擔心胡宗憲會對我們不利,要接我和婆婆上船,婆婆不肯走,他就安排我們住到牛家村去。”

  “小峰……”陸繹微一思量,就明白過來,“是毛海峰吧?”

  汪楊氏怔怔地出了好一會兒神,才答道:“小峰,聽說他現下在岑港,胡宗憲大概也要他死……這位公子,我知曉你是官家人,你能見到胡宗憲吧?”

  “可以。”

  “那就好,麻煩你幫我帶句話給他——”汪楊氏頓了頓,然後一字一句重重道,“天道若存,必定有報!”

  原本立在堂外的藍道行聽見此話也轉過身來,望向汪楊氏。

  過了半晌,陸繹才輕輕點頭:“好,我一定帶到。”

  汪楊氏面上浮起溫和的笑意,起身道:“藍道長,我累了,可否回房休息?”

  藍道行望向陸繹,見陸繹點了點頭,想是已無話可問,便道:“我扶您回房。”

  “不用,你幫我送這位公子出去吧。”

  汪楊氏顫顫巍巍地拐過內堂,雖無燈火,但她對此間甚是熟悉,摸索著往前走著,寂靜的夜裡,能聽見她的腳步聲漸遠。

  月色清冷,陸繹緩步行至中庭,長長地歎了口氣。

  “她,你打算怎麽辦?”藍道行問道。

  “她雖是汪直之妻,但是……”陸繹搖搖頭,“她既然想回家去,你就安排人送她回徽州。”

  藍道行點頭:“此事不難,只是胡宗憲那邊不見得肯放過她,今日那兩名殺手,若我沒猜錯的話,就是胡宗憲的手下。”

  “他也派人盯著我,大概是擔心我知曉太多。”陸繹心中有疑惑,“怎得他到現下才想起要殺她們?”

  “或許毛海峰將她們藏得好,他一直沒找到。我若非在亂葬崗守了二天一夜,也找不到她二人。”

  “還是不對……”

  陸繹顰眉:按汪楊氏所說,胡宗憲一開始就存心欺騙她們,既是如此一抓到汪直就可以殺了她二人,胡宗憲非但沒有,反倒還繼續送補品安撫她們。除非是……

  “怎得?”藍道行問道。

  “汪楊氏所說,雖是事實,但以她這些日子的經歷,恐怕話中的偏頗之意她自己都未必意識得到。”陸繹道,“她的丈夫、兒子都死在胡宗憲手下,現下婆婆也死了,養子正被圍剿,她對胡宗憲定是恨之入骨,認為他是個卑鄙小人,故而才有要我轉告的那句話。”

  “你覺得胡宗憲不是?”

  “你莫忘了,他也死了個養子。”陸繹歎了口氣,“夏正屍首被送來的那日,你若見過胡宗憲,就知曉夏正之死對他的打擊有多大了。”他尚記得吊唁時看見胡宗憲頭死死地抵在棺木,一動不動,撫在棺木上的手微微顫抖著。

  “這世道,都在比誰的兒子死得快麽。”藍道行歎道,“胡宗憲若是汪楊氏口中的小人,至少說明他沒有勾結倭寇。可若你所言,他和汪直關系並不一般,這事兒捅到上頭,那就是抄家滅門的大罪。你當心點,我瞧胡宗憲這兩浙總督來之不易,他可不願挪地方。”

  陸繹笑了笑:“你自己也當心。”說罷,他翩然躍上屋頂,足尖幾下輕點,人已行遠。

  藍道行獨自在中庭立了好一會兒,才返身入內,經過汪楊氏屋子時,側耳細聽片刻,卻聽不見呼吸聲,心下一沉,推門入內,看見汪楊氏安然地躺在床上,手中拿著一柄帶血的剪子,脖頸處湧出的鮮血將灰衫染得暗紅。

  原來她所說的回家,竟是這般……

  藍道行佇立著,深閉起眼,長歎口氣。

  夜闌人靜,鼓靠著鼓,鑼靠著鑼,月亮爺靠著沙羅樹,牛郎織女靠天河……沈夫人一臉慈愛地替今夏掖了掖被腳;丐叔一臉嫌棄地踹了腳打呼嚕的楊嶽;阿銳面無表情地盯著床頂,不知在想什麽,四下寂靜無聲。

  月明星稀,陸繹仍自窗口躍入屋中,剛一落地,便發覺不對,左右兩側各有勁風襲來,饒得他反應甚快,雙足往前滑去,仰面低腰,兩柄長劍自他眉梢險險掠過。

  他未用兵刃,僅憑步伐精妙,在兩柄長劍之間避讓躲閃。數招之後,瞅準空隙,手掌上翻,一按一扣,已順勢將一柄長劍奪過。

  陸繹旋身站穩,也不急著出劍,借著月光打量來者。

  打鬥聲驚動左右,門外岑壽急急趕來:“大公子,可是有事?”

  “來了兩位客人。”

  陸繹說著,手腕輕抖,長劍激射而出,劍穿過其中一人的肩膀,釘入窗欞,那人慘叫出聲。

  另一人見狀不妙,持劍想逃,岑壽破門而入,見狀拔出繡春刀,刀劍相擊,迸出火花,叮叮當當,打得好不熱鬧。

  由得岑壽去對付,陸繹也不理會。

  門外,岑福趕了來,今夏瘸著腿也趕了過來……“大公子,您沒事吧?”岑福忙道。

  “沒事。”陸繹回頭看見一蹦一蹦的今夏,上前扶了她,淡淡嗔道,“你還真愛湊熱鬧。”

  看見陸繹沒受傷,今夏就安了心,探頭去看被釘在窗上的人:“他們是誰?”

  “你看呢?”陸繹扯下那人的蒙面布,反倒問她。

  今夏大樂,點了燈,搓搓手上前道:“看著雖然面生,不過搜個身大概就能知曉了。”

  這邊有岑福相助,岑壽很快製服了另一名黑衣人,用力扯下他的面巾。

  “我認得他,他是胡宗憲身旁的副官。”岑福一眼認出。

  陸繹掃了兩人一眼,面上絲毫未有驚訝之色:“你們不是一直趴屋脊上盯我麽?今日怎麽有興致到我房中來?”

  兩人沉默不語,互相交換了下眼色,便猛然用力朝舌根咬下去。

  幸而岑福岑壽在詔獄多年,早有防范,眼疾手快,一下子出手鉗住他們的喉部,讓他們動彈不得。

  “這樣就要尋死?真是兩條漢子,可惜功夫差了些。”今夏嘖嘖惋惜道。

  “人家功夫比你強一點呢。”陸繹把她摁到椅子上坐下,才轉向黑衣人道,“兩位對胡總督一片赤膽忠心,在下很是欣賞。你們也不必急著尋死,我有句話請你們帶給胡都督——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說罷,他示意岑福放了兩人。

  兩名黑衣人見陸繹果然放了他們,拾起劍,從窗口躍出去。

  “就這樣放了他們?也太便宜他們了!”岑壽忿忿然,“敢來動大公子,活得不耐煩了吧,胡宗憲是吃了豹子膽,他就不怕老爺嗎?”

  今夏好心解釋給他聽:“人若死在這裡,胡宗憲肯定告訴你家老爺,是倭寇乾的,說你家大公子壯烈殉國,說不定還給他封個抗倭英傑,撫恤金肯定少不了。”

  “你還真看得起我。”

  陸繹順手替她攏了下頭髮,因為是從床上趕過來,今夏頭髮都是披散著的。岑壽看著自家大公子這個再自然不過的動作,眼睛都直了,岑福隻得用手將他的頭別開來。

  “平常不見你反應這麽快,今夜怎得比我還早趕過來?”岑福問他,岑壽的房間比他的還遠。

  “阿銳說大公子房中有人,我初時還不信,後來察覺不對才趕過來。”

  岑福不敢置信:“他耳力這麽好!”

  陸繹道:“阿銳受傷之前,功夫就在你們之上,不奇怪。”

  門外,淳於敏的丫鬟一點一點地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一下子就看見了窗欞上的血跡,嚇得哆哆嗦嗦,聲音也直發抖:“是不是死人了?”

  “沒有。”陸繹沉聲吩咐道,“岑福,送她回去,說明緣由,別嚇著她們。”

  岑福領命,見岑壽還杵在當地,便連他也一並拖了出去。

  陸繹低頭看見今夏的腳,鞋襪都沒穿,燭光下,白皙地晃眼。

  “連鞋襪都來不及穿,就趕來看我。”他將她抱到床上,拉過被子把腳裹起來,微笑著看她,“看來你真的很擔心我。”

  “那是……不過,哥哥,你究竟查到什麽了,逼著胡宗憲非得殺你不可?”今夏扳著他的臉,“不許騙我,不許瞞我。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剛剛從外面回來,正好撞上屋子裡的黑衣人。”

  陸繹讚許道:“說說看,我哪裡露了痕跡?”

  “你的靴底沾著青苔和露水,你再看看窗框上,還有地上……”今夏指著窗子,比劃著,“你從窗子躍進來,滑身躲過偷襲,然後再一轉……再清楚不過了。”

  “佩服佩服,在下佩服。”陸繹說著,身子欺過去,就勢吻住她。

  被他一親,今夏腦袋就有點糊裡糊塗起來,又總覺得什麽事情沒弄明白,過了片刻,猛得推開他,大怒道:“等等,你還沒回答我為何胡宗憲要殺你……不許對我用美人計!”

  想不到她還是惦記著這事,陸繹抿了抿嘴唇,偏頭看她道:“美色當前,頗有定力,看來袁捕快年內升職有望。”

  見他繼續東拉西扯,今夏更加確定他有事故意瞞著自己,眉間蹙起:“怎得,我就這般讓你信不過?就是不能告訴我?”

  “不是……”

  陸繹歎了口氣,便將今夜見到汪楊氏之事告訴了她,只是隱去藍道行的身份。

  今夏聽了半日,又想了半日,覺得此事實在是一團亂麻,叫人無從判斷,隻得道:“那,胡宗憲到底有沒有通倭?”

  “你覺得呢?”陸繹照例反問她。

  “按汪楊氏所說,胡宗憲將汪直引上岸,汪直被捕,說明胡宗憲是用計,並沒有通倭;可在汪直被捕後,胡宗憲還往她家送東西,這就可疑了,莫非此事是一場誤會,他還想將汪直放出來,那他肯定是通倭了;但我再一想,也許胡宗憲是為了穩住倭寇,不然他們動夏正,所以佯作善待她們,那麽他還是沒通倭寇……”今夏嘴皮子呱啦呱啦,分析出千頭萬緒,“不過最要緊的一件事,今晚胡宗憲派人刺殺於你,顯然心中有鬼,說明他還是通倭了!”

  “那倒未必,官場之上,無風也能起三層浪,他或許對我有所誤解,為求自保先下手為強,也是有可能的。”陸繹淡淡道。

  今夏狐疑地盯著他:“哥哥,我怎麽覺得你在幫他說話呢?你想,夏正是被他送往毛海峰處的,他又派人追殺汪直家眷,現下還來殺你,這些事情層層疊疊,至少能證明在通倭一事上他絕對有問題。”

  “此案證據不足,不能草率定案,需再細查。”

  陸繹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門外忽得響起叩門聲,隨即是沈夫人的聲音:“今夏,你在裡面麽?”

  “……我在!”

  今夏掀了被子,忙就要下地去開門,被陸繹攔住,他自己去開了門。

  沈夫人立在門口,拎著她的鞋子,也不進來,口氣不善地責備道:“今夏,你是個姑娘家,要有個姑娘家的樣子,大半夜的呆在男人屋子裡成何體統,趕緊回來。”

  “啊,哦……”今夏有點楞住。

  陸繹面上倒是平靜得很,還將鞋子遞過來給她。

  今夏穿了鞋子,帶著一肚子疑惑,乖乖跟在沈夫人身後回了房。

  陸繹掩上門,既有點舍不得,卻又暗松口氣:她再呆下去,刨根究底的,他還真不知該如何應對。

  次日清早,楊嶽盛了白粥,端給今夏,問道:“昨夜裡發了什麽事?”

  今夏拿了個三丁大包,邊吃邊詫異道:“你睡得也忒死了,昨夜裡鬧那麽凶,竟是一點不知曉麽?”

  楊嶽很是鬱悶:“我早就聽見動靜,想趕上去,可被你叔摁住了。他說陸大人對付得來,用不著我多事,說什麽也不許我上去。他功夫那麽好,勁道又大,我哪裡是他的對手,被摁得動都不能動。”

  “想不到我叔還挺聰明的,不用看就知曉陸大人肯定沒事。”今夏讚歎了幾句。

  楊嶽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今夏附耳過去,正欲告訴他,忽見店小二領著一名小廝進來。

  “在下奉胡都督之命,將此物呈給陸大人,並請陸大人過府一敘。”

  “胡都督?!”

  今夏眯起眼睛,狐疑地打量小廝,昨夜剛鬧那麽大陣仗,今早胡宗憲就像沒事一樣派人上門,還要請陸繹過府一敘,真當旁人都是呆子不成。

  岑福迎上前,安全起見,啟了匣子看一眼,才皺眉合上。

  “大公子,胡總督派人請您過府一敘。另外還送了……”

  聽見岑福聲音略頓了頓,陸繹拉開門,看見旁邊還有一名小廝,手中捧著個寬寬的長匣子。

  岑福已知曉匣子內是何物,當下伸手打開給陸繹看。

  匣內有兩柄長劍,還有兩條血淋淋的胳膊,看得出是昨夜來偷襲陸繹的黑衣人的胳膊。陸繹皺了皺眉頭,示意岑福將匣蓋合上,向小廝歎道:“我昨夜已放了他們,胡都督這又何必。”

  胡宗憲昨夜派人殺他,應該是聽到趙文華被貶後,生怕自己對他不利,急病亂投醫。眼下又斬了屬下的胳膊來求和,希望自己不計前嫌……看來,夏正慘死,加上趙文華被貶,朝中彈劾折子堆如雪片,這些事情讓胡宗憲方寸已亂。

  “胡都督原是要送上他二人的首級,但徐師爺說陸大人是胸襟廣闊之人,既放了他們,定不願見他們以命謝罪。”捧匣小廝道。

  “徐師爺?”陸繹微挑起眉。

  “是,徐渭徐文長。”

  陸繹略一沉吟,點頭道:“好,我隨你去便是。”

  岑福不放心道:“大公子,讓我與岑壽隨行吧。”

  “不必,我既然赴約,自然信得過胡都督。”陸繹擺手拒絕,入內更衣。

  見陸繹一身天藍實地紗金補行衣,本色廂邊經帶,行至內堂,今夏不安道:“你當真要去他府裡,你莫忘了……”

  陸繹攔了她的話:“不妨事,我心中有數。”

  “我和你一道去?”

  “你腿還未痊愈,一瘸一拐在胡都督面前未免太失禮了。”他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忐忑地看著他的背影,今夏泄氣地咬咬嘴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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