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怒氣
可是接下來薛姿的動作卻讓她驚訝不已。她很客氣地伸出手,笑眯眯地說:“周是同學,見到你很高興。”一副情同姐妹的樣子。這轉變也太快了,周是怔在當場,差點反應不過來,過了好一會兒才伸出手,似模似樣地說:“你好,薛同學。”本來她想一臉嚴肅地說薛同志的,因為她軍校出身嘛,拳腳似乎很了得,可一時沒反應過來,順口就說成了薛同學,當下差點汗死。
薛姿看著她,“撲哧”一聲笑出來,一本正經地說:“周是同學,謝謝你的讚美,我很感激。”她這個年紀還能被人稱為同學,算是年輕了一把。說實話,她一聽到周是稱呼她薛大嫂,雖不跟她計較,心還是自然而然就沉了下來。
氣氛緩下來,周是禁不住好奇,問:“薛小姐,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連她上課的地方也找得到,真是有本事啊。薛姿挑眉:“北京有多大?要找一個有名有姓的人還不容易!”這話說得那個張狂。
周是對她態度雖緩,敵意猶未消:“薛小姐,你找我有何貴乾?”薛姿笑,宛若春花綻放,那個嬌媚,連周是看了都心動,緩緩地說:“周是同學,你難道不想知道我和衛卿之間的過去?他一定沒有坦誠交代吧?”
周是聽得臉一沉,覺得受了欺騙,敢情她剛才一臉親善是耍著她玩來著!於是她冷冷地說:“那是衛卿過去的事,沒什麽好說的。”覺得下不了台,又說:“誰過去沒一兩件破事,連我自己也有。”她這是粉飾太平了,她相較衛卿,根本就是一張白紙!不過場面話還是要說的,誰叫她現在是他的人。這個衛卿,回頭看她怎麽收拾他!
薛姿笑:“真是溫柔賢惠,識大體,怪不得衛卿喜歡。”周是差點氣出了內傷,不客氣地說:“我勸你今天若想找我麻煩,還是算了,這裡我比你熟。”意思是她的地盤,最好別動手。周是忽然覺得理她真是有病,於是扔下她不管,走到教室乒乒乓乓收拾教案、畫具。動作之大,惹得角落畫架後的人抬頭詫異地看著她。
沒想到薛姿跟了進來,雙手抱胸,懶洋洋地看著她:“我吃飽了沒事找人麻煩啊,只是有樣東西,想讓你看一下。”說著掏出手機,拿在空中晃了晃。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好東西,周是頭也不抬,硬邦邦地說:“我沒興趣。”薛姿湊過來,一手搭在講台上:“你真不看看是什麽東西?也許是什麽秘密交易也說不定。”將手機放在桌上。她之所以拿手機而不拿照片,就是為了故意引誘周是。
周是終究年輕,好奇心盛,忍不住瞄了一眼,臉色立變,勃然大怒。若是衛卿和她的照片那也罷了,竟是他和各式各樣女人的照片,清純的、甜美的、冷豔的、高貴的、火辣的、性感的……衛卿風流花心,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看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她現在才知道為什麽古人會說“怒發衝冠”,她覺得頭頂簡直要燒起來了,火苗正劈裡啪啦響呢。
周是將手上的東西“砰”一聲扔在地上,叉腰說:“薛姿,不要以為我怕了你,有種就放馬過來!你這樣挑撥別人的感情,我詛咒你將來斷子絕孫!”周是罵得也夠陰險毒辣的。
薛姿有備而來,哪跟她計較,平靜地說:“我的家庭問題,還不勞你費心。對了,那照片你不要再看看?將來翻臉,也好一一對質嘛。”周是冷冷瞪她,這女人手段不是一般的高明,兵不血刃,殺人於無形。周是忽然抓起手機,用力往地上擲去,主機外殼頓時摔得七零八落,“砰砰砰”往角落飛去。周是還不解氣,用腳拚命去踩,咬牙切齒地說:“薛姿,明人不說暗話,痛快點,你到底想怎樣?”
薛姿還未說話,後面的角落忽然傳來響動,一人從畫架後面站起來,彎腰撿起手機。周是吃了一驚:“寧非,你還沒走?”她氣衝衝地進來,沒察覺教室另外還有人。寧非還是酷酷地不說話,走過來又撿起電池,“啪”一聲安上,然後神情自若地開機,看了看照片,然後遞給周是:“沒摔壞,還是好的。”
周是愣愣地接在手裡,覺得眼前狀況真是一團糟,他又是突然從哪裡冒出來的?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她連僅有的一點威嚴也蕩然無存。鬧了這麽半天,她忽然筋疲力盡,將手機扔給薛姿:“你的東西,還給你。你若當真有本事就找衛卿鬧去,跟我嘰嘰歪歪、婆婆媽媽瞎纏什麽!又不是我不要你!”
這話把薛姿打擊得搖頭苦笑,性格這麽潑辣強悍,跟風流成性的衛卿還真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她可以預見衛卿接下來的慘境,只怕不怎麽好過,活該!真是一物降一物,鹵水點豆腐。各人有各人的緣分,強求不來。
她聳肩,強詞奪理:“誰叫你現在是衛卿的女人,總要付出點代價。其實呢,我也不想怎麽樣,就好心地給你提個醒兒,你還嫩著呢,可別像我當年一樣被人騙了!”敢情她還是一番好意?說得周是心中一寒,衛卿一開始不也是想玩玩她嗎?就算訂了婚又怎樣?像他這麽一個人,能有多少真心?
薛姿唯恐天下不亂,臨走前還說:“哦,對了,我怕你情緒激動,容易出事,於是特意打電話叫衛卿過來接你。”周是冷著臉諷刺:“真是謝謝你的一番盛情美意,在下感激不盡。”薛姿全盤接受,笑說:“好說好說,同為女人,互相幫忙,也是應該的,不用客氣。”又說了幾句場面話,然後走了。
周是終於知道什麽叫厚顏無恥,氣得差點沒吐血。她終究年輕,經歷淺,段數低著呢,哪是薛姿這樣老江湖的對手。
胸中鬱悶難消,憤怒不已,一時間不由得悲從中來,她這是招誰惹誰了!站在那裡發了半天怔,然後收拾東西,動作異常緩慢。寧非一直站在窗邊看著她,手指有意無意地敲著牆壁,這時開口:“你是不是想哭?我可以走。”
周是抬頭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你還沒走?”好戲看夠了?現在的小孩一個比一個難纏,比高中時的她厲害多了。想當年她碰到這種事,還不是腳底抹油,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哪還敢留下來當看客啊。
他沒回答,過了會兒說:“我看你的樣子想哭。”周是不耐煩,盯著他眼睛問:“奇怪,我為什麽要哭?這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心裡補充一句,就是哭也不關你的事!她心情極其糟糕,脾氣自然好不到哪裡去。他皺了皺眉,問:“是嗎?”不確定周是說的是真是假。
周是冷哼,不客氣地說:“天黑了,你該回家了。”他將手中的鑰匙拋來拋去,看著她不說話。周是哪還有閑心管他,又不真是她的學生,說:“隨便你!”提了東西就出來,剛走出大門,就看到衛卿靠在車旁,拿著手機正準備打電話呢。視而不見,繞道遠走。
衛卿忙拉住她:“周是,我剛剛才知道薛姿她來找過你,她沒說什麽吧?”周是看著他,冷冷地問:“你覺得她會說什麽?”衛卿看了看她的眼色:“周是,你生氣了?”周是冷笑:“你覺得我是不是應該恭喜你紅顏知己遍天下?”衛卿十分狼狽,怯怯地說:“周是,你也知道這是以前的事了——”
周是大聲打斷:“以前的事?誰知道呢!你若要隱瞞什麽,憑你的本事,還能讓我發覺?”衛卿臉色一變:“周是,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周是冷哼:“什麽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親眼所見,才知道震撼!若是沒有那麽喜歡他,也不會如此在意,這麽傷心!
衛卿深吸口氣,他又不是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夥子,知道現在絕不能和她吵,只會越來越糟糕,於是他慢慢地說:“周是,你說這樣的話,知不知道有多傷人?別人可以說我風流成性,薄情負心,唯獨你不可以。我的心也是肉長的,也會疼,天地良心為證,你要不要拿出來看看它是紅的還是黑的?”
周是低著頭沒說話。衛卿知道她軟化了,摟住她,不顧大庭廣眾,在她臉上親了親:“周是,出了什麽事,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好不好?”周是掙扎,他抱得死緊,就是不放。她剛剛才發火,這麽快就想沒事?面子上下不去,於是手肘往後一捅,冷哼:“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有七竅玲瓏心!”
手肘打人多疼啊,饒是衛卿,也痛得驚呼出聲,撫著胸口悶哼:“周是,你想謀殺親夫就直說!”周是冷眼看他:“是不是我親夫,還不確定呢!”他有那麽多的過往,那麽多的風流豔史,叫她如何有信心與他共度一生?
衛卿直起腰,看著她說:“周是,你要相信我。”周是反問:“憑什麽?”衛卿無奈:“周是,你對我這一點信心也沒有?”周是低頭看著地下,這叫她如何回答,她的心確實動搖了。
兩個人正僵持間,寧非的身影忽然出現,徑直走到周是身邊,將畫板遞給她,鎮定自若地說:“謝謝你的畫板,下次若有需要,再問你借好了。”周是已經習慣了他的神出鬼沒,陰陽怪氣,也不回答,隻點了點頭,將畫板放在腳下。他看了眼衛卿,然後轉身離去。
被他這麽一打岔,氣氛緩和了點。衛卿沒話找話地說:“這小孩是誰?”一個男孩比女孩長得還漂亮,讓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周是正在氣頭上,氣衝衝地說:“不認識!”衛卿忙哄她:“好了,不認識就不認識,我又沒說什麽。乖啊,不生氣了。受什麽委屈了,統統告訴我,我替你出氣好不好?”
周是抬眼看他,沒好氣地說:“怎麽出?給我氣受的人就在眼前,自殘還是掌嘴?”衛卿苦笑:“周是,你真下得了手?”周是忽然變臉:“誰跟你嘻皮笑臉!這事你看著辦,不給我解決,你也別活著回來了!”聽著就暴力。
衛卿還想湊上去,周是眼一掃,聲色俱厲:“先把你那些爛攤子收拾乾淨,這段時間我不想再看見你。”不等他說話,怒氣衝衝地走了。
弄得衛卿焦頭爛額,偏偏這時衛媽媽打電話給他:“兒子啊,明天你帶媳婦回來吃飯啊,我給你們做好吃的。”衛卿忙說:“媽,我明天有事,恐怕來不了。”她媽問:“你人不是在北京嗎?怎麽來不了啊?”他無奈,隻好說:“媽,我最近工作忙——”衛媽媽一口打斷:“我就不信你忙得連吃頓飯的工夫都沒有。記住了啊,明天晚上帶詩詩回來。我跟你爸好久沒見她了。”衛卿隻得先答應下來。家裡的兩個女人都不容易對付。
他轉念一想,周是一向聽他爸媽的話,說不定能借著這個機會回心轉意,就不生氣了,於是給她打電話,手機又是不接,隻好打到她宿舍。同宿舍的陸丹正趴在桌邊吃飯,順手就接了,遞給周是。她沒法,冷冷地問什麽事。
衛卿清了清嗓子,說:“周是,媽媽讓我們明天晚上去家裡吃飯。”周是以為又是他的伎倆,根本不信,一口回絕:“不去,要去你自己去。”衛卿無奈地說:“我一個人怎麽去啊。周是,咱們的事是咱們的事,再生氣,也不能讓爸爸媽媽操心是不?就吃頓飯,回來你繼續跟我生氣啊。”
這話說得周是哭笑不得,冷哼:“誰要跟你生氣!說了不去就不去。”衛卿急了:“周是,那爸媽問起來我怎麽說啊?”周是哼道:“實話實說啊,你就說你以前的女朋友跑來找我碴兒,然後我們倆吵架了,我不想再理你了。”
衛卿無語,半天才問:“周是,你生氣要生到什麽時候?”周是挑眉:“薛姿的事,你怎麽處理的?”衛卿不解,說:“我跟她又沒關系,有什麽需要處理的?”周是哼道:“可是人家卻不這麽想,她這次回國不是想跟你舊情複燃?”
衛卿撫著額頭說:“你想哪兒去了?我跟她以前就沒什麽,何況是現在!”周是緊追不放:“那她回國乾嗎?”衛卿搖頭,“我哪知道!”周是繼續逼問:“那你總知道她為什麽找上我了吧?”衛卿慘白著臉說:“那女人行事飄忽莫測,我真不知道她到底想幹什麽。”
周是咬唇:“衛卿,你行,那咱們就這麽繼續僵著吧。最後說一句,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一把掛斷電話。衛卿苦著臉看著電話,他根本什麽都不知道,這叫他怎麽坦白啊!
周是說到做到,怕衛卿來學校找她,於是躲在畫班空無一人的教室裡。身體往椅子上一倒,雙腳放在窗台上,臉上蓋了一本書。寂靜的下午,明媚的陽光,遼闊高遠的藍天,悄然飄飛的落葉,這樣寧靜的時刻,連日來的煩惱仿佛沉澱了下來,她輕輕歎息一聲,就這樣帶著滿腹的心事迷迷糊糊睡去。
忽然聽到有動靜,一個激靈,翻身而起,不料自己是坐在椅子上,“砰”的一聲翻倒在一旁。幸好旁邊有東西擋著,不至於摔個底朝天。雙腳先著地,看清楚屋裡的人,覺得狼狽不堪,故意若無其事地說:“寧非,今天不用上課。”
他也不說話,自顧自坐下調色,開始畫畫。周是發覺他好像很不喜歡說話,整天沉著一張臉,似乎生活中有許多不快。少男少女的心理總是比較微妙,老是因為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小事不高興,周是也曾經歷過。可是自己又不是心理輔導老師,有心亦無力,於是扶好椅子,繼續曬太陽。心想,如果要躲衛卿,至少也要待到晚上才行。一想到衛卿,氣就不打一處來。這都整的什麽亂七八糟的事!她心胸可沒那麽豁達,能冰釋前嫌,裝成什麽都沒發生過。
連她也不知道,自己是那麽的在意。
正當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寧非突然打破沉默:“你不開心?是不是因為那天發生的事?”周是有些驚訝地看著他,確定他是在跟自己說話,想了半天才說:“嗯——不是——”他嘲笑說:“你在撒謊,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需要想這麽久?”周是看著他,無語。真是一個孩子,說話這麽耿直。在他的眼裡,世上的事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純粹而無雜質,極端而徹底。
他又問:“你有沒有跟他分手?”周是奇怪他今天的態度,照理說這不是他應該管的事,而他似乎也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他看著周是的表情,皺眉:“為什麽不跟他分手?他和那麽多的女人在一起,你竟然能忍受?”
周是有點發怒了:“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他冷笑:“又是這句!”轉頭看她,“說得你好像比我大多少似的。那麽,既然你是大人,你來告訴我,大人的事小孩子為什麽別管?有什麽理由?”語帶嘲諷,十分不屑。
周是看著他,皺眉,他似乎受了什麽刺激,情緒激動,於是說:“那你先說說大人有什麽事?我再來告訴你該不該管。”他忽地擲下手中的畫筆,直直看著她,半晌說:“你以為你自己真是大人?”周是氣急,不再理他。她自己的事還理不清呢,哪有那份閑心。再說從第一次遇見他,就知道好人難當。
初冬的陽光溫暖而短暫,一會兒工夫,天色漸漸暗下來,窗外只看得見一片朦朧的影。手機鈴聲一直在空蕩蕩的教室來回激蕩,急促而刺耳。當然不是周是的,她手機故意關機了。響了一遍又一遍,她聽得都不耐煩了,問:“你不接?或許有什麽重要的事。”他充耳不聞。
周是實在受不了,說:“如果你真的不想接,可以關機或者調成振動模式。”省得吵到別人。他沉默半天,徐徐地說:“我父母兩個月前離婚了——”周是表示同情,難怪心情這麽鬱悒。他接著說:“今天是我爸爸的婚禮。”
周是看著他,說不出話來。可憐的孩子,應該很傷心吧。於是她誠實地說:“這真是大人的事,我也管不了。”周是不知道該如何寬慰他,想了半天,說:“我覺得,你是不是應該回家?”不管如何,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爸爸的婚禮,而他卻缺席,家裡人一定很擔心。
他最厭煩別人自以為是地說教,冷聲說:“你憑什麽這麽說?我為什麽要回家?”周是頭疼,哎呀呀,還真是個別扭的小孩,聳肩說:“不為什麽,因為我要鎖門了。”說著整了整弄亂的東西,挑眉說,“快點,我還沒吃晚飯呢。”
他默默地站起來,拿了手機和錢包就走。周是叫:“哎——你的書包不要了?”他頭也不回地說:“不要了。”周是聳肩,性格這麽囂張!出了大門,才發覺他站在路邊等自己,便開玩笑說:“希望你不是要邀我共進晚餐。”
顯然被周是說中心事,他眼睛看著地下,然後問:“你有事嗎?”眼神有些期待。周是覺得今晚的他一定很難過,一定很想找個人傾訴,可還是點頭:“有。”她沒忘記他應該回家,而不是在外面流連不返。他的手機又響起,他十分不耐,猶豫半天,還是接了起來。
周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裝作雀躍地說:“我要回家了,你也快點回家吧。”一路小跑著走了。
來到校門口,四處張望,沒發覺衛卿那輛招眼的跑車,於是大搖大擺地回宿舍。推門一看,發覺衛卿正蹺著二郎腿坐在她座位上玩電腦呢。她臉色一白,嚇得不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