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態度
  大榮是個話不多的人，加上比冬寶大了有十幾歲，更沒有什麽話題可聊了，兩個人走到劉樓，大榮一邊吆喝著賣豆腐，一邊跟來買豆腐的人打聽宋姑奶奶家在哪裡住。

  等打聽好了，大榮就送冬寶到了姑奶奶家的門口。

  冬寶站在門前打量了許久，才敲門喊人，“姑奶，你在家不？我是冬寶！”

  跟宋家長短不一的木柵欄拚成的門不一樣，宋姑奶奶家的大門是塗了紅漆的鐵門，雖然鐵門下方已經鏽蝕了不少窟窿，可比起別家的木頭門來，還是很氣派的。

  屋裡頭應了一聲，來開門的是銀生嬸子，看到冬寶後，熱情的笑道：“哎喲，冬寶丫頭，你怎來了？來，快進屋！”

  冬寶笑眯眯的往院子裡瞅了一眼，院子不小，開了大塊的菜地，院子裡有幾棵大樹，盛夏時節，傘蔭如蓋。正房是三間大瓦房，西廂房和東廂房也是瓦房，各有三間。

  灶房的煙囪裡飄著青煙，院子裡幾個年紀不一的孩子原本蹲在那裡玩，看到冬寶這個陌生人後紛紛站了起來，好奇的看著她。

  “不了不了。”冬寶推辭道，把手裡的罐子遞給了銀生媳婦，“嬸子，這是我們家做的豆醬，特地拿來給你們嘗嘗的。我還得跟著我們村裡的人回去，不進屋坐了。”

  銀生媳婦笑著接過了瓦罐，拉著冬寶不放手，“哎喲，這大老遠的送來了怎能就這麽走了？你三嬸子她們正做飯哩，晚上擱嬸子家吃了飯，讓你叔送你回家去！”又回頭喊院子裡的幾個孩子，“大妮兒，二妮兒！愣那幹啥啊？這是你冬寶姐，快點來迎家裡去！”

  “真不用了。”冬寶笑著搖頭，“我跟我娘說了回家吃飯的，等改天我和我娘再來嬸子家。”

  說話間，宋姑奶奶家的人都從屋裡出來了，往門口走。

  冬寶隻認得走在前頭的宋姑奶奶，其余幾個年輕點的男男女女想必是宋姑奶奶的兒子媳婦，只是她一個也不認得。

  “娘，冬寶來了，大老遠的特地給你送來了一罐子醬！”銀生嬸子笑道，利索的三言兩語把話說清楚了，“我讓她進屋吃飯，吃完飯讓銀生送她回家，還客氣上了！您趕緊勸勸，這閨女頭回上門哩，怎就能讓人家不吃飯走了？”

  宋姑奶奶笑道：“冬寶怎來了就走啊？走，飯馬上就好了，等會兒就能吃。”看到大妮兒幾個孩子隻笑著看冬寶，卻不上前，連忙說道：“這是你冬寶姐姐，是你舅爺家大伯的閨女。”說完微微歎氣，兩家是正經親戚，因為黃氏的原因沒怎麽走動過，到頭來孩子之間都不認識了。

  “不了，姑奶。”冬寶笑道，“改天我跟我娘再來，我大榮哥還等著我哩！姑奶，我走了啊！”說著，冬寶掏了掏口袋，抓出來一大把松子糖，塞到了站在宋姑奶奶跟前的女孩手裡，笑道：“沒帶啥好東西，這糖分給弟弟妹妹們吃吧。”

  冬寶是不愛吃糖的，古代又沒有牙醫，要是把牙吃壞了，上哪找人拔牙鑲牙去？但她習慣在兜裡裝上幾顆，碰到小孩就給一顆，很能“收買”人心。

  站在宋姑奶奶身旁的小女孩是這幾個孩子中最大的，看到糖高興的不行，身旁的幾個孩子立刻圍過去搶了起來。

  見冬寶執意要走，宋姑奶奶也沒有強留，說道：“那也好，你先回去吧，省的你娘擔心。”

  等冬寶走遠了，銀生嬸子才關上了大門，其他人早各自散去該幹啥幹啥了，只有宋姑奶奶還站在門口，看著不遠處還在為了幾顆糖吵鬧的孩子們，歎氣道：“看看這幾個孩子，沒一個勝冬寶懂事的！”

  銀生嬸子低頭笑了笑，“娘，大妮兒他們都還小哩。”冬寶懂事是好，可也不看看，人家孤兒寡母那麽艱難，冬寶再跟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可怎辦喲！

  冬寶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麻麻黑了。

  “怎到現在才回來啊？”李氏抱怨道，麻利的將煎好的蔥油餅從鍋裡鏟了出來，同別的菜一起端了出來。

  冬寶跑了一下午，肚子早餓了，伸手就往李氏手裡端的蔥油餅上招呼，被李氏一巴掌拍回去了，笑罵道：“先去洗手！人家小旭都比你懂事！”

  小旭在一旁看著冬寶被訓，笑嘻嘻的坐在椅子上晃動著兩條腿，還用手刮了刮臉，“冬寶姐，羞羞！”

  冬寶斜了他一眼，決定不跟小屁孩一般見識。據說這幾天縣裡有事，官吏考評還是什麽的，嚴大人帶了不少衙役去了縣裡，把小旭扔到了她們這裡，包吃包住。

  晚上臨睡的時候，李氏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她，“豆瓣醬都送出去了？你爺奶還有你姑奶那裡都送了？”

  冬寶躺在床上點點頭，打了個哈欠，“都送了，去劉樓一趟，走的真累！娘，你拾掇這些舊衣裳幹啥啊？”

  李氏笑道：“你二嬸子快生了，咱也不給她送錢了，這些舊衣裳能撕了當尿布，再添一百個雞蛋送過去，就算賀禮了。你姑奶對咱們好，走這點路算啥！我後來想想，送這點醬少了，明兒讓大榮給他們送幾斤豆腐。”

  冬寶本來困的厲害，可一聽李氏這話，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正色問道：“娘，你覺得姑奶對我們好？”

  “你怎這麽問？你覺得你姑奶對咱不好？分家了還來看咱，搬家的時候又來了……”李氏說道。

  冬寶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跟王莊的那個宋什麽海比，我姑奶確實是個好親戚好長輩。”

  李氏笑了起來，“怎麽說話的！那能比嗎？”

  “娘，我今天去姑奶家，他們家房子院子拾掇的利利索索，家裡人也都穿的挺乾淨整齊的，沒有人穿帶補丁的衣裳，灶房裡炒的菜聞著也挺香，不像我奶家連油都舍不得放。”冬寶說道。

  李氏遲疑的問道：“這……怎麽了？我聽說你姑奶嫁的好，婆家是個殷實的。”

  “那當初她聽說咱們分家了來看咱，怎是空著手的呢？咱剛分家的時候多困難啊，就一百斤高粱面，頓頓喝稀糊也不夠喝半年的，她又不是不知道。搬家的時候她還是剛從集市上過來的哩，不也是空著手？”冬寶說道。

  李氏笑了起來，拍了拍冬寶的手，“你這孩子怎惦記起別人的東西來了？”冬寶的性子李氏還是了解的，不是尖酸刻薄的人，今天突然說起這個，叫人十分奇怪。

  “我不是惦記她的東西。”冬寶說道，“娘，不能來一個對你和氣客氣的人，只要比我奶還有那宋什麽海強的，你就覺得是對咱們好，咱們就得加倍的努力的去報答他！”

  冬寶的話戳到了李氏心中的痛處。

  李氏嫁過來十五六年了，除了自己的女兒外，沒一個人對她好過，就連本該疼惜她的丈夫，也是個心中只有宋家而沒有她的人。李長風和李紅琴對她好，同宋家人對她的好是不一樣的，李長風和李紅琴是娘家人，女人出嫁了就是婆家的人了，只有宋家人對她好，她才算是真正的得到了認可和幸福。

  “你姑奶……人還是不錯的。”李氏勉強說道，臉色也暗淡了下來。宋家人對她不好，多半是因為沒有生兒子，再想下去，又要陷入到自卑自責的怪圈中去了。

  冬寶拉了拉李氏的手，她當然猜的到李氏又在難過什麽，“娘，我覺得我姑奶那人吧，其實跟我奶挺像的，都是嘴皮子厲害。她來了兩趟，嘴皮子上說的挺好，實際的東西可一樣沒拿出來吧？搬家那天，不少鄉親都給咱們送了禮，不管多少，禮輕情意重，她可是空著手的，一個勁的說咱不該搬家，我看要不是銀生嬸子攔著，她還想教訓你幾句哩。再說了，咱倆跟她是啥關系啊，我爺那邊有我爺，我兩個叔，兩個堂弟，你說，她是宋家姑奶奶，心裡頭偏的是咱們還是我爺那邊啊？”

  毋庸置疑，宋姑奶奶心裡頭偏的肯定是宋老頭那邊的男丁，李氏母女是孤兒寡母，冬寶遲早要出嫁離開宋家，李氏又和宋家沒有血緣關系，也沒給宋家生下兒子，黃氏之所以那麽欺壓李氏，除了李氏性格綿軟好欺負，不就是因為李氏沒生兒子，讓宋楊絕了後麽？同理，親姑姑除了嘴皮子上同情下這個侄媳婦，還能做什麽？不暗地裡罵就不錯了。

  還有那個和氣會說話的銀生嬸子，雖然為人熱情，但冬寶總覺得心裡頭毛毛的，不像是秋霞嬸子和李紅琴那樣的慈愛眼神，嘴皮子上說好聽的誰不會啊，冬寶怕的是當面說的好聽，背後說的難聽的那種人。

  其實冬寶不覺得宋姑奶奶是什麽壞人，至少她沒做出什麽讓人為難的事來。只是宋姑奶奶不可能偏向她們，將來要是她們和宋家再起衝突，以宋姑奶奶那樣的性格，絕對會站在她們對立面上。

  經冬寶這麽一說，李氏心裡頭便想明白了，歎道：“也是，咱們這麽巴巴的又是送大醬又是送豆腐，太……算了，以後看他們是個什麽態度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