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 解除婚約(3)
“月妹妹,如今外面是不是夜天逸做了皇帝?”夜天煜忽然又問。
“為什麽這麽說?”雲淺月看著他。
“這裡面的人都是他的人,若是他不掌權的話,怎麽可能都是他的人?”夜天煜嘲諷一笑,“連容景的人都靠近不得我,我自然明白的。”
“他沒有做皇帝,他做了攝政王,先皇遺詔,新皇是姑姑肚子裡面沒出生的太子。”雲淺月想著夜天煜從那日起就被關了進來,之後誰也沒見過他,夜天逸刻意對他封閉了消息,外面的天什麽樣,他半絲也不知道。或許她了解夜天逸的想法,他不想他死,隻想將他逼瘋。什麽樣的情形下能將一個人逼瘋,那就是日複一日被關在一處,沒有交談,沒有外界的消息,沒有人來看他,長期下去,即便不瘋,也會被關成半個殘廢。
夜天煜聞言忽然大笑,笑得聲音太大,以至於再次咳嗽起來。
雲淺月看著他,他的病三分是病,七分是心病抑鬱,發泄一下也好。
“父皇果然是父皇,距離龍椅一步之遙,他讓他做了攝政王。哈哈哈哈……”夜天煜一邊笑一邊咳嗽,聲音明明沙啞,卻聽起來有些尖銳。
片刻後,他止住笑,問道:“父皇什麽時候殯天的?”
“你們逼宮的那一日。”雲淺月道。
“二哥豈不是在皇權路上還能遇到他?”夜天煜臉色驀然一沉,“他最不想再見他。”
“不會遇到的,我提前給他在靈台寺做了一場法事,送他先走了。”雲淺月道。
夜天煜面色稍霽,“那就好!”
雲淺月想著父子做到死都不見的地步也是少有了,而夜氏百年來,死而不見的父子比比皆是。夜氏每一任的皇帝培養的是帝王,不是兒子。
“二哥死時讓我告訴你,他喜歡你。”夜天煜聲音已經麻木,“月妹妹,就算我不告訴你,你也是知道的吧?”
“嗯,我知道。”雲淺月點頭。
夜天煜沉默片刻,粗噶地轉了話,“今日你能來這裡看我,是他吩咐的?”
雲淺月點頭,“本來我早就要進來,但他下了聖旨,說我若是闖進來,看守整個刑部大牢的所有人都得死。”
夜天煜聞言冷笑一聲,“他知道你心軟,竟然用這個威脅你。”
“五千人命雖小,但是他們的背後還有家有室有孩子有老人,士兵無錯。我見你一面背負這麽多的性命,未免太大了。”雲淺月淡聲道。
夜天煜再次咳嗽起來。
“你如今發熱,夜天逸不可能沒吩咐人給你喝藥,你沒喝?”雲淺月看著他。
“我這樣不見天日,不如死了的好。”夜天煜躺在木床上,幾番咳嗽,讓他有些無力。
雲淺月看著他,他除了剛剛聽說老皇帝讓夜天逸做了攝政王之後大笑時外,眼中再沒有生機,發熱潮紅的臉色昏暗沒有光色,可以想象外表都已經如此,他心中定然早已經和這牢房一般黑洞洞的,已無生機,是等死了。她猶豫了一下,面色決絕之色一閃而逝,忽然道:“趙姐姐死了。”
夜天煜身子猛地一僵。
“趙姐姐死了!”雲淺月又強調了一遍。
夜天煜身子一動不動,眼睛忽然直直的,眼珠子一轉不轉,像是沒了聲息一般。
“趙姐姐是病死的,紫草之毒讓她滑了胎,她沒有內力護體,更沒有養好,又加之心情一直極度鬱鬱,便越發的差了,你被關進來之後,她挺了一個月,再也支撐不住,油盡燈枯,死了。”雲淺月又道。
夜天煜似乎聽見,又似乎沒聽見,沒聲音發出。
雲淺月繼續道:“她死前讓我告訴你,要你活下去。不管讓我用什麽辦法,都要讓你活下去,她說她只希望有一日你能從這個牢籠裡出去每年給她上上墳,她就高興了。”
夜天煜的身子忽然顫起來。
“她說你才十九,一輩子還有那麽長,活著便有希望,死了便什麽也沒有了。她很想陪著你一起,奈何身體不爭氣,她願意做牛做馬報答我,若是有可能,將來讓你再娶一個好女子,她不想你孤單一生,也不會在黃泉路上等著你。她說愛一個人太累,來世她不想再愛了,若是可以,就求來世被愛。”雲淺月看著他。
夜天煜忽然閉上了眼睛。
雲淺月繼續道:“她是笑著去的,面色安然。那一日,我大怒,跑去了金殿,毀了天聖建朝歷代皇帝坐了百年的龍椅,夜天逸沒怪我,下了一道聖旨,追封她為四皇子妃,厚葬皇陵。她自己為自己準備的壽衣是你們大婚的嫁衣,我親手給她穿的,親手給她蓋的棺木。就在三日前,我和夜輕暖去給她送的葬,葬在了玉龍山。”
夜天煜本來潮紅的臉忽然慘白一片。
“這一段日子發生了許多事情。秦丞相帶著秦玉凝回了南疆禍亂,被南疆先王的傳人沈昭殺了。秦玉凝下落不明。葉倩即將登基做女王。南梁王已經退位,傳位給南凌睿,南凌睿幾日後登基為王。西延護國神女病逝,西延王自刎相隨,太子西延玥登基,他登基之日孝親王府的仆人攪局,西延發生暴亂,昨日才息止。不出兩日,西延玥會重新登基。”雲淺月慢慢地說著,聲音清晰,“朝中夜天逸為攝政王,容景身為輔政丞相,二人明刀暗箭,鬥得凶,夜輕染正在準備今年的年關科考,容楓在西山軍機大營,夜輕染的妹妹夜輕暖回來了,德親王和夜天逸打算讓她跟南凌睿聯姻。那個走三步就昏倒的小姑娘,你還記得吧?六年前她被送去了暖城,如今活蹦亂跳地回來了,據說遇到了奇人,救好了她。”
夜天煜閉著眼睛一動不動,身子不再顫了。
“你看,才短短一個月,天下就有了這麽大的變化。各種好戲輪番登場,不論是身為看戲的人,還是身為演戲的人,都很暢快。”雲淺月看著夜天煜,“我跟趙姐姐說江山算什麽,那把椅子算什麽,活著可以看日出,賞日落,可以泛舟遊湖,可以觀雪看月,死了便一培黃土,兩捧泥巴葬了。過幾年,誰還記得你是誰。這話我同樣說與你聽。也許你現在困頓圇圄,可是這又算得了什麽?西延玥在孝親王府遭了二十年的困境日子,還有三年去男扮女裝做了望春樓的頭牌嬌嬌,如今他守得雲開見月明,一朝成為了西延王,整個西延都是他的。相信西延這次的劫難一過,他會在西延呼風喚雨,別人算計他,他以後也不會讓算計的人好過。你比之他,這種困境差得遠了,他是二十年,你才短短一個月而已。”
夜天煜緊緊抿起唇。
“夜天傾生得尊容,死得可歌可泣,令人為他讚一句,但是那又如何?還不是做了一堆白骨,一縷孤魂,再不會出現在這世界上了。如今才短短一個月,還有幾個人記得他?有些時候死比活容易。”雲淺月冷靜地道:“我在金殿與夜天逸立誓保你一生,他若殺你,我必殺他。你確定你真想死嗎?如果我說了這些,你還是想死的話,那麽我不攔你,我現在就走,你可以等死。我雖然答應了趙姐姐,但是與其讓你行屍走肉地活著,不如你就此死去。就算我負了趙姐姐所托。”
夜天煜依然不說話,連氣息似乎都不聞了。
雲淺月起身站了起來,向外走去。
夜天煜忽然拉住她的手,雲淺月回頭,他睜開眼睛,眼中一片血絲,她看著他,他張了張嘴,半響才發出聲音,“我連著做了三日同樣的夢,就知道她定然死了。因為她在大婚那日對我說過,說死的時候,也要穿上大紅嫁衣。”
雲淺月想著怪不得他如此平靜,原來早已經有預感。
“你說得對,江山算什麽,那把椅子算什麽,活著可以看日出,賞日落,可以泛舟遊湖,可以觀雪看月,死了便一培黃土,兩捧泥巴葬了,過幾年,誰還記得你是誰。”夜天煜重複雲淺月的話,聲音粗噶啞極,“我才十九歲,父王活五十五了,我怎麽也要比他活的長,二哥先他一步,我既然晚了,就索性再多晚一些,免得萬一他在奈何橋上等著沒投胎,我豈不是還要見到他?”
雲淺月松了一口氣,回轉身,對他道:“所以,你要喝藥,一定不能死。”
夜天煜點點頭,“菡兒既然不等著我,我又不想見父王,死還有什麽意義?”
雲淺月看他眼中依然沒亮色,只有血絲,她湊近他,用傳音入密道:“我會救你出去的,你且忍忍。總有機會,我可以救你出去。”
夜天煜看著雲淺月,抖了抖嘴角,沒發出聲音。
“應該會很快的,你相信我。”雲淺月又道。
夜天煜終於點點頭。
雲淺月退開些身子,對外面吩咐道:“將藥端來。”
外面的人立即應聲去了,不多時,便端來一碗藥,顯然是早就準備下的,藥不熱,溫度正好,她遞給夜天煜,夜天煜勉強坐起身,將藥喝了。
雲淺月再次吩咐那人,“你打水來,給四皇子梳洗一番。”
那人連忙恭敬地垂首,“淺月小姐,攝政王吩咐下來,說您來了,四皇子若是將藥喝了,您就可以走了!”
雲淺月眯起眼睛,冷聲道:“你原來還知道他是皇子?皇子即便犯罪,也不該沒有豐儀?即便在這牢裡困著,他的身份還擺在這裡,如今他這副樣子,你難道要我定你個藐視皇室,欺辱皇子的罪?”
那人身子一顫,連忙搖頭,“回淺月小姐,屬下們不敢藐視皇室,不敢欺辱四皇子,屬下等平時都不靠近四皇子,並未對其侮辱一言半語。如今四皇子這樣,實在是……”
“廢話少說,打水來!另外拿幾套乾淨的衣物以及日常用品,再搬一個火爐,從今日起這裡生上火爐。”雲淺月沒耐性低冷聲打斷他,“你若不想死的話,盡管不按我說的做。”
那人猶豫了一下,臉色發白地轉身去了。
不多時,水打來,另外拿了幾件乾淨的衣服。雲淺月扶著夜天煜下了床,要幫他梳洗,他搖搖頭,自己動手洗,雖然費力一些,但到底還是自己能動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