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明年，也請多多指教啊(2)
  徐然是作為第一樁命案的嫌疑人被審訊，白月和高宏卻是殺害他的嫌疑人。導演通過剪輯以及信息的混合，誤導觀眾這是在審理同一樁案子，其實從一開頭就在按不同的時間線敘事，直到這一刻才真正匯聚到一起。

  徐然，早在故事開始前就死了。

  簡唯看到警察發現了他的屍體，在實驗大樓的外面，他從天台跌落，血流了一地。警戒線圍得嚴嚴實實，依然擋不住圍觀的人群，滿世界的喧嘩，他仰躺在地上，雙眼大睜，仿佛死不瞑目，又好像只是在遙望大樓頂端。

  審訊室裡。

  高宏和白月被突如其來的證據打得措手不及，監控表明，徐然墜樓前後，兩人曾出入那幢大樓，徐然所注射的有毒化學物也來自高宏的實驗室。警察越來越疾言厲色，逼問是否殺人滅口，兩人的情緒瀕臨崩潰，無法證明自己一開始說謊，只是不想引火燒身，更不明白徐然為什麽會有高宏的實驗藥品。

  最絕望的那刻，白月想起自己去求徐然時，他曾說過的話。

  “月姐姐，我是殺人犯的兒子，我比誰都明白，做錯事情是要付出代價的。”

  年輕英俊的男孩輕撫她的臉，眼神似憐惜，似悲憫。

  他幫她殺了人。他死了。

  現在，輪到她付出代價了嗎？

  白月閉上眼睛，認了命。

  就在她以為自己會背上殺人的罪名，在牢獄中度過下半生時，案件卻再次發生轉機。

  警方收到了徐然生前寄出的遺書，證明他是自殺，藥物也是自己給自己注射的，同時，他承認犯下之前那樁殺人案，提供了全部證據，並聲稱與任何人都沒有關系。

  遺書經過專家鑒定，絕無造假，白月和高宏的罪名就此洗刷。

  兩人無罪釋放，高宏想起這幾個月，隻覺得恍如隔世。他想再去找白月，卻在接到一通電話後，臉色大變。

  高宏趕到天台時，白月已經站在上面，衣衫單薄，長發被風吹得凌亂。

  她說：“我做錯了。”

  高宏面色蒼白，“你下來。無論你想做什麽，先下來！”

  白月搖頭，“我做錯了。徐然說過，做錯了事，要付出代價的。”

  她無法忘記那封信。

  她以為他恨她，在被她欺騙、為她送命後，她以為他恨死了她。可是到最後，他還是在保護她。

  像是從一個噩夢中醒來，她驚覺自己都做了些什麽。

  她看向高宏。

  這一刻，他不再是她拚命想要抓住的豪門貴子，她也不再是他用以擺脫亡妻的救命稻草。

  他們從未相愛，其實從一開始，就不該在一起。

  她輕輕一笑，“你也做了錯事，不是嗎？”

  高宏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畫面猛地暗下來。什麽也看不見，只能聽到哭聲，警笛聲，還有雨聲。那樣喧囂，那樣嘈雜。

  再然後，這些都消失了，一切歸於安靜。

  熒幕再亮起來時，是蔚藍的天，白雲大團大團，少年站在天台上。

  風很大。

  整部片子基調嚴肅，畫面也偏暗，天總是陰沉沉的，一如人物的心情。唯有這一幕，徐然站在他曾殺人的天台，朝聞訊趕來的白月和高宏緩緩一笑，陽光透過雲層，照耀在他身上。這一刻，曾經的罪孽仿佛都被洗淨，他站在一團柔光中，白衣清俊，不染塵埃。

  畫面裡沒有白月，但觀眾很快明白，這個鏡頭是白月的主觀視角。是她曾看到的畫面。

  徐然凝視著她，那樣溫柔，就好像小時候，她也是這樣溫柔地對待他，“18歲那年，你問我有什麽願望。現在我告訴你，我的願望只有一個，就是永遠和你在一起。從頭到尾，只有這一個。”

  白月沒有回答。

  “我答應過，永遠不對你說謊。”

  他最後看她一眼，張開雙臂，一點點朝後倒去。頭頂是一望無際的天，他跌下去時，襯衣翻飛，像一隻白色的大鳥，被風鼓動的是他的翅膀。

  鏡頭猛地前移，是白月衝到了欄杆邊。

  畫面不斷抖動，有壓抑的哭聲傳來。

  徐然躺在血泊裡，摔得支離破碎，卻還執拗地遙望天空，遙望著她。

  似乎猜到她也在看他，他彎起嘴角。

  很輕，卻詭異地笑了。

  臨死前他說，想永遠和她在一起。

  這是他唯一的願望。

  他做到了。

  電影結束，片尾曲響起，燈光亮起來，簡唯還久久回不過神。

  臉上有些濕潤，她抹了一把發現自己流淚了，忙抽出紙巾。江屹從天台跌落的畫面不斷在腦中浮現，她怎麽也沒想到，這個故事會是這樣的，和一開始想的完全不一樣。

  最後徐然那個笑，有太多深層次的含義，讓她忍不住去想，他為白月做了那麽多，到底是想要保護她，還是用另一種方式，得到她？
  就像他說的，讓她永遠屬於他……

  她越想越毛骨悚然，忙拍拍額頭，讓自己清醒一下。但無論如何，這是個很精彩的故事。

  轉過頭想和賴曉霜討論，卻發現她眉頭微蹙，神情有些嚴肅。簡唯心裡咯噔一下，“怎麽了？你覺得……不好嗎？”

  不應該啊，雖然以她的立場，很難完全客觀地看待這部影片，但0分和100分的差距正常人都能品出來。這部片子就算沒她感覺的那麽好，至少不會差吧！

  賴曉霜搖頭，“片子很好，但你沒發覺，江屹的戲份，有點多嗎？”

  是的，江屹的戲份不是有點多，而是比預期中多很多。

  簡唯雖然沒看過劇本，也知道按照原本的構思，應該是杜文瀚的戲份最多。但最終出來的版本，卻變成了江屹和杜文瀚戲份均等，范思鈞稍遜於兩人。又由於情節和角色的關系，江屹那條線反而比杜文瀚更加核心、更吸引人。

  這麽一弄，這更像是一部雙男主的電影。一定要選個男主的話，也不是杜文瀚，而是江屹。

  簡唯愣了片刻，“對哦，怎麽回事？”

  “剪輯，剪輯的問題。我好像聽說過，這次的剪輯是左家浩導演親自做的，沒有請剪輯師。好像他在看到兩個人的戲後，冒出了許多新想法，方明哥一開始還為此擔心過……”

  後期剪輯相當於一次再創作，有時候，它甚至可以改變整部電影的結構。這樣的例子雖然不多，但一直就有，所以賀方明會擔心。

  賴曉霜怔怔道：“我以為被剪的會是江屹，結果……”

  簡唯：“結果，江屹沒被剪，杜文瀚反而被剪了？！”

  網絡的反饋向來是最及時的，《說謊者》上映當天，微博、豆瓣以及各大論壇就遍布對這部影片的評價。和上映前的唱衰看好參半不同，現在湧現的幾乎全是好評。

  “毫無疑義的佳作！劇本扎實、節奏緊湊，結局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難得有一部懸疑劇情片，故弄玄虛了這麽久，最後沒有玩兒砸的！”

  “前面都還只能說不功不過，到中間第一次大反轉，點明審訊室內是雙線條敘事，頓時眼前一亮！時間錯位，這個安排很巧妙，江屹最後那個笑更是神來一筆，一下子就將影片從及格線提到優秀！”

  “如果說《絲路歌聲》是一匹黑馬，那麽《說謊者》就續寫了黑馬傳奇！不僅繼承了前作的所有優點，之前那些新手的生澀感也完全沒有了，整部影片手法成熟、遊刃有余。唱衰的可以歇歇了，左家浩不愧是左家浩！你大爺永遠是你大爺！”

  “范思鈞造型真美，好久沒看她演這種美豔禦姐了，電影裡她一出場我就要彎了！完全理解她任性自我作天作地，我要是長她這樣，我比她還作天作地！”

  “杜文瀚的角色真挺乏味的，演得也一般，比起來江屹就出彩多了！第一次看他演反派，但真的驚豔，演技絲絲入扣，極具感染力，最後那個笑嚇出我一身冷汗！全片最吸睛的就是他了！”

  “我簡直太喜歡他那股偏執變態勁兒了，蒼白漂亮的少年，穿著白襯衣，單薄、孤僻，陰沉沉的反社會人格，卻深愛著青梅竹馬的姐姐。明知道她虛榮膚淺甚至陰險狠毒，還是發瘋一樣迷戀著她。徐然跪在白月床邊，小心翼翼偷親她那幕，我心都要化了……”

  “我可能是個變態，我想推倒江屹，給他分屍，或者，讓他來給我分屍。[拜拜][拜拜]”

  “來啊，朝我下手啊！人給你！命給你！給你給你都給你！”

  從劇情、導演到演員，都被討論得熱火朝天，而其中被提及最多的，就是江屹。作為電影新人，他交出了一個完成度極高的角色，加上徐然絕妙的人設，讓任何一個看完影片的人都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因為太出彩，大家還注意到他戲份和番位的不對等，此前兩位男主演的矛盾又被提起，網友對此紛紛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之前還傳江屹演技不過關，需要杜文瀚指導，然而並沒有啊。我覺得江屹演技很過關，相反杜影帝有點夠嗆……[攤手]”

  “笑死我了，杜文瀚說自己是電影的靈魂人物，我怎麽覺得江屹戲份比他多啊？！”

  “戲份還是差不多的，但江屹那條線確實更主要更核心，他才是真正主導這部電影走向的人。杜文瀚真的是男主嗎？我覺得徐然才是當之無愧的靈魂人物啊！”

  “掛著男一號的名頭，演了男二號的戲，杜影帝也是越活越回去了。難怪上映前狂發通稿黑江屹，原來是狗急跳牆啊……”

  “太慘了，憐愛杜影帝30秒。[蠟燭][蠟燭]”

  杜文瀚粉絲不服，和貶低杜文瀚的網友吵了起來，可杜文瀚畢竟走紅多年，論粉絲戰鬥力哪比得過去年剛爆紅的江屹。姑娘們因為之前通稿的事正憋著火，如今好不容易江屹爭氣，靠作品博得了路人的稱讚支持，哪裡還有輸的道理，幾個回合就把杜文瀚粉噴得毫無招架之力！

  一場大戲轟轟烈烈，引得各路營銷號轉載八卦，也從側面說明了《說謊者》的火爆。一部懸疑片能獲得這麽大的關注，在國產電影裡還是第一次，而電影的票房更是映證了這一點。

  《說謊者》上映首周，票房順利破億。通常來說，電影首周票房佔總票房的40%，照這樣算，不出意外最終能收獲3億左右票房。對這個題材來說，已經是非常傲人的成績，畢竟不能和爆米花商業愛情片比。

  可沒想到的是，第二周，在排片率下降的情況下，票房不跌反升，居然比首周還高了一千萬！

  群眾一片震驚，然後恍然大悟，這是口碑效應出來了。

  《說謊者》剛上映時，就已經有許多分析文章，討論電影裡的各種細節和隱藏深意，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分析越來越多。

  人心與欲望，向來是這類題材喜歡的主題，《說謊者》也沒有免俗。但它跟別的片子又有不同，白月為自己的欲望付出了死亡的代價，徐然雖然也死了，但從那個笑容來看，他反而是如願以償的那個，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另一方面，影片看似堅持了政治正確，就像他們強調的，犯錯的人要付出代價。然而，真的所有罪人都得到懲罰了嗎？

  許多觀眾對白月最後和高宏說的那句話耿耿於懷，你也犯了錯，什麽意思？高宏犯了什麽錯？

  這麽一思考，大家就想起來，有幾個疑點直到影片最後都沒有給出解釋——徐然為什麽會有高宏的化學物品？他去偷拿的嗎？可他既然都打算跳樓了，再給自己注射有毒化學物就實在有點多此一舉。如果說，大費周折算計白月是為了得到她，那扯進高宏又是為什麽？
  再往深一點想，第一樁命案真的是徐然做的嗎？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也許，還有更可怕的真相，隱藏在暗處沒有被揭曉……

  觀眾越討論越興奮，類似的文章層出不窮，其中寫得特別好的幾篇還在微博大范圍傳播。這一定程度上也刺激了更多人對這部電影的好奇，沒看過的跑去看，看過的又跑去看第二遍。

  靠人氣驚豔開局，然後憑借口碑發酵，後勁十足，最終造成了《說謊者》這難得一見的票房走勢！

  《說謊者》票房突破5億那天，片方舉行了慶功發布會，邀請了幾十家媒體到場，場面熱鬧。值得一提的是，發布會上導演左家浩，主演范思鈞、江屹、楊森等都悉數露面，男一號杜文瀚卻因拍攝新戲缺席。雖然給出了正當理由，但聯系他最近在《說謊者》裡的尷尬處境，大家都不免多想。

  普通觀眾都能看出，業內更是早已傳遍，左家浩確實是在剪輯時調整了整個影片的結構，將原本以高宏為主線的故事改成了以徐然為主線，高宏的戲份也因此被刪減。觀眾為什麽會猜測高宏才是最後的凶手？因為按照開始的構思，就該是那樣。可左家浩在剪輯時，覺得已經反轉太多次，這裡再反轉一次實在有些過猶不及，選擇將那條線作為隱藏彩蛋，交給觀眾去自由解讀。這一安排，反倒使影片又多了些值得品味的地方。

  只是這樣一來，杜文瀚就被坑了。奈何剪戲本就是導演的權力，更何況最終效果這麽好。能賺錢就是大爺，連投資方都只會稱讚左家浩的英明決策。

  大家心裡明白，好在正式場合都知道規矩，沒有鬧得多難看，就算有記者提問，打幾個哈哈就過去了。整個發布會的主題，還是慶祝《說謊者》打破國產懸疑劇情片票房紀錄，成為該類型一個裡程碑式的作品！

  發布會最後，主持人開了香檳，眾主創一起舉杯，笑著說：“慶祝《說謊者》票房破5億，乾杯！”

  “乾杯！！！”

  十幾個酒杯碰到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頭頂白燈如晝，眾人一飲而盡，彼此對視，哄堂大笑！

  這是發布會結束後的慶功party，在附近酒店的總統套房，沒有媒體，都是劇組主創，總共也就三十來個人。江屹被簇擁在人群中央，旁邊是難得參加這種私下聚會的范思鈞，兩人心情都很好，滿面含笑，工作人員輪番敬酒，他們也不推辭，很快都有了幾分醉意。

  跟他們一樣被圍攻的還有左家浩。人逢喜事精神爽，左導即使被灌酒，也喜氣洋洋，只是在十幾輪後終於擺手道：“不行了，再喝下去，我今晚就別想回家了……”

  “那可不行，我這杯導演您要是不喝，就真別想回去了。我頭一個不放您走。”江屹笑著說。

  左家浩看清是他，一愣之後也笑了，“阿屹你的酒，我當然要喝。”

  兩人碰杯，一飲而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