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顏薔薇是誰?
“小心走火。”黑夜裡,男人低沉的聲音。
“師父?”白素心聞聲,松了一口氣,放下了手槍,向前走去。
皎潔的月色漸漸描勒出男人分明的輪廓,黑色的夾克衫修飾著男人筆挺的身形,一縷背頭梳的一絲不苟,周身凜然的氣質,透著威嚴,讓人不由得心生出一股敬畏。
“是有新的任務麽?”白素心透著一絲警覺。
只有面對眼前的這個男人的時候,她才可以徹底拋開一切附著在身上的種種身份,只需單純的履行她身為一名情報局特工的價值。
男人扶案起身,背著月光,向女人踱步迎去,撲面而來的是女人身上特有的香水味。
只是,混雜在香味之中的濃鬱酒氣,不禁讓男人蹙起了眉頭:“酒大傷身,點到即止。”
“應酬。”簡短的兩個字,道出了女人的無奈,轉而她又問了一句,“周局長是您叫來的?”
男人點了點頭。
白素心似乎絲毫不覺得意外,一場豪門糾紛罷了,卻驚動了警局局長,能指使動這樣的人物,也只有時任國家安全情報局局長的南華清了,畢竟她的一舉一動始終都被這個男人盯在眼裡。
南華清繼續說:“如果不是情不得已你也不會選擇報警這一步,我不能幫你什麽,只能讓冠英過來為你鎮場。”
男人心疼的口吻溢於言表。
“有什麽任務……您說吧。”白素心緊緊地咬著牙關,擰眉說著。
月色下,映著女人慘白的面容,額尖滲出細細的冷汗,單手按著胃,另一手試圖去尋一處支撐,只是落了空,嬌瘦的身子一時間搖搖欲墜。
“素心!”男人緊張的叫了一聲,快步上前一步,一把攥住了女人的胳膊,將她撐在懷裡。
白素心靠在他的懷裡,虛弱的抬著眸,極其微弱的吐了一句,“密……密室!”
話音落下,南華清不由分說的彎腰將她抱起,闊步疾行的走向了一旁的書櫃,打開機關,露出了一條通往地下的密道。
隨著密室大門緩緩合上,兩個人隨即消失在了夜色裡。
到了密室,南華清將她放在沙發上,白素心倒在沙發上,蜷著身子,一雙手死死地攥著男人的手臂,怎麽也不肯松開,即便忍著劇痛,卻始終未曾叫一聲,只是咬牙死死地撐著。
白素心的酒量並不好,每次應酬完都要服下定量的解酒藥,很顯然,今天她的解酒藥並未足以讓她支撐到回到這間密室,看她這般模樣,剛剛在外面與白家兄妹對峙的時候,便已經是在極力克制了。
“素心,忍忍,我去跟你拿藥。”男人試圖去撥開她的手,可是女人泛白的指尖似乎充斥著無比的力量,他剝不開,只能聽著女人一聲聲無助的念著,“師父,師父……”
男人心裡一酸,俊冷的臉終化作一抹柔情,只能將她重新摟在懷裡,安撫的撫摸著她的背,小聲呢喃著,“師父在。”
南華清知道她的習慣,藥就放在茶幾下面的抽屜裡,男人一手擁著她,一手探出手臂,撥開腳下的抽屜,裡面果然躺著一盒白色的藥片。
他取出一粒藥,就著桌上的水,直接將藥片送進了女人顫抖的薄唇。
藥效總需要一段時間才能發揮作用,南華清只能看著懷裡的女人虛弱的顫抖,可他卻什麽都做不了。
身為一個職業特工,殺戮血腥的場面他見的多了,更何況比起那些經歷過的嚴苛訓練,眼前她所經歷的痛楚甚至不及萬一。
他其實根本不必擔心這個女人,因為他知道,她能挺過去,她會沒事,因為她是他南華清一手帶出來的徒弟,最優秀的特工。
可是二十余年的師徒情,二十余年無以比擬的信任,似乎已經讓另一份情愫漸漸銘了心,刻了骨。
他的擔心、驚恐、憂慮,在她倒在他懷裡的那一刻,令他所有的理智、判斷,頃刻間崩潰決堤,某一瞬間,甚至一度讓他開始後悔,悔他當初也許就不應該帶她走上特工這條路。
懷裡的女人漸漸少了顫抖,垂眸休憩的面容中少了一絲痛楚,多了一絲安寧。
男人望著懷裡的女人,溫熱的掌心輕輕拂過她瓷白的面頰,歲月待她似乎格外溫柔,甚至未舍得留下一絲皺紋。
可是他不得不承認,作為一個特工,她確實已經疲於奔波了,如果按照她從前的身體素質,是絕不會出現今晚的狀況的,從她進門之初的那一聲歎息,他就已經能感覺到,她是真的累了。
男人粗糙的指尖揉著女人柔軟的發絲,這些年來,他一直在極力克制著內心對她的愛慕,從青青壯年到人至中年,彼此都早已經過了衝動的年紀,他甚至都沒有對她說過一句超越師徒情分的暗示,身份使然,他沒有資格給她安定,更沒有膽量給她幸福,扶持著走到今日,不得不承認,他已經老了,而她也終不再年輕了。
一抹熱淚充盈著男人深沉的雙眸,一個強硬了一世的男人,沒想到在意識到自己老去的那一刻,內心複雜的情緒令他決了堤。
可能這是他有生以來最衝動的決定,當他俯下頭試圖去親吻那個女人冰寒的額尖……
懷裡的女人微動著薄唇,含糊的聲音中,似乎叫了一個人的名字。
南華清聞聲一怔,在寸息咫尺間,灼熱的吻懸空停滯,直到他無比確認的聽清了女人口中再一次喚起的那個人的名字。
“遠儒……遠儒……”
慕遠儒。
南華清歎了一口氣,五十年殺伐絕戮,他從未敗過,唯一一次失敗,卻敗給了那個叫慕遠儒的男人。
男人恢復了坐姿,握著女人冰涼的手指,喃喃低語,“我以為你什麽都不記得了,為什麽你卻還能夢到他?”
十余年前的一場任務,她受到一種神經製劑的毒害,他不顧勸阻冒著生命危險將她從亂火中救出,看到女人氣息微弱的倒在他身邊的那一刻,他幾近崩潰,自責、內疚、歉意,充斥了他紛亂的內心。
還好,幾個月的休養,最終她僥幸得以醒來,可是她卻什麽都不記得了,這一度令他自責不已,可當他看到面前純如白紙一般的女人的時候,似乎又開始慶幸,這會不會是上天給他亦或是他們的一次成全?
一聲又一聲,她就這麽無意識的叫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白素心睜開了倦乏的雙眸,頭頂的光有些刺眼,她扶額當著那灼目的白光,這才定睛看到了依靠在沙發上的男人。
“師父。”女人叫了一聲。
“醒了?”男人低啞的聲音。
知覺一點點的爬回了她的身體,在意識到此時她正躺在他的腿上的時候,白素心略顯羞澀的撐起了身子。
南華清扶著她的背,將她托了起來,“感覺好點了嗎?”
白素心點了點頭,坐直了身子,可酒意未散,頭依舊暈暈沉沉的。
“喝點水。”男人將水遞給她。
女人的手顫抖著抬起,男人面色一沉,另一手撥下了她的手,低醇一句,“我喂你。”
白素心抬眸看了他一眼,微微抿唇,含上了冰涼的杯沿,小酌飲下了一口水。
女人純淨的目光,一如當年,看的南華清隻覺一陣恍惚。
“師父,我什麽時候才能離開白家?”女人問。
“快了。”男人低低的一句。
這麽多年來,他一直認為他將她隱藏的很好,借著任務,他將她改了面容,換了身份,全世界只有他才知道她是誰,而他也成了她唯一的精神寄托,這一度滿足了他的佔有欲和成就感。
只是近來,他開始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他發現,似乎經過了這麽長的時間,可是她仍未徹底被人們所遺忘,那麽多人都沒有放棄在找她,顏克誠在找她,靳瀚麟在找她,甚至靳禦也在找她。
他不知道,她的身份他還能瞞多久,只是在他沒有安排穩妥之間,他斷不能輕舉妄動。
男人的一聲快了,白素心完全聽不懂男人心中的無奈,隻覺得這是一種敷衍,畢竟這一聲“快了”,在這近十年的臥底生涯中,她已經聽了不知多少次。
“什麽是快了?五年?十年?還是二十年?”女人的聲音裡透著一絲哽咽。
“給我一點時間安排。”男人低啞的聲音。
讓一個人悄聲無息的失蹤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況以白素心今日的地位身份,多少人都對她嚴加重視,一切更是難上加難。
“師父……”白素心抬手,摸著男人鬢角泛白的發絲,“你老了。”
男人點了點頭。
白素心繼續說:“我也老了。”
“你沒老。”男人決然的插了一句。
白素心搖了搖頭,黛眉低垂,“我真的老了,這戲我真的演不動了,我不知道我還能撐多久。”
南華清垂眸,這話由她一說,內心不禁一陣酸痛。
“我最初進白家是為了查清那一起政治獻金案,案子結束了,你讓我借由白素心軍火商的身份刺探軍事情報,我也做了,自從上一次在金曼的行動結束之後,半年了,你就再沒有派發給我新的任務,我一直等待你讓我撤離的消息,可是你卻遲遲沒有給我下一步的指示,再這樣下去,我真的要接手白家家業,一輩子都要做白家人麽?”
白素心一向克制,鮮少這般衝動,可是這一刻,她連聲發泄著,接著密室極好的隔音,極盡的嘶吼著。
男人望向她,淡淡的一句,“素心,其實這個身份,挺好。”
作為一個掩護身份,白素心隱忍了十年都未被人發現,時至今日,她又全然得到了白家老爺子對她的信任,只要她願意,她甚至就可以真真正正的當她的白家大小姐,光明正大的成為白家的繼承人,這對於她來說,無疑也是一種不錯的歸宿。
畢竟,只要白素心真正認可了她白家人的身份,這無疑是對她過去身份的一種極佳的掩護,因為,絕不會有人將這個潑辣心計的白家私生女和當年那個溫文如玉的高級知識分子形象相聯系起來。
“挺好?”白素心擰眉質問,“你是想告訴我,直到死的那一天,我也不知道我是誰,我的墓碑上要寫上另一個人的名字,這也叫挺好是麽?”
“素心……”男人低語。
卻被女人打斷,“對不起,我可能喝多了……”
白素心意識到,她酒後失性,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畢竟當初選擇這個職業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這個職業的身不由己,她不能怪任何人,南華清說得對,比起那些這個戰線上默默犧牲,甚至最後連名字都未曾下的無名英雄,她今天的生活,確實要好出許多,這個衣著光鮮,足以讓她後半生衣食無憂的身份,確實挺好。
“沒關系,你只是需要一個人發泄,不和我說,又能和誰說呢?”男人深表理解。
“師父,你還沒有說,今天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麽任務?”
男人搖了搖頭,終於抿出一絲淡笑:“今天是你的生日,忘了?”
白素心扶額,可能是白素心這個身份待久了,她早已忘了自己真正的生日,關於過去,她除了知道自己的特工檔案編號,也只知道這樣一個生日了。
“謝謝您還記得。”女人淺笑。
男人從懷裡拿出一個禮物盒子遞給她,“生日快樂!”
女人接過,男人隨即起身,“我該走了。”
今天他確實已經耽擱許久。
白素心起身送行,望著男人離去的背影,叫了一聲,“師父。”
男人回頭看向她,白素心輕柔的目光迎向他,淡淡的問:“顏薔薇是誰?”
男人一怔,“她是誰?”
“顏座說,她有一個妹妹,叫顏薔薇,可是我查過她的資料,卻沒有找到相關的記錄。”
南華清神色低沉,“日後最好和顏座保持一段距離,總統正在查他,你現在身份特殊,不要惹火燒身。”
白素心一怔,“查顏座?為什麽?”
南華清抿唇,沒有回答。
白素心泯然低頭,知道自己問的有些多了,其實南華清剛剛的那一句已經是越界了,畢竟這不是她應該知道的事情。
“師父,再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