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願,一切順遂(2)
“得,你還成他腦殘粉了。”陸懷瑾心裡有點不痛快,當著她的面穿上衣服,說:“明天就走了,我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這村子,等會兒你陪我去逛逛。”說完,他頓了一下,又道:“我煮了一碗蝦仁粥,在廚房裡,你先去吃早飯。”
“欸,好!”顧霜霜一聽蝦仁粥,眼睛都發亮。她剛轉過身想往廚房跑,就被陸懷瑾拽住肩膀,“洗個臉梳個頭再吃成不?蓬頭垢面,有沒有點樣子?”
“欸,好!”顧霜霜趕緊轉了方向去梳頭洗臉。
吃過早飯,顧霜霜帶著陸懷瑾去爬村裡最高的牛角山。
十一月,牛角山上的楓葉林,老遠便可看見如火焰一般的顏色,洋洋灑灑數十裡地。他們爬上山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半,太陽漸漸往西挪動,陽光逐漸變得溫和。
兩人走進火紅的楓葉林,空氣裡透著一股菌類濕潤的氣息,頭頂腳下,全是一片火紅,陽光穿過無數枝丫,從交錯的樹葉縫隙裡穿透進來,在火紅楓葉鋪就的道路上投下斑駁光影,恍若油畫一般。
這是顧霜霜最喜歡來的地方,十一月的這裡於她來說,是天堂。
一到這裡,她就異常興奮,激動之余,拉住陸懷瑾的手,牽著他往前跑,跟個雀躍的小孩似的。
此情此景,陸懷瑾半點不覺得美,反而莫名煩躁。他將手從顧霜霜的小手裡抽出來,顧霜霜粗神經,絲毫沒有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
她蹲下身,用手捧起一堆火紅楓葉,扭過頭問他:“陸大哥!你看這個楓葉美不美?”
陸懷瑾臉色沉重,哼了一聲:“藍色的葉子,有什麽好看的?”
“啊?”顧霜霜頓住,“藍色?”
難道不是……黃色嗎?
就在顧霜霜疑惑的時候,陸懷瑾徑自朝前走,似乎很不開心。顧霜霜一頭霧水,不知道哪裡得罪了他,隻好默默跟上去。
走出楓葉林,陸懷瑾找了塊大石頭坐下,抬頭看著火燒一樣的天空,發呆。
顧霜霜靜悄悄地在他身邊坐下,偷偷打量著他,望著他尖尖的下巴思考。
兩人坐在山頂的石頭上,一個看天,一個看下巴。
“陸大哥。”顧霜霜將下巴擱在膝蓋上,看著他,小心翼翼說道:“我以前聽二叔說,有一種人,分不清藍色和黃色。你該不會……”
陸懷瑾扭過頭瞪了她一眼,滿臉不愉快。她嚇得撇過頭,看向別的地方。隨後,就是沉默。
夕陽西下,落日余暉在重山之間光芒萬丈,晚霞染紅半邊天,美不勝收。這種壯闊的積雲,在城裡無法看見的。
“村姑,黃色到底是個什麽樣的顏色?”他分不清藍、黃,經常將兩者混淆,腦子裡已經忘了這兩種顏色的本質。
顧霜霜正發呆,陸懷瑾突然這樣問,她頓了一下,然後才說:“就是,很鮮豔的顏色……嗯……就是很新鮮的顏色!”
陸懷瑾濃眉微蹙。
顧霜霜為了安慰他,腦袋一熱,牽過他的大手,攥在自己手裡,然後無比認真地看著他:“你感覺到了嗎?”
陸懷瑾一怔,但也沒有拒絕。他的聲音微微有些嘶啞,“感覺到什麽?”
“熱度,體溫的熱度。”顧霜霜頓了頓,說:“黃色就和體溫的熱度一樣,是能感覺到的。陸大哥,你閉上眼睛。”
陸懷瑾真的就閉上眼睛,聽她“瞎叨叨”。
她大著膽子,忽然抓住他一隻手開始揉搓。他感覺到她手指上有繭,忽然有點感慨,小姑娘這麽好看一雙手,居然有繭。
女孩的體溫由他的十指傳遞至周身各處,他的觸覺真的感受到了顏色的存在,熾熱,那是一種令人心尖發暖的顏色。
陸懷瑾慢慢睜開眼,眉頭舒展開,溫柔的目光落在她一張白皙的小臉上,聲音如清水淌過石澗:“謝謝。”
顧霜霜松開他的手,大咧咧一擺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陸大哥,看不見顏色沒關系,總比瞎子強。”意識到自己措辭不當,她話鋒一轉道:“陸大哥,我們做一輩子的好朋友,以後你想知道什麽顏色,我講給你聽!”
陸懷瑾神色微怔,再次說了一聲“謝謝”。
他不是全色盲,只是分不清藍、黃兩色。
夕陽沉下,無數繁星遊上天空,薄紗一樣的銀河似乎就在他們頭頂。
山頂的風有點涼,顧霜霜朝著陸懷瑾身邊挪了挪,然後一手拽著他的胳膊,一手指著天上的星星:“陸大哥你看!看見那個杓子了嗎?”
陸懷瑾低頭看了她一眼:“天天看見。”你不就是那個杓子?
說話間,一顆流星落下來。
顧霜霜激動地跳起來,拽著他的胳膊不停搖晃:“陸大哥你快看!流星!是流星!快許願!快許願!”說完她已經閉上眼睛,雙手合十,開始許願,“願,出村之後一切順遂。”
陸懷瑾瞥了一眼所謂的流星,他從來不信這些,淡淡解釋道:“天上掉下來的不一定是流星,也有可能是飛行員在太空排泄的翔。”
“翔?那是什麽?”顧霜霜許完願,繼續坐下,雙腳垂下去,不停地晃動。
“屎。”
第二天。
陸懷瑾和顧霜霜五點就起床,早飯也顧不上吃,扛著大包小包就趕去村長家。
家裡的事情顧霜霜一早已經交代給了劉大嬸。
劉大嬸知道他們要走,大清早就來送他們。等陸懷瑾和顧霜霜坐上拖拉機,劉大嬸帶著顧霜霜的大黃狗杵在村口送行。
大黃狗舍不得顧霜霜離開,跟著拖拉機跑了老遠。
要說這個村裡有什麽舍不得的,大概就是劉大嬸和狗了吧。她一邊抹眼淚,一邊衝著大黃狗吼:“來財財!回去!快回去!”
拖拉機轟隆隆的聲音將她細微的聲音蓋住,大黃狗根本沒有聽見,一股腦兒跟著拖拉機跑。
大黃狗摔進泥坑裡,又爬起來,繼續跟著拖拉機跑,一直追了一座山,總算跑不動了,立在石頭上,望著拖拉機消失的方向,仰著頭嗚嗚叫喚。
顧霜霜坐在拖拉機上掉眼淚,陸懷瑾實在看不下去,捧過她的臉,仔仔細細給她擦,“別哭了,大黃會想你的。”
“它叫來財財,不叫大黃。”顧霜霜聲音哽咽。
拖拉機開了六個小時,山路顛簸,陸懷瑾屁股被震得發麻,長這麽大,他第一次坐拖拉機,這酸爽,非言語所能表達。
到了鎮裡已經是中午十點。鎮上只有郵局和農行,陸懷瑾帶著顧霜霜去取了五萬塊錢。
他把五萬塊現金塞進顧霜霜懷裡,顧霜霜忙用衣服裹住。她呆住,這麽多錢,得是多少啊?
陸懷瑾背著她的弓和迷彩大包,褲子上沾滿泥灰,好好一大少爺,給整成了鄉村非主流。他實在無法忍受這樣的自己,在鎮上找了家稍微高檔點的運動服專賣店,給自己和顧霜霜買了一套新裝備。
換上新衣新鞋的陸懷瑾,對著鏡子照照,總算有了點以前的樣子,但總覺得哪裡不對。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頭髮,嗯,頭髮長了,該剪。
他又回頭看了眼顧霜霜,小姑娘扎著麻花辮,就算穿著嶄新的運動服也總脫離不了濃烈的村姑味兒。他又找了一家稍微高檔點的理發店,帶著顧霜霜去做造型。
為了讓她裝錢更方便,陸懷瑾給她買了一個小書包,粉色,帶兔子耳朵的,讓她背上。
兩人一走進理發店,一群殺馬特造型的理發師湧上來,“小哥,大姐,理頭髮啊?”
陸懷瑾看著一店的殺馬特,想拔腿跑,但最終還是忍住了,除了這家,鎮上其他的理發店更加不堪入目。
兩人在洗頭小妹的招待下洗頭。洗頭的時候,顧霜霜感歎:“陸大哥,洗頭真舒服!”
陸懷瑾閉著眼睛享受洗頭小妹的按摩,淡淡嗯了一聲,好久沒這麽舒坦地洗過頭了。
洗完頭,兩人被安排在鏡子前坐下。理發師問他們:“帥哥,要剪什麽髮型?”
陸懷瑾看了眼鏡中的自己,說道:“剪短,打理一下就OK。給她剪一個蘑菇頭。”
“好嘞。”理發師操動剪刀。剪子剛落沒幾下,理發師盯著鏡子停頓了一下,“小哥,你長得怎那麽像‘國民老公’啊!”
陸懷瑾:“就當我是吧。”
他沒想到自己這麽出名,這麽個小鎮,居然有人認識他。
幫顧霜霜剪頭髮的理發師搭話:“‘國民老公’都死了好幾個月了,都變成骨頭了吧?哎,天妒藍顏啊!”
陸懷瑾:“死了幾個月?屍骨找到了嗎?”
理發師說:“沒呢,現在還沒判死,但是搜救隊都收了。據說,陸家人還在繼續找。欸,我怎越看你越像‘國民老公’?你不會真是吧?”
陸懷瑾深吸一口氣,合上眼不再說話。
剪好頭髮,從理發店出來,顧霜霜揉著蘑菇頭有點不自在。原本的長發被剪短,齊劉海兒蓋在眉毛上,讓她感覺很扎皮膚。
陸懷瑾打量著她,顧霜霜的裝扮很可愛,嶄新的粉色運動服,蘑菇頭,齊劉海兒,一張小臉顯得更圓,顯得她年齡更小,就跟個未成年似的。
她的身高隻到他下巴,他幾乎每次看她,都是俯視。陸懷瑾打量著她,腦子裡突然蹦出一個想法,她這麽矮,跟她接吻的話,他不得累死啊?
這個想法一出來,陸懷瑾覺得自己思想變猥瑣了不少。
陸懷瑾買了一頂鴨舌帽戴上,他穿著一身黑色運動服,身姿修長挺拔,雙手插在褲兜裡,走路的姿勢又炫又酷。他腿長,走得快,顧霜霜背著兔耳朵小書包,穿著粉色運動服,緊跟在他後面。兩人身高差距太大,一前一後,一個英俊酷炫,一個可愛,就像是大哥哥和小妹妹。
兩人去鎮上的汽車站買去寧安機場的車票。在汽車站買票時,陸懷瑾招手讓顧霜霜過來,顧霜霜背著兔耳朵小書包跑過去。
陸懷瑾:“轉過去。”
顧霜霜很聽話地轉過身。
陸懷瑾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拉開顧霜霜的小書包,從裡面掏出一遝厚厚的錢,扯出兩張一百塊遞給售票口服務人員。
後面排隊買票的人看見了顧霜霜一書包的錢,目瞪口呆:“好有錢啊……”
兩人坐了四個小時汽車到達寧安市機場。
陸懷瑾在機場買了兩張去廈川的機票,還沒進檢票口,顧霜霜就吆喝肚子疼,跑去上廁所,陸懷瑾辦好行李托運,在原地等她。
就在他等顧霜霜時,有一群穿著黑西裝的人湧過來,看見他就齊刷刷跑過來,二話不說,架著他就往外走。等陸懷瑾反應過來,他已經被架出了機場。
顧霜霜上完廁所出來,發現陸懷瑾不見了,她背著小書包在原地等了半個小時,還是不見他。她隱隱感覺不對,在原地等得鼻尖發酸,似乎明白了點什麽。
陸大哥這是……拋棄她,自己坐飛機跑了?
陸懷瑾沒想到劉峰會在這裡出現,且帶著一群人將他架出機場。
他被劉峰塞進車裡,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劉峰,“你們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劉峰坐在副駕駛位,掏出一塊手巾,轉過身一邊擦汗一邊道:“快什麽呀?你家的人收到銀行消息,說你在一個半小時前取了五萬現金,趕緊讓我來機場堵著,沒想到你還真在!”說完,他手上一頓,吐了一口氣,說道:“看見你安然無恙,大家也都放心了,你消失這麽久……是被綁架了?”
“綁架?”陸懷瑾覺得他腦洞開得有點大,搖頭開玩笑地說:“見到我,是不是以為詐屍了?”
他輕松靠在椅背上,也不知道是有多久沒享受過坐墊的舒適了。
劉峰:“我的大少爺,你失蹤這兩個月,媒體瘋了,粉絲瘋了,你家人瘋了,我的搖錢樹也瘋了!你這一出事故,可謂是‘舉國哀悼’啊。”
“你家搖錢樹怎麽個瘋法?不是他我會受這苦?”陸懷瑾沒好氣兒地道,“回了廈川,我這口氣一定要出。”
劉峰掏出手機發短信,長籲一口氣。
劉峰是秦衍的助理,跟了秦衍十幾年,這次陸懷瑾出事,秦衍因為自責而無心工作,有近一個月沒去片場,電影拍攝的進度因為秦衍一個人被拖慢,劇組損失了不少錢。
作為經紀人兼助理的劉峰拿秦衍毫無辦法,就帶著人來了寧安和陸家人一起找陸懷瑾的下落,也算是在某種程度上安慰秦衍。
當然,除了陸家人跟秦衍,其他人都當陸懷瑾是死了。
一個遭遇泥石流滾下山坡的人,能有多少生還的可能?
微博上的粉絲團,已經自發給陸懷瑾辦了一場……喪禮。
陸懷瑾低頭看著自己手裡攥著的兩張飛機票,頓時打了個激靈,拉開車門,準備去找顧霜霜。同車保鏢以為他要做什麽,趕緊將他給抓住。
劉峰給秦衍發了條報平安的短信,回身拽住他:“我的大少爺,你乾嗎去?你身體怎麽樣啊?別鬧,跟我們回酒店,我讓醫生來給你好好檢查檢查,從泥石流裡死裡逃生,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我還有個朋友在機場,我去找她,馬上回來。”陸懷瑾解釋說。
“你坐著,坐著,我去找,你這身體要是有個什麽好歹,我不被老秦給打死啊?”劉峰一邊忙著在劇組群裡聊天,一邊跟司機打了聲招呼下車。
劉峰跟劇組群裡的人聊天聊得太投入,走進機場就愣住,一巴掌拍在自己後腦杓上,低罵了自己一聲:“我這個傻子……居然忘記問名字了。”
——作為一個名副其實的低頭族,在群裡聊天太過投入,居然忘記問陸懷瑾的朋友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老是少。
陸懷瑾打開車窗喊了劉峰兩聲,那小子低頭抱著手機,津津有味地聊天,居然沒理他。
眼睜睜看著劉峰走進機場,陸懷瑾掃了眼車內車外的保鏢,扶額十分無語。秦衍的助理,辦事兒就這麽不靠譜?
居然連名字、長相都不問就走了,怎麽找人?
劉峰做事不靠譜,陸懷瑾打算自己去找。
他剛下車,一群身材魁梧的保鏢朝他圍過來,堵住他的去路。
陸懷瑾蹙著眉頭,瞪了一眼保鏢:“你們幹什麽?”
“劉先生吩咐,您哪兒也不能去。”保鏢一臉冷酷,抓住他一雙手腕。
陸懷瑾還活著,但消失這麽久,難免讓人胡思亂想。陸懷瑾的家庭背景已經不是秘密,劉峰第一時間想到綁架,所以為了他的生命安全,必須對他進行保護,讓他安全回到廈川。
“在我沒發火之前,松開。”他表情冷森,瞪著保鏢。
保鏢倒是很聽話地松開。他活動了一下手腕,朝機場入口走去,還沒進去,又被另外幾名保鏢圍住。
陸懷瑾心急如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