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秀才

  “奶，你可別去……”宋招娣使出吃奶的勁拉住黃氏，“要是惹得那些官老爺不高興，給我三叔使壞怎辦啊？”

  黃氏眼光凶的能殺人，咬牙切齒的罵道：“啊呸！就他們？沒品沒級的，給我兒子提鞋都不配！還敢使壞？我的三兒……我的三兒肯定是秀才，他們弄錯了！等我三兒中了狀元，一個個砍他們的頭！”

  媽呀，這瘋的更厲害了！

  宋招娣叫苦不迭，這會兒終於遠遠的看到宋老頭領著一家老小往家裡跑，慌的她趕緊大叫了起來：“爹，娘，趕快啊，我拉不住奶了！”

  宋老頭老當益壯，跑在最前面，看黃氏眼光發直，面色蒼白，掙扎著要打人，一副失心瘋的模樣，慌的抱住了黃氏的胳膊，問道：“你奶這是怎啦？”

  “就，就是聽報喜的人說……是林實中了秀才，不是我三叔中了，我奶就這樣了。”宋招娣結結巴巴的說道，自己都嫌丟人。

  黃氏突然往宋招娣臉上吐了一口吐沫，陰測測的罵道：“X妮子胡說八道！就是你三叔中了！他們弄錯了，老娘砍死他們，林實個臭小子，敢劫了我三兒的功名……我非得弄死他們！”

  宋二嬸在一旁看笑話，裝模作樣的發愁，拍手叫道：“哎喲，爹，這可怎辦啊？看娘真是瘋的厲害！我去給娘喊喊魂吧！”

  黃氏掙扎的厲害，宋老頭一時險些抱不住她，此刻也是無奈，隻得說道：“那你喊吧，你娘這回是失心瘋，把魂喊回來就好了。”

  鄉下有迷信的說法，人要是突然間受了承受不住的大刺激而瘋瘋癲癲的，那就是被髒東西勾了魂，魂魄遊蕩在人身周圍，不在人體內，導致人的精神不正常。所謂喊魂就是和發了瘋的人關系較近的女子一邊在這個人周圍用手扇風，一邊喊著：“XX，快回來吧！”

  而要是小孩子跌了跤大哭不止，這裡人的也認為是小孩的魂魄輕，磕一下很容易就離體了，年長的大人也要給孩子喊魂。

  宋二嬸一邊喊著：“娘，快回來吧！”一邊煞有介事的往黃氏身上扇著風，好似這樣就能把黃氏離體的魂魄給攆回體內，一連喊了好幾聲，黃氏還是赤急白臉的瘋癲模樣，要不是宋老頭抱的緊，她就衝到隔壁去大鬧了。

  “哎喲，喊不回來！我娘這是瘋的太厲害了！得請個仙師給娘做做法！”宋二嬸叫道。所謂仙師，其實就是鄉下的神婆子，主業下地種田，跟普通農婦一樣，順便還搞點跳大神，賣符水之類的副業增加點收入。

  宋老頭壓根不信那些跳大神的婆子能治好黃氏，看宋二嬸臉上的幸災樂禍的笑容隻覺得一陣揪心，宋榆也是抄著手在一旁看熱鬧，更讓他心裡犯愁上火了，最後實在沒法子了，他掄起了胳膊一巴掌拍到了黃氏的臉上。

  別說動手了，宋老頭這輩子連一句嘴都沒跟黃氏強過，這回居然打了黃氏一耳光，就連嘻嘻哈哈看笑話的二毛都震驚了。

  這一巴掌打的清脆響亮，黃氏也愣住了，慢慢的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卻是兩眼一翻白，暈了過去。

  “趕快幫我抬你娘進屋！”宋老頭向宋榆喝道。

  幾個人把黃氏抬進屋，脫了鞋蓋上了被子，便出來了，走到了院子裡。隔壁林家熱鬧的不行，鞭炮聲，嗩呐聲，恭賀聲此起彼伏，襯的宋家的院子更加的淒涼冷清。

  宋榆板著臉抄著手靠在牆上，一會兒斜著眼看著和林家隔開的那道高牆，一會兒看看宋老頭，雖然一聲不吭，但明明白白的對宋老頭表現出了他的不滿。

  在自己的小女兒被黃氏溺斃後，宋二嬸就喜歡有話直說，哼了一聲，像是自言自語般，憤憤然說道：“我早說他考不上，就不是那塊料，花恁多錢……把自己親侄女的命都花了！供他的錢擱人家身上，都夠供幾個秀才出來了，還天天在我們跟前擺架子，人模狗樣！呸，什麽東西！就瞅準我們好欺負，當苦大力，年年考不上，還年年供他？我們上輩子欠他的，大毛二毛可不欠他的！”

  原本宋二叔夫妻倆半路上聽說林實考上秀才而沒宋柏什麽事的時候，就已經處在爆發的邊緣了，人家林實才去鎮上念了一年多，就考上秀才了，宋柏呢？前後加起來念了七，八年了，考了兩次都不中，在家十指不沾陽春水，吃用都是最好的，憑啥？憑啥！

  宋老頭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手指頭在袖筒裡抖的幾乎沒知覺了，他下意識的想去抽腰上別的旱煙杆，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來，冬寶給他買的煙葉早抽完了，這時節又不好找枯黃的草葉來抽，他已經戒煙很久了。

  其實他聽到消息後，看二兒子和二兒媳的臉色，就知道事情不對了，要是林實也落榜了，這事就好說，畢竟大家都知道，秀才不是那麽好考的，多少人考了一輩子還只是個童生，可偏偏林實還就考上了，一個滿打滿算才讀了兩年多書的孩子給考上了，宋柏花了那麽多錢讀了那麽多年卻落榜，誰心裡能服氣？他又能說啥？

  林實那孩子怎麽就考上了呢！這叫三兒多沒臉啊！宋老頭心裡頭也暗暗埋怨起隔壁的林家人起來。

  “爹。”宋榆見宋老頭不吭聲，終於是忍不住了，開口了，“不是我不念兄弟之情，老三他這也太叫人失望了，我這當哥的臉上都沒光。大毛他娘說的對，我們夫妻倆供他沒啥，誰叫我是當哥的呢？可大毛二毛眼見就長大了，沒有侄子供叔叔念書的道理吧？他這年年都考不上，年年都要在家當大老爺，你願意……”宋榆冷笑了一聲，撇嘴狠狠的說道：“我們可不願意！”

  宋榆不敢在黃氏面前說這麽狠，可他敢在宋老頭面前說。

  宋老頭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半晌才說道：“老二，秀才不是那麽好考的，當年你大哥……不也考了好幾年？”

  “嘿！爹，你扯我大哥幹啥？我大哥是考了好幾年，可他在家的時候不跟老三一個樣，幹啥都等人來伺候啊！我大嫂……那也是沒少乾活的。”宋榆沒留神說到了李娘子，總算說了句實話，李氏走了之後，家裡的活一下子就重了起來，宋二嬸和黃氏叫苦連天，才算是體會到了李氏的重要性，可惜人已經被他們攆走了。

  宋老頭歎了口氣，“話不是這樣說的，這人跟人不一樣……我看三兒這兩年知道下功夫了，沒準好事就在明年，你恁心急幹啥？等你弟弟考上了秀才，能不照應著大毛二毛？要是三兒做了官，不多的是好閨女搶著跟大毛二毛說親？指不定還能說到官家小姐……”

  宋老頭話還沒說完，宋二嬸就誇張的拉著長音拍著大腿叫道：“哎喲喂，還官家小姐，嘖嘖！爹你可真敢想！我們兩口子就是泥腿子，可不敢想啥官家小姐，我們大毛能娶個像王小寶家裡那麽有錢的就行了。”

  不得不說，比起宋家老兩口，宋二夫婦在對子女嫁娶問題上，是很實際的，宋老頭畫的大餅已經不能讓宋二夫婦滿意了。

  二房的三個孩子，就連最小最不懂事的二毛似乎也明白了發生什麽事，集體站到了二房夫妻身後，相比之下，黃氏昏迷著，支持宋柏念書的人只剩下了宋老頭一個，勢單力薄。

  宋老頭無話可說了，心裡頭愁雲慘淡的，老三這回沒考上，算是把二兒子一家的信心和耐心全部打消掉了，尤其是隔壁還出了個秀才的情況下。

  見宋老頭不開口，宋二嬸忍不住了，笑嘻嘻的說道：“爹，我跟大毛他爹都曉得你跟娘的心思，累死累活恁多年，捎帶上了他大伯還有我那小閨女兩條人命，就是為了供出個官老爺來。我看不如分家算了，家裡的地咱們四六分，你跟娘最疼老三，就跟老三一起過，我們這家子人多，嘿嘿，地我們得多佔點，爹你放心，我跟大毛他爹年年都給你們老兩口孝敬！”

  宋老頭聞言，氣的差點一口氣喘不過來，分家？這個節骨眼上分家？老二媳婦的意思很明顯，不願意養活他們了，黃氏和他都已經老了，身體大不如前，還能乾幾年？宋柏一時半會要是考不上秀才……

  “老二媳婦，你……你打的好算盤啊！”宋老頭笨嘴笨舌不善言辭，氣的一陣劇烈咳嗽。

  林家熱鬧歡慶的同時，鎮上也來了一撥鑼鼓喧天的報喜人，直接奔向了寶記鋪子，原來是張謙也中了秀才，報喜人先去了張家村，聽說張秀才的母親在鎮上的寶記鋪子，便又奔鎮上來了。

  李紅琴喜的淚流滿面，真想立即奔到亡夫的墳頭上告知他這個好消息，張秀玉抹著眼淚勸著母親莫要太激動傷身。

  李氏也由衷的替姐姐一家高興，見李紅琴只顧著高興抹眼淚，便悄悄的去包了幾個紅包，準備發給報喜人。

  “不行不行！”李紅琴拉住了李氏，堅決而喜悅的說道：“這個錢，得我自己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