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湖邊的邂逅

  雅棠並沒有跑遠。

  莊家所住的別墅，位於本市近郊一個很有名的園林別墅小區“富林”。小區內除了幾棟低層的豪華公寓，全都是大大小小的別墅，開發商特地到國外請了名家來設計，不但每一棟建築的外型都各有特色，絕不死板統一，還與周圍的景色結合起來，可以稱得上是景觀與建築完美結合的典型案例，吸引了本市無數的富商名人前來置業。

  住在這裡的人，不但可以享有中式園林、西式庭院，還有大片的樹林、草坪、花田、清澈的小湖和溪流，開發商在西南方向還特地辟出一大塊空地來做會所，從五星級酒店、各式名牌商店到高爾夫球場，應有盡有。

  雅棠跑到了家附近的湖邊，那裡沿水生長著一片高高低低的樹，直蔓延到岸上四五米的地方，密密麻麻地，形成一小塊不見天日的空間。雅棠上一世無意中發現了這個不為人知的小天地，心情不好時，就會跑來坐著發呆。樹枝樹葉遮住了外界探進來的視線，她卻能毫無阻礙地看到外面發生的所有事，透過枝杈，她還能看到清澈得象綠水晶一樣的小湖，以及湖邊遍布各色小花的草坪。她喜歡從那個角度所看到的景色。

  她照著“往常”的習慣鑽進了樹叢中，有些失望地發現，這些樹還沒生長到足夠茂密、可以完全遮擋住她身影的程度。但不要緊，她需要的，只是一個躲避所有人的空間而已。

  自從重生以來，她還是頭一次感到如此沮喪，隻覺得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費的。母親依舊我行我素，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完全不在意她這個女兒的想法；作為她精神支柱的大哥，一直以來他的信任都是支持她努力下去的動力，現在卻好象她只是做了個美夢而已；還有剛剛從她這裡得知母親野心的父親，雖然已經知道了實情，但雅棠對他沒抱太大希望，因為上一世裡，他只需再過兩三年，就能知道母親的真實想法，可他依然沒能阻止一切。

  連父親都做不到，她真的能做到想做的事嗎？她的家……真的能保住嗎？
  她在那裡坐了很久，久到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太陽向西方沉下，金色的夕陽照在湖面上，映出粼粼波光，把湖邊的小花也染成了金黃色。陣陣涼風吹來，拂動著枝條輕輕擦過她的頭髮。

  一個黃褐色的影子從樹叢底部鑽了進來，湊到雅棠腿邊，暖暖的，毛茸茸的。

  雅棠嚇了一跳，低頭看去，發現是一隻獵狐犬，它使勁兒地嗅著她的身體，用它那雙漂亮得好象黑瑪瑙似的眼珠子看著她，目光溫柔。

  奇怪，她為什麽會覺得一隻狗的目光很溫柔？

  雅棠伸手輕輕摸了摸它的腦袋，它溫順地低下頭去，又嗅了嗅她的手，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她的手心頓時濕漉一片。她呆住了，看著自己的手，有些不知該怎麽反應。

  “大衛！你在幹什麽？！”清亮的嗓音響起，一個俊秀的少年——事實上是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年紀——站在樹叢外，輕聲訓斥著。他剛剛都看見了，對著雅棠，覺得很不好意思，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緋紅。他身材修長，穿著一身短袖休閑白襯衣，淺藍色牛仔褲，耐克運動鞋，頭髮有些長，劉海垂下，遮住了一半的眼睛，皮膚很白，下巴有些尖。他羞澀地撓了撓頭，展開一個討好的笑容，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若隱若露：“小姐，真不好意思，大衛沒有惡意的，它只是喜歡你。”

  雅棠眨了眨眼，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少年俊秀，白衣翩翩，真象是童話裡的白馬王子，哪怕她心理年齡已經有二十五歲了，還是忍不住有些動心。她微紅著臉，擦了擦手心的濕意，小聲說：“不要緊，狗狗很可愛。”

  少年低頭看那隻名叫大衛的獵狐犬，眨了眨右眼：“夥計，聽見沒有？你這只花花公子，居然還能吸引到美女的青睞！”

  大衛發出低沉悅耳的聲音，又伸出舌頭舔了雅棠的手背一下，頭輕輕拱著她的膝蓋，似乎在討好她。

  雅棠的臉又紅了，遲疑地伸出手，在它頭上摸了一摸。大衛眯了眯眼，雙前肢向前彎曲著伏坐下來，似乎很享受的樣子。

  少年重重地歎息一聲：“大衛，不要這樣，每次你見到美女就一步都不肯動了，這麽好色真的會討人厭啊！”

  雅棠忍不住低頭輕笑。美女？是指她嗎？雖然知道這只是少年禮貌性的恭維，但她心裡還是很高興的。這個人雖然很陌生，但似乎並不討人厭。

  她問：“你也是這裡的住戶嗎？”

  “是呀。”少年笑眯眯地說，“我就住在湖對岸，你瞧，樹林後面那家就是。”他回頭伸手指了一指。

  雅棠有些吃驚地望向他所指的方向，那所房子可不是莊家住的別墅可比的，聽說是富林小區內最好的六座大型別墅之一，走中式庭院風格，門口的大榕樹，早在兩百年前就種在這裡了，是整個小區的中心，別墅的設計師特地將它留下，作為別墅大門的組成部分，象征著別墅中的主人源遠流長的家族傳承。

  梁家，是本市享負盛名的世家望族，祖傳的珠寶生意，家大業大，子孫繁茂。

  但奇怪的是，莊氏與梁家對湖而居，卻幾乎沒有來往。不僅僅是因為兩家處於不同的生意圈子，更因為在上一世，梁家在雅棠剛上大學後不久，就搬離了富林小區，那座別墅雖然沒有轉手，卻一直空在那裡，連門口那株榕樹也仿佛失去了生氣。

  聽說梁家的小兒子遭遇了車禍身亡，家中老人一向疼愛這個孩子，受不住打擊，心臟病發，也去世了。忽然失去家族企業掌舵人的梁氏在經歷了一系列動蕩過後，元氣大傷，等重新站穩了腳跟，卻因為梁家人不願意再面對傷心地，很快就搬走了。

  雅棠雖然與梁家人不熟，但在媒體上讀過關於他家的報道，也認得他家主要的幾個成員。眼前這個少年如此陌生，她完全沒有記憶，再看他的年紀，莫非，他就是那個不幸死於車禍的梁家么子？

  這麽俊秀的年輕人，竟然會不幸意外身亡，真是太可惜了！
  雅棠忽然想起，梁家搬走是在她大一那年的冬天，莫非，再過不久，這個少年就要死了？

  一想到這件事，雅棠就忍不住緊盯著少年的臉，回想當年聽到的傳言。梁家的小兒子似乎是跟朋友出門遊玩時出事的，他的朋友也是富家女，來頭不小，駕駛著一輛名牌跑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飆，結果在拐彎時速度過快失控了，整輛車撞上石欄，飛落高架橋底，摔了個稀巴爛，緊接著就燃起了雄雄大火。消防員把火澆滅時，車上的人已經變成兩具焦骨了，聽說肢體還有些不齊全。死得這麽慘，難怪家裡的老人會承受不住打擊。她只是個陌生人，知道這俊秀少年即將面臨那樣的噩運，也覺得十分不忍心。

  不知是不是她打量得太久，少年察覺到了異狀，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好奇：“你這樣看我，是不是我臉上有什麽奇怪的東西？”

  雅棠驚覺自己失態了，連忙收回了視線：“對不起，我……我是覺得你有些臉生，好象從前沒見過你。”

  少年笑了：“這有什麽奇怪的？我一直在國外讀書呢，今年放暑假才回來的。你也住在這小區裡？你叫什麽名字？我叫梁仲舒，很高興認識你。”他友好地伸出了右手。

  還真是梁家的人！
  雅棠帶著一絲羞澀的笑，伸手和他握了一握：“你好，我叫莊雅棠，我就住在那邊的房子裡。”她回身欲指，忽然想起自己的尷尬身份，就算認識了梁仲舒，等他知道她是小三的女兒後，一定恥於與她交朋友吧？

  所有人都是這樣的，更何況是梁家的小少爺？她為他將來的不幸而惋惜，但誰知道他是怎麽想她的呢？

  雅棠忽然覺得沒了精神，她起身鑽出了樹叢，低著頭輕聲說：“時候不早了，我要走了，再見。”說完轉身就要走。

  “請等一下！”梁仲舒叫住她，她疑惑地回頭看：“還有什麽事嗎？”

  梁仲舒笑了笑，迅速伸手從她頭髮上拿下了一片小小的枯葉：“一定是剛剛不小心沾上的。”

  雅棠有些臉紅，她小聲道了謝，就急匆匆離開了。

  梁仲舒愣愣地站在原地，忽然醒過神來。真奇怪，住在這個小區裡的人，沒有不知道梁家的，同齡的朋友即使是第一回見面，也會對他熱情有加，剛通姓名就轉身離開的人，這名叫莊雅棠的少女還是頭一個。

  雅棠？聽起來是個很美麗的名字。

  他剛剛一路沿著湖邊走過來，本來是想到前幾天才發現的那個小樹叢去睡一覺的，卻發現已經有人先一步到達那裡了。

  正值花樣年華的秀美少女，穿著一身白衣白裙，坐在綠樹叢中，微風輕輕吹過她的長發，夕陽昏黃色的光柔和地照在她的身上，她雙眼淚光閃爍，似乎有無限哀愁。梁仲舒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竟然會看得呆住，如果不是大衛擅自跑過去騷擾了人家，他還沒反應過來呢。

  大衛鑽出樹叢，趴在他腳邊低嗚。梁仲舒伸手輕輕拍了一下它的腦袋，衝它擠了擠眼睛：“老夥計，你也覺得她很漂亮，對不對？怎麽樣？咱們跟她交個朋友吧？不過到時候你可別跟我搶。”

  大衛不滿地嗚了兩聲，默默扭開頭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