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四簽名7
我們到達那晚冒險行動的最後一站已近十一點,倫敦城那潮濕霧氣早已散去,夜景清幽姣好,和暖的西風吹動著朵朵雲彩,半圓的月亮在雲中時隱時現。盡管路面清晰可辨,但撒迪厄斯?舒爾托仍從馬車上取下一盞燈,以便為我們把路照得更亮。
櫻沼別墅孤獨地聳立著,它的四周圍著高高的石牆,石牆頭上插著碎玻璃。惟一的出入口是一扇兩面用鐵皮釘著的小窄門。我們的向導在門上砰砰地敲了兩下。
門裡面一個粗暴的聲音問道:“誰?”
“邁克默多,是我,這時候除了我,還會有誰來敲門呢?”
抱怨聲夾帶著鑰匙的響聲,門緩緩地向後拉開,一位個子矮小、體魄健壯的人站在門口,手裡提著一盞亮著黃光的風燈,燈光照著他那向外探出的臉和兩隻狐疑的眼睛。
“撒迪厄斯先生,是您呀!其他那些人是誰?沒有主人的吩咐,我不能讓那些人進來。”
“不讓他們進去,邁克默多?真是豈有此理!我昨天晚上就跟我哥哥說好了,我要帶幾個朋友來的。他已同意了。”
“巴索洛紐先生今天一天都沒有出房門,此事他對我沒有吩咐。主人的規矩您很清楚,我可以讓您進來,但您的朋友隻好在外面等著。”
這一著出乎我們意料。撒迪厄斯?舒爾托不知所措地說道:“邁克默多,你真太不像話了。難道有我擔保還不成嗎?何況這裡還有一位姑娘,怎麽能讓她站在露天裡呢!”
守門人無動於衷地說道:“實在抱歉,撒迪厄斯先生,就算他們是您的朋友,但不一定是主人的朋友。他花錢雇我,我就要忠於自己的職守。況且,您的朋友我一個也不認識。”
歇洛克·福爾摩斯友善地喊道:“哦,邁克默多,您還記得我嗎?我想您總不會把我給忘了吧。還記得四年前的那個晚上,在愛利森場子裡舉行拳擊賽,與您戰了三個回合的業余拳手嗎?”
這位職業拳擊手嚷道:“是不是歇洛克·福爾摩斯?天啦,我怎麽沒認出您呢?與其站在那兒一言不發,您還不如給我一拳,那麽我就早把您給認出來了。嗨,你是一個極有拳擊天份的人,要是你堅持練下去,您是可以大有前途的。”
福爾摩斯笑道:“瞧,華生,即使我一事無成,我仍能找到一種混飯吃的職業。看來,咱們的主人一定不會讓我們站在外面受凍了。”
“先生,請進,請進,請您的朋友也進來。撒迪厄斯先生,我非常抱歉,主人的規矩很嚴,必須弄清你的朋友是誰,我才能讓他們進來。”
進門是一條石道,它穿過一片清冷的空地,直通向一幢外形方正,結構平常的房子。整幢房子幾乎都籠罩在陰森森的黑暗中,只有一縷月光照到房頂的一角和頂樓的窗戶上。這麽大的一幢房子,陰森、沉寂得令人不寒而栗。撒迪厄斯?舒爾托也顯得有些不安,連提在手上的燈籠都抖動得發出了聲響:“我真不明白,這裡出了什麽事。我明明告訴巴索洛紐我會到這兒來。可他房裡沒有亮燈。我真弄不懂這是怎麽回事。”
福爾摩斯問:“他平日也這麽戒備森嚴嗎?”
“是的,他承襲了父親的習性。你們不了解,他是父親最寵愛的孩子,我有時甚至認為父親告訴他的事要比告訴我的多得多。”撒迪厄斯接著說:“月光照著窗子的那個房間就是巴索洛紐的起居室。室內沒有點燈。門旁邊小窗子裡的燈,是女管家的房間。她會告訴咱們一切的。請稍等,我去看看她。”
他跑過去,以慣常方式敲了兩下門。然後一個身材高大的婦人像見了親人般地迎他進去,隨即關上了房門。
“撒迪厄斯先生,您來了,太好了,簡直太好了!”這些話透過房門隱隱傳過來。
我們的向導去找女管家時把燈留給了我們。福爾摩斯便提著燈緩緩地、細致地查看著房子的四周,以及那些雜亂地堆積在空地上的一大堆一大堆的棄土垃圾。我和摩絲坦小姐並肩站在一起,她的手在我的手心握著。愛情真是讓人難以捉摸的事情,在這之前,我們倆從未見過面,就是今天我們在一起,也未曾說過一句情話。但是此刻,在我們遇到困難的時候,心有靈犀使我們倆的手不由自主地握在了一起。後來,每當我想起這一幕,仍感到心裡一陣湧動。不過,在當時的情況下,去保護她似乎是出於自然而不是自覺,就如她後來時常告訴我的,她當時也有這種感覺,只有依附著我,才能得到安慰和保護。所以,我們就像小孩一樣,手牽著手地站著,盡管危機四伏,我們卻坦然無懼。
她東張西望地說:“這地方真怪!就像開過礦一樣!”
“柏拉徠探礦,才會有這種場景,就像這裡藏過全英國的鼴鼠。”
福爾摩斯說:“為了這些寶物,人們不定挖過多少遍呢!別忘了,他們翻騰了六年。這怎麽會不像沙坑呢!”
突然房門大開,撒迪厄斯?舒爾托伸著兩手,邊跑邊喊:
“嚇死我了,巴索洛紐肯定是出事了。真受不了。”他的眼神滿是恐懼,羔皮大衣領遮不住他沒有血色的臉,上面的肌肉不住地抽動,臉上的表情驚慌失措,像一個被嚇壞的孩子。
福爾摩斯果敢地說:“走!咱們進去!”
“進去吧!進去吧!我現在一點主意也沒有了。”撒迪厄斯懇求著說。
我們跟著他進入女管家的屋裡,泊恩絲同太太正驚慌失措地來回踱步。看到摩絲坦小姐,就像見到救星,她激動地訴說道:“天啊,看您多鎮定啊!這一天,我可受夠了,不過,看見您,我好多了。”
我的同伴一邊輕拍她的手,一邊柔聲安慰她。過了一會兒,老太太的精神恢復了。
泊恩絲同太太說:“主人在房裡把自己鎖了一天,我就在這兒等了一天,可他始終沒有一句話。我知道,呆在房間裡的只有他一個人。以前他也有過這樣的時候。不過一個鍾頭前,我有些擔心了,怎麽始終沒有一點動靜呢,我上去從鎖眼裡看了看他……乾脆,撒迪厄斯先生,您自己上去看吧。十年了,主人的歡喜和悲哀的樣子我都見過,但我從沒見過他臉上的這種表情。”
歇洛克·福爾摩斯提著燈在前引路,撒迪厄斯?舒爾托嚇得上下牙只打架,渾身哆嗦。看他嚇得這樣,上樓時我便攙扶著他,因為他的腿抖得太厲害,簡直沒法站直了。我們上樓時,福爾摩斯兩次從口袋裡拿出放大鏡,仔細地驗看鋪在樓梯上的椰毛墊上的汙跡。他低低地提著燈,左右來回地細看著,然後慢慢拾級而上。摩絲坦小姐留在樓下,與驚恐萬狀的女管家作伴。
上了第三節樓梯前面是一條長過道,右邊牆上掛著一幅印度地毯,左邊是三個門。福爾摩斯細心的查看,我們緊隨其後。我們幾個人的影子都長長地映在身後的牆壁上。我們停在第三個門前。福爾摩斯使勁敲門,沒有回音,轉動門把,用勁推,門不開。湊近門縫,我們看見門鎖被倒閂上了。福爾摩斯彎腰從鎖眼裡看了看,馬上站起來倒吸一口涼氣。
我從沒見過他這種神態。他對我說:“華生,你過來看看,的確有點可怕。”
我從鎖眼裡望了一眼,嚇得一下縮了回來,屋裡隱約有一張臉,在朦朧的月色裡,似乎在向我們這邊看,和撒迪厄斯先生的臉一樣,禿頂,紅頭髮,毫無血色的臉,只是表情死板,臉上的笑容布滿猙獰,牙齒不自然地露在外面。此時此刻,看到一張這樣的笑臉比看到一張一愁莫展的臉更讓人害怕。屋裡的笑臉和我們的朋友的臉是如此相像,以致我下意識地想回頭確定一下他是否在我旁邊。可忽然之間,我又想來,他們哥倆是孿生兄弟。
我問福爾摩斯:“太可怕了,下面怎麽辦?”
他果斷地說:“先打開門!”然後向門撞去,以全身力量去對付那把鎖,門只是響了幾聲,沒撞開,我們倆人一塊撞上去,終於“砰”的一聲,鎖開了。我們衝進巴索洛紐的房裡。
整個屋子像一間化學試驗室。對面牆上擺著蓋上瓶塞的玻璃瓶,煤氣燈、試驗管、蒸餾器等化學試驗用品擺滿了桌面,牆角上堆著盛有酸性試劑的瓶子,其中一個似乎已有滲漏,或者已經破裂,裡面流出了黑色液狀的東西。刺鼻的柏油味彌漫了整個屋子。另一邊,一副梯子靠在牆上,下面是一堆亂木板和灰泥,上方的天花板上有一個容得下一個人出入的洞口,梯子腳下凌亂地堆放著一卷長繩。
桌旁,房子的主人坐在一張木製的扶手椅中,頭斜歪在左肩上,臉上似笑非笑十分磣人。他全身僵直,顯然已經死去很長時間了。他不只面部表情猙獰,四肢也扭曲得奇形怪狀。在他放在桌上的手旁邊放著一種特別的器具——一根棕色的木質實密的木棒上面胡亂地用粗麻線綁著一塊石頭,像是一把石器時代的工具。旁邊放著一張扯破了的紙,上面潦草地寫著一些字。福爾摩斯把它拿起來瞥了一眼,然後遞給了我。
他意味深長地挑眉說道:“華生你看看。”
借著燈籠的燈光,我以恐懼發抖的聲音讀著:“四簽名。”
隨後不由自主地問道:“天啦,這是什麽意思?”
他正彎腰驗看屍體,說道:“是謀殺,哦,果然不出我所料,看這裡!”
他指著正扎在死者右耳朵上方一根黑長的荊刺一樣的東西說。
我說:“這看起來像荊刺。”
“這是一根荊刺,你可以把它拔出來。但要小心,因為它上面有毒。”
我用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把刺拔了出來。荊刺一拔出來,傷口便合攏了。要不是還有一點點血跡留在傷口上,幾乎找不到任何痕跡。
我說:“這完全是件讓人難以理解的怪事。現在我不但沒有弄清楚,反倒是更湖塗了。”
他答道:“正相反,各個環節都清楚。只要再弄清幾個環節,全案就一清二楚了。”
我們自打進了這間屋,精神力全集中於死者身上幾乎把我們的夥伴給忘了。他仍站在門口,全身抖個不停。
突然,撒迪厄斯?舒爾托驚叫道:“寶物全都丟了!他們把財寶全都搶走了!我們是從那個洞口把它拿出來的,是我幫他一起拿的。昨晚我離開他下樓時,還聽見他鎖門呢。算來,我是最後一個見到他的人。”
“那是幾點鍾?”
“十點鍾。現在他死了,警察必定懷疑我是凶手,害死了他,把全部財寶據為己有。不過,先生們你們總不會懷疑是我乾吧?如果是我乾的,我乾嗎還親自帶你們到這裡來呢?天哪,我簡直快瘋了。”他跺著腳,狂怒叫道。
福爾摩斯和藹地輕輕拍著他的肩膀安慰他說:“舒爾托先生,不要害怕,先去警察局報案,答應全力協助他們。我們在這裡等您。”
舒爾托先生聽了福爾摩斯的話,去警察局報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