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認輸了(2)
也不知道是沒事的,叮當,還是沒事的,貝以南,也不知道是讓叮當別怕,還是讓我自己別怕。現實與記憶重合在了一起,我仿佛又回到了當年一個人孤零零地在異國飄蕩的日子,拿著網上查的何燁北交換高中的地址,尋找著那個人。不僅沒找到,還出了意外,渾身是血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被一群說著我聽不懂的英文的外國人送到陌生的醫院搶救,害怕得一直哭,一直喊著何燁北的名字,喊著爸爸媽媽救我,喊著小薑哥哥快來救小貝……救小貝的孩子……
十八歲那年,我犯了人生中第一個無法彌補的大錯,和何燁北熱戀的時候,忍不住悸動偷吃了禁果。何燁北走後的第一個月,我“大姨媽”沒來慌了神,一個人偷偷地買了驗孕棒檢查,發現懷孕,怕得六神無主,又不敢讓我爸媽知道,怕他們打我罵我,又怕肚子大起來遮不住,所以就拚命地吃東西,想把自己吃胖掩住大起來的肚子。懷孕兩個月,我開始孕吐,我媽以為我生病,要帶我去醫院,我各種找借口拖延,催著剛出院的小薑幫我辦出國簽證,我要去找何燁北。
在我媽帶我去醫院檢查前,我從小薑手裡拿到了出國簽證,偷了家裡的錢和小薑一起去機場。還沒坐上飛機,就被家裡人發現了,小薑讓我先走,他拖住我爸他們,於是我一個人先去了美國找何燁北。
倒霉的時候,喝水都塞牙。剛到美國,我就遇到了小偷,錢包和手機都被偷了,只能拿著何燁北所在學校的照片找人詢問,想著找到何燁北就行了,他看到我這樣不會置之不理的。
在當地好心居民的幫忙下,我找到了那個高中,但何燁北不在學校。問他同學要了他家地址,拿著好心人送的錢坐車到了他家,還沒下車卻在他家樓下看到了許久不見的陸夏。
那一刻,整個人都像被狠狠地刺了一刀,疼得無法呼吸,心裡有聲音在反覆地說:“貝以南,何燁北丟下你,原來來美國和陸夏在一起了。”於是我瞬間沒了下車的勇氣,只是催促司機開車離開。
司機用英語和我對話,我之前還會用蹩腳的英語努力交談,後來一句話都不說了。最終不知道我要去哪裡的司機將我放了下來,我就像遊魂似的,漫無目的地在街上瞎走。全身上下,都有種說不出來的疼,最疼的還是那顆心,有如撕裂了一般。
什麽時候摔倒在地的,我都不知道,隻記得那會兒自己像屍體一樣躺在地上,身下一直有血流出來。一下飛機就一直在奔波,遇到小偷時掙扎,身上被踢了幾腳,外加精神又受了刺激,各種因素導致了我本就沒有好好保護的孩子就這麽流了。
我躺在美國陌生的醫院裡,流盡了我十八歲那年所有的眼淚。
第二天我爸媽就追到了美國,痛心疾首地看著生無可戀的我,說:“小貝不怕,爸爸媽媽來了。”
小貝不怕……然後就真的什麽都不怕了……
回國之後,誰也沒有提過孩子的事,也沒人再提起過何燁北。
我媽說,人年輕的時候,不懂事都會犯點錯,我只是犯了個錯而已,我不說,小薑不說,他們都不說,就沒人知道我犯過錯,沒人知道我曾失足懷過別人的孩子,我還可以做個好女孩。
可是生理上的創傷可以慢慢調養,心理上的傷害卻怎麽也好不了。從美國回來後,我就患上了暴食症,五年了,這病都好不了。
不僅這病,連對血、對醫院的恐懼也一直根除不了。
我該怎麽辦,才能救回五年前那個完好無缺的貝以南,讓她不隨著青春一起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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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當被送去了急診室搶救,我滿身血汙地蹲在陰冷走廊裡的藍色長椅上,雙手環繞著膝蓋,頭枕在膝蓋縫裡,脊背顫抖地等著旭旭他們趕來。
旭旭是和小薑一起來的,都是我打的電話。
旭旭一趕過來就拍拍我戰栗的肩膀,安慰地說:“老貝,沒事了。我來了,叮當現在情況怎麽樣?”
我腦子裡一片混亂,哪回答得了她的問題,只是眼神空洞地看著她,然後視線穿過她的發際落在她身後的薑程瑞身上,觸及那深暗眼眸裡心疼的目光,我內心壓抑的所有情感瞬間都湧了上來。
“哥,哥,救救我,我要死了!”
我朝薑程瑞伸著手,小薑趕緊撲過來將體積快大他一倍的我用力地攬在懷裡,下巴擱在我的頭頂,難得輕聲細語地安撫我:“小貝,哥在這裡,哥來了啊!小貝,不怕!小薑哥哥再也不會丟下小貝一個人的。”
像小時候我媽說童謠似的,小薑一直在我耳邊柔聲地重複著這麽一句。不明真相的旭旭一臉驚異地看著我們,一副不理解我為何突然這麽失常的樣子。
我漸漸趴在小薑的懷裡哭著睡了過去,迷迷糊糊地聽到急診室的門開了,旭旭喊著叮當的名字,小薑和旭旭說話,讓她先陪叮當去病房,他看我一會兒。我沒有睡得很熟,卻不想睜開眼來,周圍安靜了會兒很快又嘈雜起來,急症室這種地方,怎麽有長久的寧靜,這個病人被推出來,很快,又有其他急病的人被推進去了。
小薑似乎怕吵到我,小心翼翼地把我的頭放在他的臂彎上,然後不知道他哪裡來的力氣,自己才一百三十多斤竟然抱起了那麽胖的我,緩慢地前行著。
“小貝,哥哥知道你沒睡著,遇到這種事,我知道你腦子裡肯定在胡思亂想,怎麽可能睡得著。不過你想就這麽不說話閉眼就閉眼吧,老哥我這就送你回家,咱們回家休養幾天正好見見爸爸媽媽。等你想睜開眼的時候,我肯定已經帶你回家了。”
我沒作答,只是下意識地把環在薑程瑞脖子上的雙手收緊了些。
一到我家,小薑就抱著我往臥室走,剛把我放到床上,我立刻睜開眼翻轉身體用空調被將自己整個蒙住,蜷縮著呼吸。我媽從我一進門,就擔憂地抓著小薑問怎麽一回事。薑程瑞拉著她離開我的臥室細細地跟她解釋,我聽到我媽哭著說“這傻孩子,什麽時候才能走出來”。
我躲在被子裡又一次埋頭痛哭起來。我也想走出來,很想很想並且很努力地在走出來了,只是五年的時間還不夠。更可悲的是,我還沒有從青春的陰霾裡解脫出來,帶給我如斯傷痛的何燁北卻回來了。老天爺真是給我開了個特大的玩笑。
在家裡待了幾天,我情緒漸漸好轉了。不管生活怎麽讓我們痛哭過後又放而不得,既然不想死,那就好好活。我自然是不想死的,所以強迫自己忘掉那些不開心的事,打起精神來,去為即將到來的期末考做準備。來大學第一天,我媽就跟我說了:“我不求你考試給我考多少分,證書給我拿多少,隻一點,不掛科,畢業證和學位證一定要拿到手。”
沒獎學金壓力,也沒想在同學中崛起的念頭,隻想拿個及格的我,每次對期末考向來都是敷衍地複習一下後就上考場,打著不跟人拚實力隻跟人拚運氣的小算盤,一路蒙混過關到現在。
聽說我主動提出要回學校,小薑同學心上懸著的大石頭總算落了下去,興衝衝地來我家接我,說著“人是我帶回來的就該我帶回去”這種極度討我媽歡喜的話,輕松地把我拐走了。在出租車上,某人看我活蹦亂跳的,沒幾天前的死樣,就又賤皮起來,嘴裡嚷嚷著問我要錢,說是我把他嚇壞了,要賠償精神損失費,完全沒了之前抱著人細聲細語的好哥哥樣。
我當然“如他所願”地賞了他幾顆栗暴,他也樂呵呵地笑得高興,親昵地用手攬著我的肩膀,突然語調傷感起來,無不感慨地說:“小貝,你這樣,哥看著就放心多了。”
我鼻尖忍不住泛酸起來,深情地喊了聲“小薑哥哥”,老賤薑聽上癮了,頭湊到我嘴邊,指著耳朵催促道:“再喊遍聽聽!”
“你去死!哈哈。”
“小貝,你就這麽對我!親哥哥也不過像我這般待你!快再叫聲,不然我生氣了!”
“你先生個氣來看看!”
“這樣!嗚嗚!”
“都多大人了還裝哭,不嫌丟人!”
“你才丟人,二十多了還在醫院喊著小薑哥哥抱的!”
“嘁!反正不是我。”我厚臉皮耍賴道。
那頭小薑不以為意地笑笑,附和著:“是咧,不是你,是貝以南。”
“貝以南就是我!”
“對,貝以南就是你!哎喲!我的胖貝妹妹!”
5
回去看到了已經出院的叮當,有旭旭的照顧和開導,她的情緒看起來還可以,就是臉色還是很憔悴。我們都沒提那些不開心的事,避免戳痛各自的傷口,一心都放在了考試上。
大三下學期就考五門,其中兩門還是選修隻交論文,另外三門是專業課,一門開卷,一門重點劃得特別詳細,想考六十分太容易了,最後一門更是毫無壓力,因為任課老師打分向來打得高,大二那會兒一門專業選修課也是他教我們的,全班都是九十分高分通過。
從考場出來,我神清氣爽,卻被實習輔導員姚倩羽、何燁北的新女友突然喊到了辦公室,旭旭擔憂地跟我一道去,路上偷偷問我會不會因為何燁北的事。
也不知道她是怎麽辦到的,讓小薑對她信任萬分,將我那些沒說出來的大小秘密都爆給了她聽。旭旭也是為我好,怕是姚倩羽知道我和何燁北的關系,才找我談話的。我拍著胸脯說不可能,因為何燁北壓根就沒認出我。旭旭卻用一種很富有深意的眼神看著我,弱弱地道:“或許他沒認出來,但是也知道了呢?”
“什麽意思?”我聽著覺得不對,追問旭旭,她卻立刻擺著兩手解釋說剛自己在瞎猜測。直到後來我才明白,旭旭當時沒說的深意是什麽。
姚倩羽當然不是因為何燁北找我的,或許何燁北從未和她提起過初戀的事,所以她得知我叫“貝以南”才會無動於衷。姚倩羽找我是關於我體育補考的事,每學期期末體育都要考八百米,我每次都不及格要參加第二次補考,一般來說只要參加補考,不管時間達不達標,任課老師都會看在你意志可嘉的分上給你個及格分。可是補考那周我正好在家休假錯過了,體育成績先出來,姚倩羽看到我體育掛了就問了老師原因,得知是我因病假缺考後就幫我跟老師又爭取了下機會,這會兒去操場補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