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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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這個時候,家裡舉行的盛大的聚會,為他慶生,這是上流社會早已習慣的社交手段,只是她第一次參加,所以還有些慌張。
因為媽媽早早的離開了他們,沈蔓從小是跟爸爸一起生活的,爸爸跑車時,她就被寄放在叔叔家,爸爸回來,接著她出去玩,她從小很獨立,男孩子一樣的個性,即使後來,為了心愛的男孩,也留了長長的頭髮,可是,穿衣打扮,還是好像男孩子一樣,喜歡運動鞋,喜歡打網球,喜歡穿運動服。
她個子很高,一米六八,在南方來說,簡直就是可以當模特的身高了,身高高大,也有一個缺憾,那就是腳跟著也很大,在大學時,看到宿舍的女孩買了高跟鞋,她也有向往,便去挑高跟鞋,然而,腳太大,很難買到她的尺寸,她一氣之下,對自己說,再也不要穿高跟鞋。
但是嫁給了顧泯傑,嫁進了這樣的家庭,很多東西容不得她選擇。
她買了第一雙高跟鞋,只有三厘米高,可是穿了一下午,她的腳上,便磨出了水泡,那天晚上,她堅持著回到家裡,還被顧妍妍笑,顧妍妍身材嬌小,喜歡打扮,性子又高傲的很,她看著沈蔓走路的樣子,捂著嘴,說,“哎呀嫂子,很多東西是勉強不來的。”
她知道,顧妍妍那才不是安慰,她映射的是沈蔓的身世,她在提醒沈蔓,你的身份就放在那裡,那是勉強不來的。
沈蔓什麽也沒說,只是靜靜的回到房間裡。
第二天,她買了更高的高跟鞋,沒有出門,只是在房間裡,來回的走。
那時正是春夏交界,南方的天氣已經開始燥熱,窗子開著,她堅持著,告訴自己,看著前方,不要低頭,不管怎樣,都不要低頭,腳上還在受傷,痛的感覺卻越來越麻痹,她笑著走到陽台上,那天的月光也,好像也是今天這樣,美麗的好像虛無,她站在陽台上,靜靜的扶著欄杆,終於明白,原來有時候,不再有痛覺,並不是傷口已然痊愈,只是因為,早已適應了那疼痛的感覺…
晚上睡覺前,脫下了鞋子,腳上已經是鮮血淋漓。
顧泯傑回來時,看到她這個樣子,奇怪的問,“怎麽回事?”
她笑著說,“沒什麽,在練習高跟鞋。”
他皺眉,低頭看著她的腳,然後,轉身進了浴室,出來的時候,手上已經端著熱水,她愣愣的看著他低頭給她洗腳,傷口浸泡在水裡,有絲絲的疼痛,她忍不住縮腳,卻被他拉住,他抬起頭來,“別那麽勉強。”
她卻倔強的說,“不,既然每一個女人,都要經歷,我也不怕。”
他抬起頭來,對她笑,輕輕的,將水撩撥在她的腳面上,她看著他,那高貴的身影,這樣輕柔的動作,哪一個女人,不會為他動心?
後來想起來,她的婚姻裡也是有幸福的,在他心情好的時候,在他願意的時候。
她在後面的嘗試中明白,她要不斷不斷的適應和限制自己,穿小一號的鞋,不管那裹腳般的疼痛,就能讓腳越來越小,穿更高的高跟鞋,然後再穿低一點的,便覺得沒什麽了。
終於在他生日的這一天,她穿著美麗的小禮服,華麗的水晶鞋,站在他身邊,第一次,像個女人的樣子。
聽著大家讚美的話,她心裡想起的,卻是自己在閣樓上來回的走著時,嘴裡一遍一遍的重複,“當女人,為什麽這麽難?當女人,為什麽一定要這麽痛?”
那時,她從鋪著紅毯的樓梯上走下來,默默的注視著他,那個王子,站在人群中,是那麽的耀眼,看起來光彩奪目,有人發出驚喜的聲音,他轉過頭來,看到她,亦是驚豔的表情。
他越過人群,大步走到了她面前,然後拉住了她的手,帶她下去。
他對她微笑,她從中看到了他的驕傲,因為她,他感到驕傲,這樣她也有了成就感。
他笑著將她帶到身邊,對人介紹,“這是我的妻子。”對方無一例外的會說,“哎呀真漂亮。”
那時她終於明白女人愛美的原因,因為讚美真的會讓人膨脹,因為那些讚美,她有一陣子,覺得自己付出那麽多努力,也很值了。
在此之前,她甚至不會穿衣打扮,不會化妝,不知道化個妝要在自己臉上塗抹一層又一層,卸了妝,還要在臉上塗抹一層又一層,難怪人都說,現代人總是帶著很多面具,那真實的面容,果然早已被遮蓋。
她有過幾次嘗試,自己買了化妝品,在鏡子前,試著塗抹,但是效果很不好,應該說很糟糕,那些彩妝應該化在哪裡她都不曉得,以至於出去的時候,被顧妍妍笑到不行,因為她將睫毛膠當做了睫毛膏,弄的整個睫毛變成了一團,她丟人丟到了家,回到房間時,她用力的捧了水,看著臉上的妝容化為一灘泥水,她愣愣的想,這還是沈蔓嗎?
然而她不能服氣,別的女人可以做到的,她一樣也會做到,她偷偷的學習和實驗,其中也有過失敗和難堪,但是,總算,在這一天,她沒有讓人失望。
美麗的宴會一直持續到凌晨,她腳有點疼,但是還能忍受,顧泯傑一直陪伴左右,會貼心的扶著她,他毫不吝嗇對她的微笑,他簡直將她當做了公主。
哦,灰姑娘的快樂原來是這樣的。
然而,哪個灰姑娘都不能避免午夜十二點的鍾聲,她花掉很長時間卸掉妝,赤腳踩在地上,腳趾頭紅腫著,脫下了那身華麗,她看起來,還是那麽普通。
她回到房間,本想感謝他今天對她的幫助,總算,沒有讓她再變成笑柄,雖然有痛苦,但是,她過的還是很快樂。
然而回去的時候,卻看見他蹲在櫃子邊上,因為她喜歡,所以結婚時,她做主做了這個高大的櫃子,從屋頂一直延伸下來,要想拿到最頂端的東西,甚至要踩著凳子,白色的櫃子,從上到下,擺放著許多物品,最下面的那些抽屜裡,則放著她從家裡帶來的少數東西。
此刻顧泯傑拿著的,就是她從家裡帶來的東西。
他手裡拿著的相冊,裡面全是她跟李東俊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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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赤腳站在那裡,披散的頭髮,刮到臉上,她攏下去,說,“這個是…”
然而,他只是將東西放回抽屜裡,然後說,“哦,我記得我有一個紅色的筆記本,不知道放到哪裡了。”
他平淡的表情,帶著漫不經心, 他從她身邊擦過,她隻感到冰冷。
他拿起了衣服,說,“你先休息吧,那些兄弟一定要給我慶生,我還要出去。”
後來想起來,那是他第一次對她冷落,在那之前,她雖然不太喜歡那婚姻,但是他對她還是好的,那次之後,他越來越冷淡,常常離開,從對她解釋理由,到最後,沒有理由。
那天晚上,她拿著李東俊的相冊,一頁一頁的翻,其實留著相冊,並不是因為她還想著李東俊,從它放在那個抽屜裡,便再也沒有拿出來過,只是,剛開始,她留著它,偶爾翻一翻,從一開始翻到最後,就會自嘲的笑笑,不管曾經多麽的親密,原來,後來的絕情,也不過是一瞬之間,人的變化,有時候真的會讓人始料不及,所以,不能相信,不能相信男人那一點點溫柔,那溫柔,或許有一日,會變成毒藥。
她想他應該誤會了,她本可以解釋,但是他從不給她機會,一次都沒有給過。
這一次,又是他的生日,家裡說要慶祝,他沒有同意,以公司裡忙打發掉了,所以姑姑今天才會跟她發脾氣。
打完電話,她靠在門邊,看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九點鍾了,他能在十二點前趕回來嗎?
*
顧泯傑一直在那喝酒,從接了電話後,就是如此。
有兄弟過來,敲他的胸口,“哎,看你那樣子,簡直就是個還沒開胡過的男孩,怎麽,兄弟,哪個女人,讓你這麽抓心撓肺的。”
他直接推開人,“去。”他又喝了口酒,他生日沒想大辦,但是這些個兄弟怎麽允許他就這麽過去,吃過飯還不放過他,包下了場子,美其名是給他慶生,結果那邊打麻將的打麻將,嚎歌的嚎歌,他這個壽星,早就被忘在了一邊。
他看著王治平,說,“我先走了,家裡催的。”
王治平笑的很賤,“是家裡催,還是家裡的嬌妻催啊?哎,看你把你那老婆給藏的,結婚多久了,也沒帶出來幾回。”
他只是擺擺手,“你們繼續吧,繼續,我先走了。”
林安森過來,“想走?那可不行,這才幾點,不到九點呢。”
他湊過去,“哎,你別不識好歹,我是為了你好,我沒關系,你不早點回去,你家那位…”
林安森摟著他,“沒事,今天就舍命陪君子了。”
“去去去。”他還是推開了人,向外走去,“不跟你們貧了。”
他不知道自己還在期盼什麽,還在等待什麽,回去?回去也不過是冷冷清清,還要面對一個看到他就已經嚇的縮成一團的女人。
他討厭看到她驚嚇的表情,眼睛瞪的圓圓的,好像面前的人並不是丈夫,而是一隻隨時會撲向她的老虎。
他更討厭看到她小心翼翼的樣子,好像每一句話,都要經過深思熟慮,他記得她從前該不是這樣的,是什麽讓她變成了這樣?哦,他不願相信那是因為他們的婚姻…
*
沈蔓看到他回來,馬上從床上跳了下去。
十點鍾,他終於到家。
他身上還是有酒味,他走進來,瞥了她一眼,她笑著看著他,“你回來了。”
他說,“我在外面吃過了。”
她笑著點頭,“我想也是…不過,我做了蛋糕,生日怎麽能就吃飯喝酒,總要吃蛋糕的。”
他挑眉看她,那審視的表情裡,好像帶著點驚喜,她笑笑,帶他進了裡面。
蛋糕放在桌子上,甜膩的味道撲面而來,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不太會做,面烤的也不好,奶油做的樣子也不好。”上面歪歪扭扭的寫著,生日快樂。確實很難看。
他坐下,她點上了蠟燭,說,“雖然…有點幼稚,不過,意思意思吧。”
他又看了她一眼,她害怕那眼神裡有厭煩,但是還好,並沒有。
他吹了蠟燭,她才高高興興的給他切蛋糕,他吃了一口,然後,差點噴出來,他咳了幾聲,抬起頭來,說,“你…你裡面放了什麽?芥末嗎?”
她眨了眨眼睛,“不…不是吧…”
她挖了一口蛋糕,也嗆的要噴出來了,兩個人眼睛裡都有濕潤,強忍著,淚眼汪汪的,她捂著嘴,說,“我不太去廚房,也不知道什麽是什麽,哎呦,估計放錯了。”說完她又咳了起來。
他也是一樣,兩個人互相一對視,過個生日,又必要那麽感動嗎,都要哭了。
想到這裡,便哈哈的笑了起來。
氣氛卻忽然由僵硬變得很好。
或許因為這樣,之後蛋糕沒出幾口,但是兩個人心裡之間好像變了很多。
他去洗澡,出來看到她冷了臉,走過去,她將衣服胡亂的扔進了放髒衣服的桶裡,他想起來,那衣服上有些女人的味道,跟他們一起出去,自然不免被調侃,房間裡不知道誰帶的女人,總是往他身邊蹭…他嘴角帶著點笑,走過去,說“快睡覺吧。”
她抬起頭看著他,想要說的話,卻沒說出來,但是他看的出來,她還是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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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她躺在床上,身邊躺著她的丈夫,他似乎今天很開心,對她的動作,溫柔了許多,但是,她還是累,還是疼。
今天她動了心思,只是,並不光彩,她故意在蛋糕裡放了芥末,想讓他們之間關系緩和,她覺得是成功的,然而,她並不開心。
夜半,她走到他的書房,打開了他的電腦。他的郵箱裡,已經堆積了十幾封離婚協議書,每一封,都有人打開過的痕跡,細心如他,郵箱也是乾淨整潔,整理的很好,她的離婚協議書,還被特意放在了一個分類裡。
然後,她回到自己的房間去,再次給他發了一封,還是那麽執拗,那麽絕望,那麽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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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去了莫子言家的大莊園中。
子言還在吃早飯,晨晨張嘴說,“媽媽,我還要。”子言瞪了他一眼,說,“男孩子要自食其力,怎麽能總讓媽媽喂?”
晨晨吐了吐舌頭,嘟囔了一句,還是老實的自己吃去了。
沈蔓看著晨晨那可愛的樣子,說,“子言,你不能老對晨晨這麽凶,你看晨晨長的多帥,你怎麽舍得,你看你再這樣,不如讓晨晨給我當兒子吧。”她對晨晨說,“晨晨,跟阿姨走吧,阿姨不會對你凶哦,還會每天早上給你喂飯。”
晨晨直接瞪了沈蔓一眼,“你又不是我媽媽!”然後他諂媚的看著子言,“你哪有我媽媽那麽好看!”
沈蔓臉上頓時布滿了黑線
莫子言無奈的對沈蔓聳聳肩,雖然那意思是,我也沒辦法,但是沈蔓明顯看到了她臉上的得意。
吃過了早飯,她讓晨晨進去先自己玩,晨晨還膩了她一會兒,一定要讓她進去陪著打遊戲,哄了半天才給哄進去了,他將罪孽都推給了沈蔓。沈蔓跟他做了個鬼臉,看著他進去了,才對子言說,“你不能總在家哄孩子,你看他都好像個女孩子了,一點沒有男子氣概。”
子言直接打擊她,“你這是嫉妒,你剛還說他可愛。”
沈蔓歎了聲,靠在了她家那柔軟的大沙發上,子言看著她,說,“不然你也生一個啊。”
沈蔓乾笑兩聲,生什麽生,生了更沒法子離婚了。
其實剛結婚時,她有想過給顧家生個孩子,也不是她想,主要顧家催的很緊,顧泯傑快三十歲了,別人那個年紀都當爸了,他還那挺著,但是後來她發覺,他每一次都算好了她的生理期,在危險期時,一定會小心翼翼,她於是知道,是他不想要她生孩子。
現在她卻覺得幸運,幸好她沒生孩子,不然還怎麽離婚?
這時她才想起來,於是又對著子言控訴了一陣。
沈蔓並不是一個多話的人,人人都覺得她沉默寡言,嘴也緊的很,但是對著子言,她總是會大吐苦水,也全賴了子言一副好腦瓜,子言說,“我對自己的事馬馬虎虎,自己都弄不明白,對別人的感情,那是一說一個準。”
她聽完了沈蔓的苦水,說,“也就是說,你懷疑他根本就已經看到了離婚協議書,就是故意裝作不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