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冒險史10
我很相信福爾摩斯的推理能力和旺盛的精力,因此,看到他對要偵破的疑難案件的成竹在胸、有條不紊的態度,我想他肯定非常有把握。我知道他破了這麽多案子,隻失敗過一次,就是關於愛仁娜·阿得勒的相片案。可是,當我想起“四簽名”和“血字的研究”那些怪事時,就覺得要是福爾摩斯都不能偵破的案子,那確實是太神秘了。
我走的時候,他還在那兒抽著他的舊煙鬥,相信等我明天再來的時候,他肯定已經找到了那位失蹤新郎到底是什麽人的線索。
回去以後,我忙著給一個重病患者治病,第二天又照顧了他一整天,直到快六點時,才算忙完。我坐了一輛雙輪馬車駛向貝克街,就怕去晚了幫不上福爾摩斯的忙。當我看見他時,他自己在家,整個身子蜷在扶手椅中,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面前放著讓人畏懼的燒瓶和試管散發出刺鼻的鹽酸氣味,看來,他又做了一天的化學試驗。
“問題解決了嗎?”我一邊往裡走一邊問。
“解決了,是硫酸氫鋇。”
“哎,我說的不是這個,而是那個案子!”我叫道。
“啊,那個呀!我一直在想我做的那個實驗。昨天,我已經說過了,這個案子沒有什麽奇怪的,只不過有些地方挺有意思。惟一讓我感到遺憾的就是找不到一條法律可以懲治那個惡棍。”
“他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拋棄薩瑟蘭小姐?”
我話剛說完,福爾摩斯還沒有開口,就從樓道裡傳來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緊接著有人敲門。
“那個委托人的繼父溫迪班克先生來了。”福爾摩斯說,“他給我回信,說六點以前來。請進吧!”走進來一個中等身材,身體健壯,皮膚發黃的三十多歲的男子,他胡須刮得很乾淨,一副阿諛奉承的神態,看了我們倆一眼,摘下他那頂圓帽子,放在邊架上。他向我們稍微鞠了個躬,就側身坐在了椅子上。
“晚上好,溫迪班克先生,”福爾摩斯說,“我想,這封信是您打的吧,信中約好我們六點鍾見面,是嗎?”
“是的,先生。我可能有點晚了,可是我迫不得已呀。我很報歉薩瑟蘭小姐為這點小事來給您添麻煩,我想這件事還是不要張揚出去。她來找您,我根本不同意。你們可能也會發現,她脾氣很大,愛激動,要是決定了幹什麽非乾不可。當然,我不在意你們,你們和官方警察又沒什麽關系,可是把這家醜張揚到社會上也不太好。而且,這麽做根本沒有用,你們怎麽能找到那個赫斯莫·安吉爾呢?”
“正好相反,”福爾摩斯十分平靜地說,“我敢保證我肯定能找到那個赫斯莫·安吉爾先生。”
溫迪班克先生猛然一驚,手套掉到了地上,但他還是強裝鎮靜地說:“聽您這麽說,我真是太高興了。”
“奇怪的是,”福爾摩斯說,“怎麽打字機也跟用手書寫一樣那麽能反映人的個性呢?除非兩台打字機是全新的,否則不會有兩台打字機打出來的字一模一樣的。打字機上有些字磨損得比較厲害,有些隻磨損一邊。喏,溫迪班克先生,您在您打的這張短箋中可以看到“字母‘e’總是有點模糊不清;而字母‘r’是尾巴總是缺了點兒。除了這兩點,還有十四個字有類似特征,只是這兩個比較明顯而已。”
“我們事務所裡所有信函都是用這台打字機打的,有點磨損是理所當然的。”我們這位客人邊說邊用那雙敏銳的眼睛掃了福爾摩斯一眼。
“那我現在就給你看點東西,溫迪班克先生,研究起來滿有意思的呢。”福爾摩斯接著說,“我打算這些天寫篇專題論文,論述打字機與犯罪的關系,我研究這個問題已經有些日子了。現在我手上有四封信,全是那個失蹤男子發出的,而且全是用打字機打出來的。這些信中不僅每個字母‘e’都模糊不清,而且每個‘r’都沒有尾巴。您如果願意用我的放大鏡的話,還會發現另外十四個特征在這些信裡全有。”
聽到這裡,溫迪班克先生從椅子上猛的彈了起來,一把抓起他那頂帽子,說:“我可沒時間聽您這類無稽之談,福爾摩斯先生。您要是能抓住那家夥就抓,到時候通知我一聲就行了。”
“當然要通知您,”福爾摩斯說著一步跨到門口,把門一鎖,說,“那我這就告訴您,我抓到那個人了。”
“什麽!在哪兒?”溫迪班克叫了起來,臉色頓時沒了血色,連嘴唇都烏了,活像一隻被套住的老鼠那樣驚惶四顧。
“叫也沒有用——真的沒用。”福爾摩斯語氣溫和地說,“這是賴不掉的,溫迪班克先生。您剛才竟然說我不可能解決這麽簡單的問題,那句恭維話說得也太缺乏禮貌。這事再明顯不過了,確實簡單!坐吧,咱們得好好聊聊這事兒。”
這位客人一下癱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額頭上冒出一層冷汗。“這不過,這不是犯罪,沒法提出起訴。”他結結巴巴地說。
“恐怕確實如此,不過,我們私下說,你這種把戲真是夠殘酷、自私、沒良心到了極點。我還是頭一回碰到像你這樣的人。好啦,我把事情的經過說一遍,如果我說錯了你可以反駁。”
溫迪班克頹縮在椅子上,一副徹底崩潰的樣子。福爾摩斯把腳搭在壁爐台的一角上,身子靠在椅背上,手插進衣兜裡,自顧自地敘述起來。
“那個男人為了錢娶了一個比他大十幾歲的女人,”他說,“要是那個女人的女兒和他們一起住,他們就可以一直用那可憐姑娘的錢。那些錢對他們來說,相當重要,要是得不到它,他們的生活就會有很大的改變。因此,他們想盡一切辦法想維持現狀。女兒非常的溫柔善良、多愁善感。很明顯,憑她的容貌和人品還有收入,是不會獨身的。要是她嫁了人,那麽他們就會失去每年一百英鎊的可觀收入。她的繼父采取什麽措施才能不讓她嫁人呢?開始,他想方設法把她關在家裡,不讓她和其他朋友接觸。後來,他覺察出這不是一個長久的辦法。她變得越來越有自己的主見,維護自己的權利,而且要去參加舞會。這種情況下,她的繼父想了個什麽辦法呢?他想出了一個卑鄙、狠毒的妙計。在妻子的幫助下,他把自己裝扮成臉上長著假胡子,戴著淺色墨鏡,說話聲音細聲細氣的人。因為女兒是個近視程度不輕的人,根本看不出他的偽裝。他用赫斯莫·安吉爾的名字出現在女兒面前,並且向女兒求婚,省得她愛上別的男人。”
“最初,我只是想跟他開個玩笑,”那個人有氣無力地辯解說,“可我沒想到她那麽癡心。”
“根本就不是開玩笑。可是,那個可憐的姑娘一直被蒙在鼓裡,她被愛情衝昏了頭,一直都認為她的繼父在法國。她因為那位先生的溫文爾雅而著迷,並且因為母親的稱讚而高興。後來安吉爾先生登門拜訪,因為這樣的話事情就可以維持下去。見過幾次面以後,他們訂婚了,這下,姑娘就不會再變心了。可是,騙局總得有個結局,總是說去法國也不是回事,因此,就把這件事來個戲劇性的結局,使那個姑娘永遠也忘不了他,也阻止了她會愛上別人。於是,就演出了一幕把手按在聖經上發誓永遠忠實於他,並在舉行婚禮的那個早晨給她某種暗示的場景。溫迪班克先生希望薩瑟蘭小姐對赫斯莫·安吉爾忠貞不二,並且對他的生死難以預料。總之,可以讓她在今後的十年裡不能和別的男人結婚。赫爾莫陪著她去了教堂,他沒法再往前走了,就從四輪馬車的這扇門鑽進去,又從那扇門鑽出來。事情的整個經過就是這樣,溫迪班克先生。”
當福爾摩斯說出這些實情的時候,溫迪班克蒼白的臉稍微好了一點。
“福爾摩斯先生,你真聰明,你應該再聰明一點,你就會明白在侵犯法律的是你。我一直都沒有乾這種事情,而你把門鎖上,就這使你因此而受到起訴。”
“就算像你說的那樣,法律對你沒辦法,”福爾摩斯打開門鎖,“可是你應受到比別人更大的懲罰,如果這位年輕姑娘有兄弟或朋友,他們肯定用鞭子打你,”看到那人臉上露出諷刺挖苦的神情,福爾摩斯生氣的大聲說:“這不是我的責任,可我正好有條獵鞭,……”他快步走過去拿鞭子。拿到手上,只聽得樓梯上響起一陣劇烈的腳步聲,接著就聽到大門“哐當”一聲關上了。我們從窗口看見溫迪班克先生以逃命一樣的速度沿著街道跑了。
“惡棍!”“他最終會被送上斷頭台的。不過,這個案件還是挺有意思的。”
“我對你的推理還是不很清楚。”我說。
“那個行動詭秘的赫斯莫·安吉爾先生肯定有所圖謀,這點從一開始就看得清清楚楚。同樣明顯的是:這個事件中的惟一受益者,根據我們看到的,就只有這位繼父了。還有一個事實很具啟發性,那就是這兩個人從來沒有同時出現過,總是這個走了,那個才來。有色眼鏡、古怪的聲音和八字胡、絡腮胡子,樣樣都暗示著喬裝打扮。他用打字機簽名使我更加確信他的狡滑,因為這種罕見的做法說明姑娘很熟悉他的筆跡,哪怕是一點點她都能辨認出來。現在你就看出所有這些孤立的事實以及其他一些細節都指向同一個目標了吧。”
“那你怎麽去驗證呢?”
“一旦認準我要追查的對象,要確證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我知道這家夥替哪家公司工作,所以我一拿到那份尋人啟事,就和那家公司聯系上了,去掉其中一切可能的偽裝的東西——什麽絡腮胡子、有色眼鏡、嗓音之類的,請他們告訴我在他們的推銷員中間有沒有誰與之相貌相符。我已經注意到了打字機的那些特征,於是給他本人寫了封信,寄到他的辦公地址,問他能否來這裡一趟。不出我所料,他的回信還是用打字機打的,而且上面那些具有特征的細微毛病一模一樣。同一班郵件到的還有一封芬切齊大街的西屋和馬阪克公司寄來的信,上面說尋人啟事上描述的那些相貌特征與他們的雇員詹姆斯·溫迪班克在各方面都十分吻合。這就是啦!”
“那薩瑟蘭小姐怎麽辦?”
“現在,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她,她不會相信我。還記得那句古老的波斯諺語吧:‘試圖打消女人心中的幻想,無異於在老虎爪下奪其仔。’哈費茲和賀拉斯各有各的道理,也各有各的情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