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全子
等到鞭炮聲響起,年也越來越近了,黃氏和宋老頭在家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大半年,也沒盼回來心愛的小兒子宋柏。
“今兒都三十兒了,估計是不回來了。”宋老頭看著外頭飄落的零星雪花跟黃氏說道。
黃氏歎了口氣,自發的給宋柏找了理由,“下著雪,外頭的路不好走。”然而想起小兒子已經幾年沒回來了,連個信兒都沒有,她又忍不住埋怨宋老頭,“之前不是讓你去鎮上打探三兒的信兒麽,你就顧著你那張老臉,死活不去!要是你去打聽了,不就知道三兒回不回來了?”
宋老頭無奈的說道:“都到臘月了,人家鋪子忙的跟啥一樣,我都跟人家張一次嘴了,怎好在這時候再張嘴?何況,那時候冬寶能打聽到消息,現在都快過年了,她認識的人說不定都回家了,上哪打聽消息去?”
黃氏臉色陰沉,狠著臉咒罵道:“你就替那X妮子說話吧!她掙恁些錢,認識恁些人,幫忙打聽三兒的事算個啥?就是人家都回家了,她家不是有車麽,去趟安州算個啥,她不是經常去嗎?三兒有出息了她就不沾光了?”
“要去你去!”宋老頭硬邦邦的甩下了一句話,披著襖子戴著草帽準備去地頭走走,他可沒臉像黃氏那樣,理直氣壯的要求人家放下這麽忙的生意,去打聽宋柏的消息。
往年這個時候,幾天下來老老小小都不得閑,要準備過年的東西,雖然家裡窮,可該蒸的饃,該炸的丸子什麽都得做,特別是蒸饃,老二家的不沾手,黃氏和老大媳婦幾乎要忙上一個通宵,才能把一家人的吃食給準備出來。現在呢?冬寶每年給的年禮有饃有肉,根本不用黃氏動什麽手,就是串門子走親戚的禮,冬寶都準備在年禮裡頭了。冬寶做的村裡人都看眼裡,現在黃氏一跟別人絮叨,說冬寶和李氏的壞話,人家表面上不說啥,誰背地裡不罵她貪心不足的老東西?!誰家孫女這麽孝順大方,做夢都要笑醒了。
等到過了年,林實要領著全子去鎮上念書的時候,全子不幹了,說他不想念書了,想跟著林福做生意。
這下把林福和秋霞嬸子都氣壞了。
“老子當年想念書都想瘋了,家裡沒錢念!你小子到好,好吃好喝的供著你,送你去念書你還不願意!”林福氣的髒話都罵上了。
全子倔強的站著,“我不是讀書那塊料,你看栓子也不念了啊!反正我也考不上功名,字兒也認的差不多了,再讓我念書,不是浪費錢嗎!”
“老子不怕浪費錢,只要你好好念書!”林福吼道。
全子撇嘴嘟囔了一句,“你不心疼錢,我還心疼錢哩!”他知道自己爹娘有多辛苦,旁人看他們一家掙錢多,可同樣這些錢都是付出辛苦勞動掙來的,做豆腐多累啊,一斤豆腐還掙不到一文錢,連張好點的宣紙都買不到。
“你才學了幾天就說自己考不上?”林實也有些生氣了,“你又不笨,就是沒把心思花在讀書上!”憑良心說,林實覺得弟弟比他聰明的多,他能考上秀才,靠的是勤學苦讀,而全子要肯花心思念書,成就絕對在他之上。
家裡吵翻了天,最終全子在林福和秋霞的罵聲中垂頭喪氣的跟著林實去了鎮上,繼續他的讀書之路。
“得空了你好好勸勸全子。”秋霞嬸子來到鋪子裡好一通抱怨後,跟冬寶說道,“不指望他能考出個啥名堂,可就這麽廢了,我跟他爹心裡都不痛快,至少念到他長大了再說。”
其實冬寶能理解林福夫婦的想法,林福和她親爹宋楊差不了幾歲,宋楊去念書的時候,林福只能在家幫大人乾活,他肯定想和宋楊一樣,風光體面的去鎮上念書,受人尊敬,可惜那會兒林家沒錢,也做不出犧牲林大姑來供養林福的事,林福沒能念成書,現在雖然在林實的幫助下會記簡單的帳,但離有文化還是差的遠,如今有條件供兒子們念書了,他當然希望兩個兒子都能一直學下去。
“你為啥不想念書了?”等中午全子來吃飯時,冬寶拉著他問。念書總比下地乾活輕松吧,而且有林實在前面辛苦考功名,林家又不指望全子能考秀才舉人的,念書又沒什麽壓力。
全子扒拉著碗裡的米,含糊的說道:“我以前跟你說過,我跟我哥不一樣,我不是念書那塊料,讀了也是白浪費錢,再說了,我字兒都認的差不多了。”
“說實話!”冬寶忍不住扯了下全子的耳朵。
全子哼了一聲,不太自然的說道:“反正我知道我考不上秀才的,我一讀書就嫌煩,要是一直考不上秀才還賴家裡念書,那不跟宋三叔一樣了?我才不當他那樣的人!”
冬寶愣了一下,說道:“胡說什麽,你跟我三叔不一樣!”宋柏純粹是為了躲避勞動,為了繼續得到全家的供養,才念書的,讀書只是他的盾牌,借口。
“如果到時候我年年考不上,不就是宋三叔那樣的人!”全子倔強的說道,放下了手裡的筷子,“栓子都不念書了,他說他來念書就是為了認字,不指望考秀才,我哥為啥等明年舉人考試後就不再考了,想去掙錢?他就是怕成……宋大伯那樣。”
大概是怕冬寶聽了心裡難受,到最後全子說話也小心翼翼的了。
宋楊自從考上秀才後大受鼓舞,一直堅持考舉人,一年年考不上,一年年失望,到最後傷心失意,喝酒發瘋,家裡經濟壓力又大,直到落的醉酒凍死在河裡的下場,坑苦了老婆孩子。
冬寶還真沒想到這層面上,她原以為林實只是想成家立業,支撐起一個家了,她也覺得男子不管如何,都要有一份安身立命的營生才支持林實的想法,沒想到……冬寶撫額,原來宋楊和宋柏兩兄弟的反面教材例子是如此的深入人心啊!
“你還小,你不念書了,想幹什麽?”過了一會兒,冬寶問道,“下地乾活,你又頂不了多大用。”
全子笑嘻嘻的說道:“這個先不告訴你,省的你說我瞎胡想。”說罷,任憑冬寶怎麽問他都不說,低頭把飯扒完,把碗一推,一溜煙的跑了。
自從冬寶和全子談過後,全子頗為老實,每天按部就班的念書吃飯,秋霞嬸子還以為冬寶把他勸回來了。
到了三月初,天氣突然熱了起來,林福去鎮上給林實和全子送去了春衣,順道和秋霞嬸子一起買了禮物去嚴大人家坐坐,因為嚴大人和林福很久沒見了,中午便留林福一道喝酒,兩人一喝就來了興致,一直喝到了下午。
等到下午太陽西垂的時候,林福和秋霞嬸子才到家。
“你們怎麽才回來?孩子沐休都不在家!”林老頭有些不高興。
林福喝的有點暈,有點摸不著頭腦,“沐休?誰沐休?倆孩子不都剛沐休過嗎?”
林老頭怔了怔,看到孫子回家他光顧著高興了,一時忘了孩子剛沐休過。
“爹,誰回來了?全子還是大實啊?不可能啊,孩子他爹今兒去給他們送衣裳去了,都在鎮上哩!”秋霞嬸子說道。
“是全子。”林老頭遲疑的說道,“他回來見你們都不在家,吃了中飯就說找栓子玩去了,回來的時候給了我一張字條,說是留給你們的。”
林福的酒醒了一半,純粹是嚇醒的,慌忙拿過紙條看了起來,他認字不多,但寫紙條的人也沒扯什麽之乎者也,開頭兩個大字:“借條”。
“我的老天啊,這上頭寫的啥啊!”秋霞嬸子慌了,問道。要是沒啥事,全子犯得著逃課回來給他們留紙條嗎!
看完了紙條,林福趕緊進屋,發現作坊鑰匙換了地方,明顯被人動過。再聯系紙條上的內容,林福氣的一拍大腿,罵道:“這兔崽子!”
秋霞嬸子和林老頭跟著林福跑去了作坊,作坊裡的腐竹和豆乾少了不少,而洪老頭一家也過來了,說栓子推著家裡的板車跟全子出去玩,到現在天都快黑了還沒回來。
“跑了!”林福又急又氣,“倆孩子推了一車腐竹豆乾跑了!還留了個借條,說要賣到遠地方去,掙錢了回來還給我們!”
栓子娘當即尖叫了一聲,暈了過去,醒來後就嚎啕大哭,扯著秋霞嬸子又是哭又是罵,說秋霞養了個好兒子,拐了她兒子,要秋霞還她兒子,被洪豁子給拉回了家。
“這個兔崽子到底去哪了啊!”秋霞嬸子顧不上跟栓子娘生氣,急的也想哭,小兒子也是她的心頭肉,才十三歲大,能跑哪去?
林福當機立斷,“我去把管事們都叫上,大家在周圍找,你去鎮上找嚴大人,他們有馬,跑的快!我估摸著,他們肯定是往安州去了!”
雖然比起一輩子沒出過沅水的人來說,全子到過的地方已經很多了,可他也就去過安州和魯州,魯州太遠,對於沒有牲口還推著一輛沉重板車的兩個半大孩子來說不可能,那麽就只有安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