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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與你有染》第5章 你是世間最好的相逢(1)
  第5章 你是世間最好的相逢(1)
  梅苒的母親沐容患有先心病,體質向來虛弱,在堅持生下女兒後更是每況愈下,熬著熬著,還是沒熬過四十歲就撒手人寰。

  那時梅苒才十七歲,最美好的年華有一半是在醫院度過。那晚也下著這樣的雨,她和父親梅鴻遠等在搶救室外,在這之前,醫生已經下了一次又一次病危通知書。

  她心裡多少曾想過遲早會有這麽一天,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麽快,當醫生腳步沉重地走出來讓他們進去見病人最後一面時,梅苒在那一瞬間幾乎崩潰。

  是父親半摟著雙腿無力的她進去的,這個高大而沉默的男人一夜之間似乎老了二十歲,“堅強點,我們最後再去送一送你媽媽。”

  可梅苒分明能感覺得到他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是那麽的用力,甚至還在微微顫抖著,她沒有辦法說出一個“好”,只能哽咽著點頭。

  病床上的母親還剩著最後一口氣,她甚至連這兩個她最愛的人的手都沒有力氣再握住,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她眼角滲出來,她卻很努力地微笑,“想想,不哭啊,媽媽想……聽你再唱一次那首歌。”

  “在我最美的時候,
  遇見你是我的幸運,

  你是世間最好的相逢。”

  在如天籟般動聽的歌聲中,沐容慢慢閉上了眼睛。

  “想想,你媽媽已經走了。”

  “她沒有!”梅苒紅著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唱,“在我最美的時候……”直到嗓子乾啞,再也發不出一絲聲音。

  媽媽,您曾說過音樂可以創造奇跡,可為什麽……為什麽您還是沒有留下?

  為什麽明明我已經這麽這麽努力地成為了醫生,卻依然留不住一個人的生命?
  她的話,天不敢應,地也不敢答。

  梅苒心中又是陣陣苦澀,仰起頭喝了一大口酒,隨著這個動作,她瞥見一片陰影慢慢地籠罩了過來。

  眼角余光映著一張線條冷峻的側臉,男人眉心微蹙,薄唇也抿成了一條直線,那雙漂亮的眼睛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看著她,依然是深不見底,沒有半點波瀾。

  “Ans……”梅苒幾乎是脫口而出,不過她很快反應過來,“傅先生?”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他怎麽會出現?
  傅時謹沒有說什麽,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她旁邊橫七豎八的酒瓶,眉頭皺得更深。

  這時,有一捧明晃晃的車燈照過來,梅苒用手遮住眼睛,忽然聽見他說,“起來,我送你回去。”

  明明是夏夜,雖然下過雨,可他的聲音卻像是在冰窖裡凍過似的。

  梅苒打了個哆嗦,不知是被病人撞破的窘迫,還是因喝酒的緣故,雙頰飛快地染了兩片緋紅,反應也略有些遲鈍,竟呆呆地應了個“哦”。

  傅時謹解了車鎖,示意她先坐進去,然後人就不見了。梅苒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他回來,四處張望,沒想到竟看見他正彎腰把她喝過的酒瓶撿起來裝進袋子裡。

  這樣一個男人,哪怕是做著這樣的動作,看起來也是賞心悅目的,梅苒的目光仿佛被他的背影牽了一條線,看著那一串行雲流水般的動作,臉頰忽然像被火燒了一樣,火辣辣的。

  等他坐進來,頎長的身軀往自己這邊側過來時,梅苒覺得連自己的心跳都似乎無法控制了。

  “把安全帶系上。”

  梅苒在那近在咫尺間陌生而清冽的男性氣息裡愣了足足三秒,“哦……哦!”

  傅時謹等她系好安全帶,這才慢慢啟動車子,他沉默地開過了三個路口,似乎才想起來問,“你住哪裡?”

  “華景花園。”

  大廈樓下,周一渺拿著一把傘站在柱子後,目光深深地看著黑色車子離開的方向,良久後他輕輕歎了一口氣。

  透過漸密的雨幕,他似乎看到了多年前生活過的那個深山裡的村莊,阿爸冒著大雨在山腰上犁田,山下密密麻麻挨著一間間又矮又小的舊屋子,又仿佛看到那一夜夜,他拿著一本書,就著暈黃的如豆燈光看到天明,腿上被蚊子叮得腫起了一個個大包……

  周一渺慢慢閉上了眼睛,作為村裡,甚至是鄉裡唯一的大學生,後來又當了都市大醫院裡一名握手術刀的心外科醫生,每年回家鄉親們欣羨的目光依然歷歷在目。

  “阿渺,你可真給你爸長臉!年紀輕輕,了不得啊!”

  “阿渺,如今你這腿都從泥巴巴裡徹底脫出去了,以後就是大城市裡的人了!”

  可他心裡太清楚一個事實:無論他有多優秀,他們間的差距還是太大了,光是她手上戴的那塊月相表,就是花掉他一年的工資都買不起。

  放棄吧,周一渺,不管你多麽努力,永遠都配不上她。

  手機屏幕亮起,周一渺點開微信,開始寫:”師妹,我聽說了上午的事,沒事吧?不管你做了什麽,師兄永遠支持你,早點休息,晚安。”

  還是退回到師兄的身份比較安全,至少……他還可以在一邊默默守護著她。

  點擊發送,他收好手機走進雨裡,背影孤寂又沉默。

  兩排的路燈一直延伸到遠處,空氣裡水霧蒙蒙,車子像是平穩地行進在一條燈河中,剛過一座橋,豆大的雨點開始“劈裡啪啦”地砸了下來。

  “雨下得更大了。”梅苒輕聲說。

  男人認真開著車,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難言的沉默橫亙在兩人之間,梅苒並不算得上健談,尤其還是對著這樣一個淡漠寡言的男人,更是找不出什麽話題。

  幸好父親的來電稍稍緩解了她的尷尬,梅苒握著接通的手機,輕喊了一聲,“爸爸。”

  “想想,我聽說你今天在醫院和病人家屬發生了不愉快?”

  車裡那麽安靜,手機那端的聲音聽得格外清晰,梅苒余光瞥了一眼旁邊,壓低聲音,“您到底在我身邊放了多少雙眼睛啊,怎麽什麽事都瞞不住您。”

  梅鴻遠早已從秘書那聽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聞言只是輕笑,“好了,爸爸相信你會妥善處理好。王秘書給你送過去的那些補品,有沒有吃?”

  梅苒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吃了……吃了一點兒。”

  那邊又開始語重心長起來,梅苒聽得很認真,所以沒有注意到旁邊的男人握著方向盤的手突然一僵,手背上浮現出幾絲青筋。

  “老梅啊,”她忽然歎氣,“你是不是又更年期了,怎麽這麽囉嗦。”

  那端停了一下才有聲音,“下下周六什麽日子,還記得嗎?”

  “啊?”梅苒偷笑,眼底跳動著一絲鮮少見到的俏皮,“什麽日子,我好像不記得了。”

  “回家路上注意安全。我待會兒還有應酬,就說到這裡了。”

  “應酬?我跟你說,你不準喝……”然而,剛酗過酒的人是沒有辦法理直氣壯要求別人不準喝酒的,何況當場還有一個“目擊證人”,梅苒聲音弱了下來,“爸爸,喝酒對身體不好,您少喝點兒。”

  掛了電話,梅苒心更虛了,根本不敢朝旁邊再看一眼。

  剛剛他彎著唇角是……在笑嗎?

  雨漸漸小了,梅苒正閉目養神著,手機又“叮”的一聲,有新消息進來了。

  傅時謹聽到聲音下意識看過去,屏幕上清晰地浮現“周師兄”三個字,他又淡淡移開視線。

  梅苒回了信息,車子也拐進了華景花園小區,穩穩地停在噴水池旁。

  華燈初上,家家戶戶點起一團或橘黃或白亮的燈,交相輝映,好像森林深處的一簇簇篝火。

  推開車門,被雨揉碎的花香從四面八方遊過來,浸著微涼的空氣,說不出的沁人心脾。

  這時,梅苒的酒勁才一點點地上來,雙腿軟綿綿的沒有力氣,險些要摔到地上,幸好伸過來一隻手迅速地拉住了她。

  “沒事吧?”

  聽著這低沉的聲音,梅苒覺得自己醉意又多了三分,點點頭,“沒事。”

  又覺得不對,搖搖頭,“我……沒事。”

  傅時謹看她一眼,眸色很深,“我送你上去吧。”

  次日,梅苒醒來時,腦子還有些蒙蒙的,隻記得男人最後那句送她上去,後面的事就記不清了,也不知道有沒有跟他道過謝?
  Ansel,傅時謹,他果然不記得她了。

  梅苒自幼早慧,上學比一般人都早,如果沒有母親那場意外,她理應在音樂這條路上越走越遠,可惜人生並沒有這樣的如果。

  她終於從那場悲傷中走了出來,殊不知在自己最低沉的那段時期,MR兩字隨著那首《你是世間最好的相逢》而大紅了起來,而當時圈內的知名詞曲家Ansel也找上了她。

  因為母親的離世,梅苒對音樂早沒有了那麽大的興趣,那時她已經從音樂系轉到了臨床醫學系,可這個男人一次又一次地試圖說服她,她被他的執著和耐心打動終於松口答應和他合作……可惜在她十八歲那年,又發生了一次意外。

  父親的生意越做越大,樹大招風,不知有多少人眼紅,雖然那場荒唐的綁架隻持續了半個小時就結束,梅苒還是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右手手腕嚴重損傷,雖然得到了及時醫治,但後來她的手還是連握重物都會覺得吃力。

  手對一個彈鋼琴的人來說有多重要?對一個準備攻讀心外科研究生、將來拿手術刀救人的人來說有多重要?

  從那以後,臨床醫學系的梅苒出了國,精通各種樂器的MR成為了樂壇消失的傳奇。

  那股莫名的悵然又漫上梅苒心頭,在車上那時,她甚至還動了小小心思,當著他的面也沒有刻意去偽裝自己的聲音,可他似乎沒有一點反應。

  他或許已經忘記了當年的那個約定,既然如此,她也忘了吧。

  忘掉那份纏在心間七年的愧疚。

  從醫院通訊系統裡找到傅時謹的聯系方式,梅苒平靜地給他發了一條信息:
  ——傅先生,昨晚謝謝你送我回來。

  順手把號碼存下,梅苒下床梳洗,回來後發現已經有了回復。

  傅時謹:“不客氣,你準備怎麽報答我?”

  發錯了?
  梅苒又對了一遍號碼,沒錯啊。可心裡還是不確定,她又回了一條:“請問你是?”

  一會兒後,手機在她手裡歡快地唱起歌來,梅苒屏氣凝神接通,心一下比一下跳得更快。

  “梅醫生,”那端傳來的聲音低啞極了,“我是傅時謹。”

  “師姐,一大早的你發什麽呆啊?”

  梅苒想了又想,還是問出心底的疑問,“你說,像傅時謹那樣一個人,他會缺一頓飯嗎?”

  “肯定不缺呀!”田甜回答得毫不猶豫,“他連一個億都雲淡風輕地捐了,怎麽可能還缺一頓飯?”

  “是嗎?”梅苒卻有些心不在焉地想:那他為什麽要我請他吃飯,而且還是特意打電話過來說?

  “沒想到我男神也用微博,而且粉絲有一千多萬呢,不過他好低調,只有寥寥十條的微博,關注數還是0……”

  梅苒走神得厲害,沒有聽到小助理的喋喋不休。

  門診病人漸漸多了起來,兩人開始忙碌,梅苒正給病人號著脈,突然聽到外面一陣吵嚷。

  只見出去打聽情況的小助理一臉氣憤地衝回來,“師姐,老太太那孫女帶著幾個記者闖進醫院了,說要為昨天的事討個說法,現在一群人被保安攔著,不給進那女的就原地撒潑……”

  在如今的社會環境中,醫患關系越來越緊張,醫鬧事件幾乎屢見不鮮,可“醫生動手打人”卻新鮮得多了,這不幾家聞風而動的媒體一大早就派人扛著“長槍短炮”在醫院門口守著了。

  梅苒不動聲色地低頭寫好處方,簽上名字,交待護士領病人去藥房取藥,這才站起來,“走吧,出去看看。”

  她也不想惹一身腥臊,可沒辦法,人家就是咬著不放。

  誰知還沒走出門口就被匆匆趕來的周一渺攔下,“師妹,你別去。”

  他似乎昨晚睡得不是很好,滿臉憔悴,眼底竟浮著清晰的小血絲。

  “是啊,師姐,”小助理也在一旁勸,“她帶了記者來,無非就是想把事情鬧大,好吸引人眼球,你這一出去,那不正合她心意嘛!”

  梅苒心中也有自己的考量,“如果我不出去,想必他們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周一渺當然也想到了這點,“我和上面溝通過了,這件事院方會出面解決。”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還沒等到“院方”出面,這場鬧劇就收場了。

  原來是另一撥順利打入醫院內部的記者采訪了昨天的目擊者,摸清了來龍去脈。

  這哪裡是能博社會版新聞頭條的“醫生打人”事件,這簡直就是顛倒是非黑白!原來那醫生不僅幫病人掏藥費、請護工,還在病人去世後替她教訓那不孝的孫女,這可謂是宅心仁厚又有正義感啊!那一巴掌真是打得該,要換了他恐怕就不是這麽簡單了……

  外面那撥被保安攔下的三倆記者似乎也沒成什麽大氣候,沒采訪到核心新聞還被人客氣轟了出來,只能在門戶網站上發些似是而非的新聞,靠誇張標題賺些噱頭。

  “據知情者透露……記者采訪受害者錢某……具體情況如何,記者會進行進一步的跟蹤報道。”

  雖然新聞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內容,但在如今醫患關系如此敏感的年代,“醫生打病人”這新聞一出,引起的轟動可想而知。

  一石激起千層浪,在輿論引導下,社會大眾普遍偏向弱勢的受害者一方,紛紛討伐醫院……在大家口誅筆伐,情緒尤為高漲之時,某著名的論壇版主發的一個帖子如一葉扁舟緩緩駛進大眾視野中。

  發帖人真假君洋洋灑灑幾百字,都在表達對處於風口浪尖的某醫師的讚美之情,還特地指出所謂的受害者“錢某”所控訴之事大有內情,最後竟大放厥詞,說已經和當事人聯系上,對某些發表不實言論的媒體網站保留法律訴訟的權利。

  真真假假難以分辨,不過真正引人注意的是帖子下面的幾條回復:

  瑪麗蓮萌兔:這趙某不就是我們技校那個大名鼎鼎的錢ZZ嘛?街口碰瓷兒不去了,怎麽這次還訛上醫生了?

  瑪麗蘇破天際:樓上咱們好有緣,說說到底怎回事唄!
  瑪麗蓮萌兔:這個女的在我們學校那可是爛得出了名的,我原來和她一個寢室,後來受不了就搬出去了。她姥姥是我們學校門口掃大街的,她估計內心虛榮又自卑吧,一直不待見她姥姥,還讓她趕緊去死不要拖累自己,你說怎麽有這樣沒良心的人啊?!半個月前我還親眼見到兩人在路邊不知起了什麽爭執,她一把把她姥姥推到地上……就走了……走了……了,還是路人把人送到醫院去的,昨天聽說老人家已經去世了[點蠟]希望她天堂安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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