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生辰 抵死纏綿時(2)
可她從不後悔那麽做,正是因為那碗藥,衛氏才肯發兵,加上烏月氏聯手,赫連禦風平定了諸王之亂,順利登基為帝王。
她看中赫連禦風聰明才智卓越外,殺伐決斷的狠厲也是作為帝王必備的條件。昔日與他相爭的手足一個個被他除掉,如今只剩下公子瑾的兒子赫連春水。
“還不快伺候慶王妃喝藥!”太后聲音提高,若是皇族中人得知卿兒的王妃與侄子有染,還有了身孕…
卿兒不僅很難登基為帝,哪怕就是得到王位,這必將令他不能服眾,受盡天下人的嘲笑。赫連氏數百年基業,不能毀於一旦。
月下赫連卿瘋了似朝著西楚皇宮奔去,皇祖母的手段他豈會不知道,這一次哥哥突然把安紫薰懷孕的消息特意告訴皇祖母,他立刻將她從靈谷寺送走,選擇了一處僻靜地方,接來了安夫人與她同住。
她思念安夫人,加上鎮南王府確實不安全,他想著她們母女團聚,寶寶會開心。她沒有關於他記憶的這段日子,赫連卿心中焦躁難安,直到她生辰那天,真的肯接受他時,他一顆心才稍微能放下。
他已經認定安紫薰為此生唯一,那麽慶王府再不會有花夫人,淺幽對他的恩情,他會為她安排好將來衣食無憂,卻不再是男女之間的感情。
皇祖母怎麽找到她們母女?赫連卿腦中猛然閃出一個人,暗暗地他攥緊拳頭。
寶寶若是出事,他決然不會放過那個人,哪怕是他的哥哥,世間最親的手足!
西楚城門上,迎風而立的男子面色蒼白,紅唇卻似鮮血嫣紅,瘦削清雋的臉,目光森冷的令人畏懼。
手中長劍突然發出嗡嗡聲,他抬眸望去,遠遠出現的身影朝著這裡極速靠近。
小時候他們經常比試,那時的赫連卿就已經贏多輸少,可他偏偏好強,若非全贏就不會罷休。一次次比試,他進步的很快,謝陌年極少誇獎他,可心中卻是引以為傲。
從沒有想到會有這麽一天,他真的要和卿兒兵戎相見。
赫連卿身影靠近,紅衣似火,他眼底帶著深深的失望,“我真的不想看見哥哥是你在這裡。”他垂手而立,貼著腰間的佩劍。
謝陌年笑笑,“所以你防著哥哥,將安紫薰送出靈谷寺,並且調走哥哥,派了你的死士在她身邊保護。你這麽對哥哥,真的叫人傷心。”
怎會不知道卿兒對這個女人多麽保護,她有了孩子,卿兒想將這個孩子過繼給他,謝陌年不是沒有感動,只是一刹那感動後,他很清楚的告訴自己,他要的是卿兒得到整個天下。
告之太后安紫薰懷孕,西楚皇室喜得子嗣,卿兒會得到最有力的籌碼在手。不管他再如何恨安家的人,卿兒的孩子他還是要一力保護。
只是他沒有想到,這個孩子也許根本不是卿兒的。春水那小畜生對安紫薰早就動了心思,這一路到西楚,他甚至為她建了庭院住下。
春水很小心,甚至為了看住安紫薰,嚴防下人說錯話,割去了所有下人的舌頭。但是他不明白,這個世上連死人都能傳遞消息,他謝陌年怎會探聽不到有關他與安紫薰發生的。
一夜為她準備了紫藤園,還準備了小孩子需要的東西,難怪他赫連春水拚死要保護安紫薰。
安紫薰,卿兒為你連命都不要,你就是如此對待他的!
一個血統不明的孩子,她竟然也敢大言不慚的在他面前說是北燕謝氏的孩子!自從她回到卿兒身邊起,卿兒為了她,派人連夜去接金筱瞳,殊不知為了順利保護金筱瞳回來,他們折損了多少人馬!
甚至,他這個哥哥也被赫連卿防著調離西楚。他們幾十年兄弟之情,眼看要盡數毀在安紫薰手中!
調開死士他花費了不少功夫,既然安紫薰要去看大夫,他就順便送她去太后那裡走一趟,若是連一心寵愛卿兒的太后都想除掉那個孩子的話,謝陌年自然不會阻止。
“我要趕著見她,請哥哥讓開!”赫連卿冷聲道。
“若是我不讓你要如何?”謝陌年身形不動。
赫連卿身體四周湧起的劍氣形成殺意,他腰間幽冥焰火劍出鞘,劍光閃動指向謝陌年。
“我不想傷到兄弟情義,可她是我妻子,我哪怕拚盡所有都要去保護她不受傷害!哥哥對不住了!”說話間赫連卿已然出手。
劍光四溢,照亮謝陌年蒼白的臉,“這天下注定是你的,一個女人你何須在意!”
赫連卿身手與他不相上下,兩人過招,他心中記掛寶寶的安危,下手更是不留情面。謝陌年不能不小心留意。
“我從沒有想過要得到天下!得到了又如何?”
“你不爭,還是會有人要你的性命!你沒有辦法保護自己,依舊是死路一條!姑姑第一個孩子就成為了犧牲品,你能活到現在,你以為姑姑沒有爭嗎!太子之位本就該屬於你的,即使這天下,也是你赫連卿擁有!”
曾經的往事在謝陌年腦中浮現,他眼中閃動瘋狂的光芒,長劍舞動更加狠利。
赫連卿架住他凌厲劍勢,眼中寒光冷冽,一字一句道,“你恨父皇,恨他對母妃的傷害!若是我今天真的如哥哥所願放下安紫薰,只為了手中的權利,那我與昔日的父皇又有什麽分別?母妃更會因此傷心!”
謝陌年手中一頓,下一招被赫連卿刺中,他急忙偏過身子捂住受傷的手臂。
“沒有了她,我要這天下有何用,只不過是享受無窮無盡的孤獨!”
他終於嘗試到為了一個人牽腸掛肚,肝膽俱裂的心痛。
安紫薰值得他赫連卿要傾盡天下所愛。
赫連卿攜劍闖入,那些守衛不敢上前,隻得退開一段距離,隨著赫連卿前行進入。
他眼中容不下別人,只有那纖細身影正被人死死按住,空氣中彌漫鮮血的味道,她受傷了?他們敢動手傷了她!
血液在經脈中逆轉湧動,他身體寒涼,可血卻沸騰熱到極點,湧在心口,一瞬間他心痛如刀刺千瘡百孔。
他提起長劍快步走向安紫薰時,劍光閃動,砍在那幾個將她按住的人,那幾人身體被拋向一邊,連哼都沒有哼癱軟在地立刻七竅流血斃命。赫連卿手中幽冥焰火劍劃地而行,留下一道深深的劍痕,那藥汁拋灑一地,安紫薰仰頭望著逆光而來的赫連卿,下一刻她已然落在他懷中。
他眼眸深邃繾綣,抬手他寬大手掌一下一下摩挲在她臉頰,安紫薰臉頰一道細長傷痕還滲著血,從眼角劃過整個臉頰到唇邊,她皮膚白膩,那道傷疤落在他眼中觸目驚心,他眼底一冷,心口不自控的疼起來!
“寶寶,不會再有人能傷害你!”他目光冷冷轉向眼前的太后。“皇祖母,你傷了我的王妃!”
多年不見赫連卿,那說話時完全不將世間萬物放在眼底的狂傲比當年的赫連禦風更甚!
赫連卿周身散發的凌厲殺意,她感到一絲懼意。這哪怕是先帝甚至是當今皇上赫連禦風,都未曾令她有過如此感覺!
然而在這宮中她有她的堅持,半生爭鬥,她經歷兩代君主,見慣了太多殺戮與鮮血,更有后宮中不見硝煙的爭寵奪愛,再沒有什麽能令她害怕!
“慶王妃腹中骨肉…”她話音未落,只聽見耳邊劍風呼嘯,耳上的明月鐺倏的被削斷兩半在地!
“你…”
赫連卿臉上漸漸綻開一抹顛倒眾生的笑意,可眼眸中凝結成冰霜,“誰傷她分毫,我就立刻殺了誰!”
“你在拿天下社稷做賭注。”烏月氏目光掠過赫連卿,“你敢賭,哀家不敢。”
“我不是他,從來不是。”赫連卿輕如耳語的一句,太后瞬間愕然。
那一夜死了多少人自此成為西楚宮中禁忌,趕去雍和宮救駕的侍衛尚有幸存者隻說,血從宮中流出綿延而下,染紅了一片漢白玉台階,映入無邊黑暗,夜風裡盡是撲鼻的血腥。
慶王赫連卿一身紅衣,宛若從地獄中走出的修羅,擁著懷中的同樣一身是血的女子走出皇宮,無人敢阻攔。
西楚建章二十四年初春,鎮南王安宗柏封為主帥,誅殺謀叛之臣,曾經西楚最得寵的皇子赫連卿。
衝冠一怒為紅顏,赫連卿手握重兵四十萬,從靈谷寺突圍,一夜之間從西楚帝都退出三十裡之外,將西楚重重包圍,隻守不攻,雙方僵持不下!
這一切在安紫薰醒來後已然成了不可改變的定局,她的爹爹與赫連卿正式敵對,勢成水火!
“大夫,我娘親的傷勢如何?”安紫薰詢問為金筱瞳診治的大夫。
“令堂的傷勢頗為嚴重,加上她本身體質虛弱,又耗費了心力,所以昏睡的時辰較長。我開了補血益氣的藥,記得按時服用,能喂下多少就算多少。等她醒來,我再來複診。”大夫提筆開了藥方,安紫薰囑咐阿端跟著去抓藥。
她守在金筱瞳身邊握住她微涼的手,好些年過去,娘親的手從未有暖過,低頭她看著手腕上那串紅豆串成的手鏈,金筱瞳佩戴在手中沒有拿下過。
有人輕步進來站在她身邊,“王妃,你找奴婢?”
安紫薰回神替金筱瞳蓋好被褥,又放下簾帳才慢慢起來轉身,“我有些不舒服,想請木棉替我把脈瞧瞧。”
伸出手腕在木棉面前,安紫薰抬眸靜靜看著她,木棉臉上閃過一絲為難。
“你也知曉我腦袋糊塗,忘記了些事情,我娘親因為我受傷,我不能大意,所以請了外面的大夫為她診治。最近我想起了點事情,記得木棉你是王府裡最出色的醫女,一直都是你照顧我的起居,我哪裡不舒服你應該最是明白。”
安紫薰輕笑盈盈,木棉對上那微笑的眸子,慢慢低下頭。
“你真的不替我把脈瞧瞧嗎?你們王爺是如何交代你的?”她輕聲問道。
木棉緩緩在她面前跪下,“王爺的交代,木棉一定會完成,至於把脈一事,還請王妃見諒。”
良久她瞧見安紫薰伸出手將她扶起,唇邊帶著淒然的笑意,木棉見了心頭一酸。王妃對她一向不錯,她被哥哥脅迫做的那些事,將她傷害不輕,就是一死也不能贖罪。
哥哥消除了王妃一部分記憶,冒充是王妃的救命恩人博取王妃的喜歡,甚至對她用了上邪大法,有生之年王妃若不能解除,就要受哥哥永遠的控制。
王爺用盡方法想將王妃留在身邊,她為了七爺的安危不能違背哥哥,可她更不想看著慶王和王妃被拆散。
一切的起源有她參與在其中,所以她答應了慶王,會盡力幫他留住王妃,那晚湯藥確實做了手腳,是溫和的補藥。
她照顧王妃的起居飲食,對她寒症何時發作頗為了解,寒症的藥丸是她特製,王妃素來貼身帶著藥丸,一旦發作一定會服用,裡面的一味草藥會令脈象紊亂類似喜脈,一般的大夫不易覺察,藥效控制的得當,身體自然也會有惡心想吐的症狀。
效果不需要多久,只要令服用的人相信就好。
“你也幫他騙我,我真不知道這世間還有什麽人能令我相信。”安紫薰輕輕一句說完,示意木棉離開。
“王妃,此事是奴婢的主意,與王爺無關。”
安紫薰一句不想再聽,轉身指著門外,“出去!”
所有一切恍如一場夢,她半夢半醒,弄不清現實與夢境。直到金筱瞳負傷,赫連卿闖入宮中斬殺數百人,血流成河。
一幕幕血腥,火光衝天、人聲呼叫,就如商船觸礁的那一夜…
她刺傷赫連卿的手,跳入海水中企圖能逃離他,可他卻不顧一切落海,緊緊追著她不放。
在海中她看不明眼前,撞上暗礁,一瞬間如針刺在她背後,很快麻痹她所有的感覺,她最後闔眼前,隻瞧見赫連卿那雙妖冶的眸子在她面前,緊張心疼的望著她。
這樣的眼神赫連卿從來只會注視花淺幽,而不是她!
身子隨著水流卷入漩渦,她想是要死了吧。
可惜她活下來,是赫連卿救了她,在那個村子裡他對她從未有過的好,溫柔體貼好似變了一個人。
那些情意綿綿的話語,宛若他們初次相見,他溫柔的對她笑著,從不吝嗇對她的喜歡。他照顧她將她捧在手心,他什麽都依順著她,他寵溺的她像是個孩子。
他們一路逃到南海,歷經生死疾苦,他一直為她遮擋風雨不離不棄。
她那時是個不懂世事的小白癡,她平生第一次如此依賴一個男人,毫無保留的付出,只因為這個男人對她好。
赫連卿,如果以前你肯這般對我,哪怕只是對我好一點,肯相信我不會害你,我們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她轉身瞧著病榻上的金筱瞳,眼淚頓時模糊了眼睛,她此生容不得欺騙,赫連卿再有任何理由解釋,都不能抹殺他的欺騙不僅深深傷害了她,還間接令金筱瞳受傷。
夜色如墨,不見半點星子,兵馬營帳前紅色慶字旗幟飄揚,如一抹血色飄揚空中,一切平靜到無聲。
馬蹄聲匆匆趕來此,有人翻身下馬衝進燈火通明的主帥營帳內。
“王爺,鎮南王妃突然傷勢加劇,王妃她…”不等來人說完,正在布置兵馬的赫連卿如疾風一般衝出營帳,縱身躍上馬背趕回去。
遠遠的他瞧見屋中亮著燈,下人來回動,木棉也在其中,她瞧見赫連卿欲言又止,赫連卿卻沒有察覺到什麽,只是萬分緊張的進了屋子。
安紫薰站在床邊,她手腳發涼,腦中一片空白怔怔的望著大夫為金筱瞳施針。娘親傷勢突然加重,這些年金筱瞳身子早就垮掉,這次傷勢不輕,她很難能複原!
“寶寶!”有人握住她的手,安紫薰慢慢移動目光看清楚是誰在說話。面對赫連卿關切的目光,她卻輕輕的笑了笑,他緊握的手指,被她一根一根的撥開,然後一言不發的轉過頭。
“王爺,王妃,安夫人的病情已經得到控制,不過她鬱結在心,若能化開鬱結,對她的病有很大的幫助!這點尤為重要。”
娘親的鬱結是爹爹,她醒來後得知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後,一直憂心忡忡,安紫薰明白,金筱瞳擔心西楚一旦與王爺開戰,安宗柏免不了要上戰場面對赫連卿。
安宗柏個性強硬,一早就表態過,這場仗他會聽從皇命,他是武將以戰死沙場為榮耀!他的生死,對金筱瞳而言卻勝過自己的性命!
“讓木棉再為嶽母診治一番,她的醫術精湛。”聽完大夫的話,赫連卿輕聲與安紫薰商量。
難得安紫薰點頭答應,他忙讓木棉進來。隨之,他小心的想要再次握住她的手,她突然轉身凝視他的眼睛,眸中唯有徹骨的寒意,聲音輕渺的仿佛一陣風掠過,卻令赫連卿心驚!
“若是我娘親出了一點意外,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絕對不會!”她冷冷的說完,將目光移開留給赫連卿冷漠的身影。
絕對不會原諒他,絕對不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