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借題發揮
秋霞嬸子愣了下,大兒子一向好脾性,懂事又穩重,又疼弟弟,怎麽今天就說弟弟不好了。
“這孩子今兒是怎著了?”秋霞嬸子笑道,剛想再說些什麽,這會上院子來傳來一陣腳步聲和說笑聲,秋霞嬸子出灶屋一看,是公公林老頭,丈夫林福還有小兒子林全回來了。
“回來啦?趕快洗洗,飯都做好了。”秋霞嬸子說道。
林全蹦蹦跳跳的跑進了灶房,看哥哥還在埋頭燒鍋,撲到了哥哥後背上,咯咯笑道:“哥,我剛才跟著爹和爺爺去地裡,還瞧見了一隻灰兔子,差點就逮著它了!”
林全不到十歲,長的虎頭虎腦,活潑可愛,是林家老小的寶貝疙瘩,以往林實肯定要哄他幾句,然而今天有了剛才的事,林實再瞧弟弟,就覺得弟弟太小,不懂事,和冬寶完全不搭。
“你都多大了,還整日裡瘋跑著玩。”林實說道,伸手給弟弟擦了擦臉上的泥印子,“你看看人家冬寶,比你大不了多少,就知道幫大娘乾活了。”
林全嘟了嘴,剛想不滿的跟哥哥撒嬌,隨即咧開嘴笑了,“哥你看見冬寶姐啦?我早上聽村子的娃子說冬寶姐回來了,跟娘說,娘還不信咧!”
林實點點頭,這會上秋霞嬸子進灶房端飯了,便不再吭聲了。
這會上不是農忙時分,林老頭和林福都是老實人,不愛跟村裡的閑漢一樣東家逛西家跑的,吃過飯中午有午睡的習慣。臨睡前,秋霞嬸子跟林福說了中午跟大兒子林實嘮嗑的事,最後笑道:“你看這孩子,不枉冬寶叫他一聲大實哥,疼冬寶倒是疼的緊,都嫌全子貪玩,不能娶冬寶呢!”
“怎?你想讓全子娶冬寶?”林福嚇了一跳,“可別亂說,冬寶她娘可是一心想把冬寶嫁到鎮上單家去哩!”村子就這麽大,芝麻大點的事都能傳的風言風語,要是有啥不好聽的傳出來,只怕李氏心裡不高興,壞了兩家這麽多年的交情。
秋霞嬸子連忙說道:“我知道冬寶她娘的心思,也就這麽一說,要是冬寶沒跟單家定親,說給咱們全子多好,兩個孩子年齡也差不多,誰知大實倒嫌棄自己弟弟起來了,說話都怪聲怪氣的。”
林福呵呵笑了笑,知子莫若父,想起自己那個俊秀溫厚又少言寡語的大兒子,人家哪是嫌棄弟弟,兒子是自己相中媳婦了,你這個當娘的亂點鴛鴦譜,哪行?不過宋家大嫂一心想把冬寶嫁到單家去,他們再相中冬寶也沒用。等兒子再大一點給他把親事定下來,找個賢惠能乾的媳婦,他也就不想別的了。
林福把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困倦的打了個哈欠,說道:“冬寶那孩子是個招人疼的,以後大實和全子得多照應著人家一點。”
“這還用你說!”秋霞嬸子笑道,還想跟丈夫再嘮嘮嗑,卻聽到了丈夫的鼾聲,隻得笑著搖了搖頭,靠著丈夫的胳膊也睡下了。
冬寶和李氏到家時,黃氏和宋老頭也已經到家了,宋老頭默默的蹲在院子裡曬著太陽抽著旱煙,倘若不是他身邊煙霧繚繞的,幾乎注意不到他。正坐在簷下撿豆子的黃氏一臉的不滿,然而當著大實的面也不好發作,等大實走了,她抻著臉說道:“去幹啥了?都晌午了才回來?”
冬寶搶先答道:“奶,我娘去給二嬸洗衣裳了,你看,洗了這麽大一盆子。”
黃氏瞟了一眼寂靜無聲的西廂房,撇了撇嘴,小聲嘟囔道:“看能孵出個什麽金蛋來!”卻也沒再說什麽,隻吊著眉毛吩咐道:“回來了還不趕緊做飯,一家子老小都餓著,你眼裡就沒活乾?”
李氏連忙恭順的說道:“好,我這去做飯。”說著,就先去晾盆子裡的衣裳,冬寶連忙跑過去幫忙。
黃氏跺腳罵道:“多點活要倆人乾!我叫你去做飯指使不動你了是吧?懶不死你個熊婆娘,生的閨女也是個懶貨!”
李氏是個溫順到有些懦弱的人,然而這不代表她能容忍自己唯一的孩子被罵,硬著頭皮辯解道:“娘,冬寶還小,夠不著竹竿。”
這一聲徹底捅到了馬蜂窩,黃氏一把扔掉了手裡裝豆子的簸箕,跳起來大罵道:“你說啥?說你懶你還敢強嘴?喪盡天良啊你個敗家娘們!我可憐的大兒子剛死,這熊婆娘就不把當公婆的放眼裡了!我告訴你,只有那些不要臉的下流女人才想著走第二家!要下地獄被閻羅殿裡的小鬼分屍不得好死!俺們老宋家可沒那麽不要臉的爛了下面的女人……”
李氏難堪的站在那裡,被黃氏罵了一頭的唾沫星子,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地上,天地良心啊,有冬寶在她從來沒想過寡婦再嫁,偏黃氏是個嘴皮子厲害的,越罵越不堪入耳,叫她簡直無地自容。
冬寶再也聽不下去了,“嘭”的一聲,使勁把手裡搗衣服的棒槌砸到了院子裡扔的一口爛了底的鐵鍋上,瞪著眼看著黃氏。
黃氏被那聲巨響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後惱羞成怒,指著冬寶大罵道:“你這個死妮子,敢嚇唬我?你這個命凶的虎女,我們老宋家倒了幾輩子的血霉攤上你啊!”
“奶,你就那麽恨我爹啊?”冬寶抹了把臉,打斷了黃氏喋喋不休的叫罵,問道,天曉得她是多想撿根棍子衝過去跟這個老太婆拚命,可她還是忍下來了,在這個以孝為天的年代裡,她要是和自己奶奶動手,就是她再有理,也變成沒理了,整個塔溝集都容不下她了,說不定村裡還會公審她這個忤逆不孝的孫女。
冬寶咬牙繼續說道:“他剛死你就罵他媳婦是爛了下面的,罵他閨女是命凶的虎女,那他成啥了?我爹是你親生的不?要是不是,我這就和我娘走。”
黃氏愣住了,這丫頭什麽時候變的這麽牙尖嘴利了?
李氏嚇的手都抖了,摟著冬寶捂住她的嘴不讓她吭聲。
冬寶拉下了李氏的手,暗中輕輕的用指甲劃了下李氏的掌心,“奶,我爹埋的離這裡不遠,你罵啥他都能聽到。”冬寶繼續不緊不慢的說道,“全村人都知道我爹是個大孝子,我爹就是做了鬼,他也是孝敬您的,你這麽罵他心裡肯定難受,晚上要是找你問問,你怎跟我爹說?”
想起自己早死的大兒子,黃氏眼圈都紅了,罵人的話到嘴邊來回滾了幾遍又咽了回去。傾注了心血培養出來的大兒子正當壯年就死了,還沒留下個後,心裡最痛苦的莫過於她這個當娘的了。
黃氏是想狠狠的罵一頓冬寶和兒媳李氏,狗膽包天的母女兩個,敢強她的嘴,活膩歪了!可冬寶的話又觸動了她的心,大兒子是最孝順最聽話的,他剛死,魂魄還在塔溝集上飄著,看的到這裡發生了什麽,罷了罷了,就當是看兒子的面上,饒了李氏這熊婆娘一次好了。
“還愣著幹啥?挺屍啊!眼裡一點活都沒有啊?趕快晾完衣裳做飯去!”黃氏瞪著眼睛說道,語氣雖然依舊凶狠,卻不像剛才那樣滿嘴髒話。
李氏愣了下,壓根沒想到一向不講理嘴巴毒辣的婆婆居然就這麽輕易的放過她們了,還以為冬寶這回惹惱了婆婆,不定得被罵成什麽樣子。
冬寶拉了下愣在那裡的李氏,小聲說道:“娘,趕快晾衣裳,爺和奶餓了,等著吃飯哩。”
李氏這才回過神來,低頭和冬寶手腳麻利的把一盆子衣裳都晾上了,又低眉順眼的跑到菜窖,拾了兩棵大白菜上來,打水和面洗菜。
如今剛開春,菜地裡的青菜還沒長出來,能吃的菜就是入冬的時候存在菜窖裡的大白菜,要是冬天的時候還有黃花菜吃,然而這會上天暖和了,反倒沒有黃花菜了,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
宋家人多地少,還供養著老三宋柏在鎮上讀書,吃的方面就不如別家了。像林家中午都是一人一碗菜,吃實面餅子,宋家就不這麽吃,光吃實面餅子吃的多,費糧食,宋家中午多是吃湯面條,連湯吃,面就能吃的少一點。
李氏擀麵條的手藝極好,一盆子摻了少量白面的高粱面,揉一會兒就成了一個黃黃的麵團,胳膊粗的擀麵杖來回的擀,不一會麵團就成了薄薄的圓圓的大面片,再疊成巴掌寬,用大菜刀切成細細的面條。白菜也洗淨了,切好了放在案板上。
冬寶從外面的柴火堆抱了一大抱苞谷杆進灶房,幫著母親燒火。一到乾活的時候,二房一家就躲在西廂房連聲都不吭,指望他們來乾活,一家人都別吃午飯了。
等灶房裡的煙氣飄了起來,西廂房的門才吱呀一聲開了,宋二嬸呂氏穿著一件水紅色的繡花夾襖,頭髮上還抹了頭油,梳的乾淨整齊,扶著腰走到了院子裡晾衣裳的竹竿前,挨個看了遍衣裳,便走到了灶房門口,靠著灶房的門框,說道:“大嫂,俺那條藍花褲子怎沒洗乾淨啊?上頭還有老大一塊黑的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