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攤牌
  莊柏君看向孫崇明，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他一番。

  孫崇明今年已經五十出頭了，兩鬢斑白，但五官依然可以看出年輕時的清俊英挺。他身材保持得很好，不胖不瘦，個子也很高，腰杆挺得直直的，穿著黑色的呢子長大衣，脖子上圍著格子紋羊絨圍巾，鼻梁上架著細框眼鏡，書卷氣撲面而來，是個很有氣質的大叔。

  莊柏君還發現了，他的下巴跟自己很相象。他小時候曾經疑惑過，為什麽五官別的地方都長得象母親，只有下巴不象，但也不象父親，現在他總算明白了，其實他的下巴長得象生父，但他以前從來不知道。

  他心裡有一陣悸動，但很快就平靜了下來。他以前不知道這個父親的存在，也幸福地長到這麽大了，現在他已經是個成年人，擁有一個疼愛他的父親，沒必要再要另一個。

  他向孫崇明露出了禮節性的微笑：“孫教授，你好。”又對旁邊的小妹雅棠露出了更加親切的微笑：“棠棠，辛苦你了。”

  雅棠笑笑。她剛才再次見到孫崇明時，也發現了，其實大哥長得象他的生父，這個發現仿佛在提醒她，大哥跟她沒有血緣關系的事實，這讓她有些難過。但看到他臉上的微笑，她又釋然了。有沒有血緣關系很重要嗎？她只需要知道，在上輩子她被母親拋棄，被所有親人懷疑的時候，只有大哥一個人相信了她。無論他是不是她的親哥哥，她對他的感激和敬愛之情都是不會改變的。

  孫崇明抬了抬眼鏡，有些遲疑地問：“請問你是……”

  莊柏君頓了一頓：“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莊柏君，是雅棠的哥哥。家父是莊赫華，家母是蘇美英，我的出生日期是在……1984年的5月3號。”

  孫崇明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個年輕人為什麽要在自我介紹時說出自己的出生日期？他的注意力更多地關注在對方是蘇美英的兒子這個事實，但很快，他就想起來了，他是在1983年8月份出國的，而蘇美英跟莊赫華結婚，據他所知是在那一年的十一月，也就是他離開三個月之後，他曾經為此而傷心了很久。但如果蘇美英的兒子是在次年五月份出生，那就是在他們婚後半年左右的時間，這怎麽來得及呢？難道蘇美英是在婚前就……

  但莊柏君接下來補充的話讓他的心頓時亂起來了：“我是接近足月出生的，並不算早產。”

  如果是接近足月，那至少是九個月，倒回去算的話……

  他身旁的錢玉華臉色已經是一片慘白了。她心裡清楚，當年蘇美英還懷著孩子呢，那這個青年就是當初她肚子裡的孩子？可蘇美英不是有流產的危險嗎？居然保住了？

  莊柏君掃了臉色慘白的錢玉華一眼，心裡大致能猜出她是什麽身份，心裡輕嗤了下，非常平靜地對孫崇明說：“我跟您說這件事，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因為一會兒要帶您去見令堂，令堂的一些言辭可能會令您感到困惑，為了不讓您受到不正確的說法誤導，我事先跟您解釋一下。”

  孫崇明看著眼前的青年，心跳忽然加快起來：“這……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媽知道你的出生日期？她都說什麽了？”

  雅棠小聲說：“我們邊走邊說吧，這裡人來人往的，說話不太方便。”關系到莊柏君的隱私，在酒店大堂裡說這種事，就算經過的人不多，她還是覺得怪怪的。

  莊柏君接受了妹妹的建議：“走吧，孫老太就住在三樓的客房裡，從這邊電梯上去，很快就到了。”

  孫崇明心亂如麻地跟在他身後走向電梯，錢玉華慌忙抓住了他，拽著他不放。他回頭看看妻子，明白她在擔心什麽：“我們總要把媽接走。”錢玉華眼圈紅了，不情不願地松開了手，卻緊緊跟在了他的身後。

  雅棠留意到這一幕，心裡嘀咕著，沒想到這位孫教授跟他妻子還挺真愛的。但他真愛，也別把前女友置之不理啊，要移情別戀也該打聲招呼，一聲不吭地分了手，還要坐視母親和嶽父逼前女友退學，也太過分了點。就算他不知道當年前女友已經懷了孕，對待曾經愛過的女人也不該這麽無情。

  莊柏君一行人很快就進了電梯，不一會兒就到達了孫老太住的客房。那是一間套間，孫老太還在裡間呢，莊父派來的人就守在外間看門，避免她自己逃走。看到莊柏君他們來了，那個人站起身鞠了個躬：“莊總。”莊柏君點點頭：“辛苦了，你先守在外面吧，跟我爸爸報告一聲，客人已經過來了。”“是。”那個人又行了一禮，然後出去了。

  孫老太聽到了外面的動靜，連忙跑了出來，看到兒子，就怯怯地：“你怎麽來了？”孫崇明看到她衣衫整齊，就是頭髮有些凌亂，眼睛還哭得腫了，不由得歎了口氣：“媽，你……你是怎麽知道的？為什麽不告訴我？”

  孫老太訥訥地絞著手，又可憐兮兮地看向莊柏君：“乖孫子，你跟你爹說了嗎？”

  莊柏君沒有回答，雅棠冷笑了下，錢玉華乾笑著說：“媽，你在叫誰孫子呢？別鬧笑話，這位是莊家的少爺……”

  孫老太對上媳婦可沒有在兒子面前的乖順，她瞪了錢玉華一眼：“住嘴！什麽莊家的少爺？他是我們老孫家的獨苗苗，是我的親孫子！要不是你，我怎麽會跟我孫子失散了這麽多年？現在好不容易找回來了，你還要攔著我們相認，你安的什麽心？！”

  錢玉華全身都顫抖起來了，孫崇明連忙勸住母親：“媽，您別這麽說……”卻反被孫老太壓住手：“兒子，媽不是亂說的，當初就是你媳婦使的壞，蘇美英才退學的……”

  錢玉華再也忍不住了：“我當時在國外，怎麽會是我使的壞？媽，你別把事情賴到我身上，當初那事兒可是你的意思！”

  孫崇明糊塗了：“玉華，你們在說什麽呢？”

  錢玉華這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連忙閉了口。孫崇明又看向母親，孫老太縮了縮脖子，不吭聲了。兩個女人都不肯說，孫崇明隻覺得稀裡糊塗的。

  雅棠在旁邊看著，挑起了眉頭，有些意外地跟莊柏君對視了一眼。莊柏君的心情忽然好了些，笑笑說：“孫教授，你別著急，坐下來慢慢談怎麽樣？”

  不等孫崇明回答，錢玉華就打了個冷戰，慌忙說：“不用了，我們已經接到媽了，這就走了。給你們家添了麻煩不好意思。”拉著丈夫就要出門。孫老太也精乖精乖的，推著兒子往門的方向挪移。婆媳倆居然在這一刻達成了默契。

  雅棠三步並作兩步搶上前去，將房門一把鎖死了，轉過身衝著孫崇明冷笑：“孫教授，我看你也是個聰明人，應該不會這麽容易就被人牽著鼻子走吧？你就不想知道當年你出國之後，蘇美英女士都遇到了什麽事嗎？她為什麽要匆匆嫁人，你是否知道原因？她被迫退學，你又是否知道內情？什麽都不知道，就要離開，你難道想做一輩子糊塗鬼？”

  錢玉華發作了，她衝著雅棠嘶吼：“你們到底想做什麽？！無論當年發生了什麽事，都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媽也是有丈夫有兒女的人了，為什麽還要糾纏往事？這對她有什麽好處？！她就這麽恨我們，非要破壞我們的家庭幸福嗎？”

  雅棠冷笑著說：“不好意思，你叫錯了，蘇美英女士不是我媽媽，我媽是在她去世後才嫁給我爸的。而蘇美英女士早已在二十三年前去世了。”

  孫崇明和錢玉華都愣住了，前者的臉色更是變得難看起來：“她……她已經去世了？”

  雅棠冷聲對他說：“沒錯，她已經去世了，而且去世了很久。孫教授，對於曾經跟你交往過的前女友，你居然連她去世的消息都不知道，對她也太冷漠了吧？你難道不知道她一直都在等你嗎？可惜等到的，卻是你跟你身邊這位女士結婚的消息。”

  孫崇明的身體搖晃了一下：“不，不是這樣的。是她嫁人了，嫁給了別人，沒跟我說過一句話……我當時受到了很大的打擊，完全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我曾經寫過信問她，可她沒有回音！”

  雅棠看向莊柏君，莊柏君皺著眉說：“那時候我還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知道從記事的時候起，媽媽就一直都很憂鬱。昨天，我跟我爸談過，他告訴我，孫教授你一去不返，而我媽媽懷孕了，不知道該怎麽辦，就去向你的母親求助。你的母親讓我媽安心養胎，她會找人從醫院辦個證明，讓我媽有理由向學校申請休學一年，等生下孩子再說。我媽聽了她的話，回學校等消息，但第二天系主任就帶著輔導員找上門去了，他們知道了我媽懷孕的事實，認為她品行不端，要求她退學。我媽再回頭去找你母親，你母親卻說，還有別的女人可以為你生孩子，她不稀罕我媽肚子裡的種，說如果我媽要糾纏不清，她就會叫警察來趕人，還要鬧到我媽家裡去。我媽只能離開了，因為受到了打擊，還暈倒住進了醫院。我爸接到她的求助電話後，就立刻趕過去，把她接回了C市。”

  他看向臉色蒼白的孫老太和錢玉華：“也許你可以問一下你母親和你太太，她們應該比我更了解當時的情形。”

  孫崇明的手都在顫抖了，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母親和妻子：“你們……”

  　趕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