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王老五
  一行人到安州時，太陽已經升的老高了，如今正是盛夏時節，城門口擠滿了趁著清晨涼快進城的人。

  小廝和車夫趕著馬車夾在人流中進了城，穿過熙熙攘攘的街道，很快就到了八角樓。

  早晨八角樓裡沒什麽客人，冬寶幾個到的時候，才剛剛開門，夥計們肩膀上搭著乾淨的白毛巾，在樓前灑掃。

  馬車直接駛進了八角樓後面的院子，就是冬寶上次展示廚藝的地方。

  除了王聰，等在那裡的還有那個王五小公子，頭戴一頂鑲著碩大紅寶石的金冠，白色錦袍，唇紅齒白，配上那一臉標志性的“我很有錢，我很拽”的倨傲神色，站在台階上，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冬寶。

  “可算來了。”王聰客氣的笑道，言語之間滿是欣喜，倒也沒有抱怨。

  林實先跳下了馬車，客氣的拱手還了個禮，“勞王公子久等了。”說罷便扶著冬寶下了車，冬寶下車時，臂彎裡還掛著一個沉甸甸的藍布包裹。

  看到“王老五”時，冬寶明顯驚訝了一下，沒想到這小公子也在這裡。

  王五公子直接不客氣的說道：“今日來是看你如何做菜的，倘若做的菜不好吃，可是沒有銀子拿的。”

  冬寶笑了笑，看向了王聰，王聰背著王五擠眉弄眼，用口型告訴冬寶，“他就這樣，別計較。”

  可以看得出來，王聰對王五很是恭敬，即便是不讚成王五的做法，他也沒有直接表現出對王五的不滿，冬寶聽說過有些大家族裡嫡枝和旁支的地位有別，沒想到真是這樣。

  等冬寶進到灶房裡後，王聰叫過了兩個中年人，低聲囑咐了他們幾句，兩個人便跟著冬寶進了灶房，冬寶看這兩個人胖乎乎的，手上和身上沾滿了油漬，就知道這兩個人應該就是八角樓的大廚，進來觀摩她怎麽做菜的。

  這是個小灶房，進來了兩個大廚，還有一個幫忙燒鍋的夥計，讓冬寶意外的是，王五也背著手一臉矜持的進了灶房。

  讀書人不是講究君子遠庖廚的麽！就像王聰，他雖然是開酒樓的，卻並不參與到做菜當中，連灶房都不進。

  林實幾個雖然想進來，但是礙於灶房太小，隻站在門口等著。

  冬寶詫異的看了王五一眼，便低下頭去，不再關注他。因為前些日子黃氏鬧那一場，冬寶心裡頭一直不怎麽舒坦，她現在特別討厭蠻不講理的人，譬如眼前這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壞脾氣小少爺，既然不能翻臉，那就無視好了。

  今天她打算做兩個菜，一個粉蒸肉，一個梅菜扣肉，不過她問遍了認識的人，包括見多識廣的柳夫子和李長風，兩個人都沒聽說過“梅菜”，她隻得放棄了用梅菜，改用這個季節常見的長豆角。

  王老五被無視後滿心不爽，任憑兩個廚子如何點頭哈腰的他也不高興，背著手瞪著低頭切肉的女孩，這丫頭不就是他家裡的下人麽！怎麽跑到八角樓裡來騙人了？最最可惡的是，居然還不把他當回事！

  “你是怎麽會做這些菜的？”王老五不客氣的問道，他還是懷疑冬寶是從哪裡學來的，這小丫頭比他還小，怎麽就有這麽大的能耐？
  冬寶愣了下，抬頭笑道：“每天沒事就瞎琢磨唄，像這回，有王公子催著，一下子就想到了兩個菜。”

  言外之意，這個菜式要慢慢琢磨，一個一個的積累，不是原本都會的。

  王老五哼了了一聲笑了笑，慢慢掃過跟著冬寶一起過來的人，不懷好意的笑道：“聽說你上次是和周平山那小子一起來的？怎麽？你和他那次後就認識了？”

  冬寶強忍耐住要皺起來的眉頭，連頭都沒抬一下，裝作沒聽到他的話，繼續低頭切著菜。

  王五公子開始覺得有些沒意思了，用力的踢著滾落到他腳邊的菜根，看著冬寶忙碌的身影，其實這丫頭長的還是挺好看的，比家裡那些丫鬟強多了，乾淨的臉，白衣綠裙，頭髮上綁著一根紅繩，既沒有丫鬟的曲意逢迎，也不像普通鄉下人那樣見了他們有股畏縮氣。

  說她舉止有禮，不卑不亢，像個有教養的大家小姐吧，卻不像大家小姐有那麽多的禮儀規矩，可說話做事就是比其他人高出一截。

  傲嬌的小公子眯著眼看著，頭一次覺得自己有些走眼，當初怎麽就突然揪住了她要許給周平山那廝的？看冬寶低頭不搭理他，他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點過分，然而讓他道歉那是不可能的，身為安州的土霸王，就是知府家的公子見了他也要禮讓三分，他出生到現在，還沒給誰道過歉，壓根也沒有要道歉的意識。

  王公子看著她咚咚的切菜，時不時回答兩個廚子的問題，便有些無聊，想和她搭話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好，又突然覺得主動跟這個鄉下小丫頭說話，好像自己多上杆子似的，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脫口而出的便是，“我問你話呢！”

  “你到我家當丫鬟的時候，怎麽不去賣豆腐賣菜方子掙錢？”王五公子昂著下巴問道。

  完全的質問語氣，十分的不友好。

  冬寶停下了手中的菜刀，看了他一眼，不管王家如何富貴，當王家的丫鬟也是賤役，是奴籍，還要當著許多人的面道明她是個丫鬟。早覺得這小公子長的好看，內心卻不是一般的陰暗，總是要讓別人心裡不舒坦。小小年紀，不是心理變態是什麽？
  被冬寶那雙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睛瞪著，王老五有點心虛，一想自己說的都是實話，又理直氣壯起來，“怎麽不說話？啞巴了？”

  冬寶認真思考了半天，要怎麽嚇唬嚇唬這小屁孩，讓他知道阿姨不是那麽好欺負的，後來還是低頭切起了肉片，說道：“那時候我爹剛死了，家裡沒了掙錢的人，我奶為了供我三叔念書，就把我賣了，要不是我娘跪著求她，她不定把我賣到什麽地方去。家裡人都等我掙錢回去，後來剛到了你家，就被你一句話攆走了。沒掙到錢，我奶很生氣……再後來，又要賣我的時候，我娘病的厲害，我奶不想花錢給她治病，就把我們兩個趕出家了，實在走投無路了，才想著去賣豆腐。我們莊稼人腦子笨，只會種地，誰想過去賣豆腐？這不是……不想辦法找個活路，人就得餓死了。”

  冬寶語氣平淡，聽的卻讓人唏噓不已。夥計和廚子都呆愣愣的看著冬寶，廚房裡一片安靜，只有柴火燃燒發出的細微聲響，沒想到這個笑容甜美的小姑娘，還有這麽辛酸的往事，簡直是見者傷心聞者落淚。

  王老五也愣住了，精致的小臉上呆木木的看著冬寶，像是給自己找理由似的，半晌才說道：“你那時候又不說……我哪裡知道？”說著，他也說不下去了，他才懶得管一個粗使丫鬟家裡窮不窮哩。把兒女賣來當下人的，哪家不是窮的揭不開鍋了？如今他注意到冬寶，只不過是因為冬寶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樣，入了他的眼，引起了他的注意而已。要是別人，他才懶得多看一眼。

  “要不……”王五公子話還沒出口，就聽到冬寶笑著對兩個大廚說道：“做好了，上籠屜蒸一刻鍾就成了。”

  粉蒸肉的米粉是冬寶在家曬幹了糯米後磨碎了，拌好調料，同洗淨切好的肉片混合均勻，下面鋪上一層切成小塊的嫩南瓜後，上籠屜用大火蒸。

  而扣肉要先切片煮熟，再抹了蜂蜜和調料蒸，這樣蒸出來的肉肥而不膩，比紅燒肉要好吃多了。

  沒一會功夫，香氣就隨著蒸汽四溢開來，等到了一刻鍾，冬寶掀開了籠屜，讓夥計把兩碗蒸肉端了出來，這下不光是香氣更濃鬱了，碗裡色澤鮮豔，賣相漂亮的肉片，光是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宋姑娘真是七竅玲瓏心！”兩個大廚誇獎道，“我們從十二歲開始幫廚，就沒想過肉菜也能這麽做！”

  冬寶謙虛的擺擺手，這可不是她想出來的，笑道：“我是在家閑著瞎琢磨的，兩位師傅在八角樓裡那麽忙，沒空琢磨，要是跟我一樣閑，肯定能想出更多的菜式來。”

  這她可不是瞎說的，在她那個世界裡，不少廚師都沒有把工作地點局限於廚房，很多人邊旅行邊學習當地的廚藝和食物料理的方法以及收集各種調料，便於自己創作新的菜式出來，總是忙碌著做菜的師傅，是創作不出來新鮮菜肴的。

  王五公子每樣菜都嘗了一些，接過小廝遞來的茶水漱口，這下他看向冬寶的眼神就變了，他再瞧不起人，也不得不承認，這菜做的好，王聰花大價錢買這菜買的值！
  王聰另外拿了一雙筷子，趁熱將兩樣菜都細細嘗過了，光是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對這兩個菜十分滿意。

  冬寶拿過了林實手中的藍色布袋子，說道：“這是我配出來的粉蒸肉的調料，這一大包，足夠用來做個幾百道菜了。”

  王聰接過了包袱，對冬寶笑道：“這兩樣菜，宋姑娘打算賣多少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