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冒險史9
“在一星期內父親又要到法國去,赫斯莫來信說,最好不要在他走之前見面,在這期間我們通信是可以的,他每天都寫信來。”
“你此時和那位先生訂婚了沒有?”
“啊,訂了婚了,第一次散步的時候我們就訂婚了,赫斯莫·安吉爾先生……是萊登霍爾街一家事務所的出納。”
“什麽辦公室?”
“問題就在這兒,福爾摩斯先生,我不知道那是什麽辦公室。”
“他住在哪兒呢?”
“就住在辦公室裡。”
“你不知道他的住處?”
“不知道,確切地點兒只知道在萊登霍爾街。”
“那麽,你把信寄到哪兒?”
“寄到萊登霍爾街郵局,等他去取。他說,要是把信寄到辦公室,同事們都會笑話他和女人通信。所以,我打算像他那樣,用打字機打字來寫信,可是他不同意,他說我親筆寫的信看起來比較親切,就像見到我本人一樣,可是打出來的信,中間總覺著隔著一部冰冷的機器。福爾摩斯先生,你看他多麽喜歡我呀,連這麽小的細節他都想得到。”
福爾摩斯說:“這最能說明問題了。我一直都認為小事情最重要了。你還能想起關於赫斯莫·安吉爾先生的一些小事嗎?”
“記得,福爾摩斯先生,他的性格非常靦腆。他不願我們被別人看見,所以我們經常在晚上散步,而不在白天。他的言談舉止都像個紳士,那麽溫文爾雅,甚至說話的聲音都那麽溫柔。他說,他小的時候得了扁桃腺炎和頸腺腫大,所以嗓子不好,說話聲音很細,有點含糊。他的穿著打扮非常講究、整潔、大方,而且他和我一樣,視力不太好,總是戴著淺色眼鏡,遮擋亮光。”
“好,你父親走了以後,他又幹了些什麽?”
“赫斯莫·安吉爾先生又去了我家,他建議我們在父親回來前結婚。他態度很誠懇,讓我把手放在聖經上發誓,不管怎麽樣,我都要對他忠實。我母親說,他讓我這樣做是對的,這說明他對我的感情真摯。當初母親就非常喜歡他,甚至超過了我。要我忠實於他。母親說這表明他是很喜歡我的。他們談論著在一星期內舉辦婚禮,我說應該告訴父親,雖然我不喜歡這樣做,但我不想偷偷地做什麽事。他卻說不用擔心父親,事後告訴他就可以了。不過,我還是給父親寫了信,寄到公司駐法國辦事處所在地波爾多。可是就在我結婚的那天早晨,那信被退了回來。因為這封信寄到時,他正好動身回來了。”
“這太不巧了。那麽星期五你的婚禮。是預備在教堂舉行嗎?”
“是的,一點兒都沒張揚。我們決定在皇家十字路口的聖救世主教堂舉行婚禮。赫斯莫乘了一輛雙座馬車來接我們,由於我們是兩個人,他就讓我們兩個都上了這輛馬車自己坐了一輛四輪馬車。我們先到的教堂,四輪馬車隨後到達,我們等著他下車,可是他一直沒有下來,車夫從他的座位上下來看了看才發現裡面什麽人也沒有!車夫說他親眼看見赫斯莫先生上了車,他想象不出人到哪兒去了。這是上星期五的事了,福爾摩斯先生,從那以後,我們就再沒有得到他的消息。”
“我想他不會就這樣離開我的。他一早就要我發誓,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要忠實於他,這誓約我會永遠記住,他終究會有一天要我實踐這一誓約的,從後來發生的事情看,這是有一定含義的。”
“可以肯定地說,這是有含義的。那麽你真的認為他遇到了意想不到的災難?”
“是的,我相信他早已預料到了某種危險,否則他怎麽會講那種話。”
“可是,你從沒想過會發生什麽意外嗎?”
“沒有。”
“還有,你母親對這件事有什麽看法?”
“她非常生氣,而且讓我永遠不要再提這件事。”
“那你的父親呢?你對他說了嗎?”
“說了,他好像和我想的一樣,覺著發生了什麽意外,可是我會再打聽到赫斯莫的消息的。如果按他說的,把我帶到教堂門口就不見了,對誰也沒有什麽好處。要是他借了我的錢,或者和我結婚後把財產給了他,那他跑了還說得過去,可是赫斯莫用錢從不靠別人,我的錢哪怕是一個先令,他也不在乎。既然是這樣,還會有什麽事情發生呢?他怎麽也不給我寫一封信呢?唉,我都快被他逼瘋了,整晚的睡不著覺。”她拿出一塊手帕,捂著臉哭了起來。
福爾摩斯站起來說:“不要難過,我會為你辦理這個案子的,我敢肯定,我們能夠得出結果。從現在開始,你不要再為這事擔心了,我們替你挑起這個重擔。還有,你最好把赫斯莫先生忘掉,就好像你沒有見過他一樣。”
“你這麽說,我不會再見到他了是嗎?”
“恐怕不會了。”
“他到底出了什麽事?”
“你把這件事交給我處理好了。我想得到關於赫斯莫的準確描述,還需要他給你寫的信。”
她說:“我曾經在上個星期六的《紀事報》上刊登過尋人啟事。你看,就是這個,這裡還有他給我寫的四封信。”
“謝謝你,你的通信地址呢?”
“肯波偉耳區,裡昂街31號。”
“我知道你不清楚安吉爾先生的住址。那麽,你父親在哪兒工作?”
“他在分球其德的法國紅葡萄酒大進口商偉思特好斯?瑪斑刻商行裡做旅行推銷員。”
“請你留下這些文件,記住我對你的勸告。整個事件就這樣結束了吧,不要讓它影響你的生活。”
“但是,我必須要忠於赫斯莫。他一回來我就和他結婚。”
盡管我們的客人那頂帽子滑稽可笑,臉上也顯得愚鈍,但她純樸的思想中有一種高尚的情操,讓我們不由得肅然起敬。她把那一小包文件放到桌上,並說什麽時候叫她,她一定會來,然後就離開了。
歇洛克·福爾摩斯默默無言地坐在那裡,十指還是那樣並在一起,雙腿朝前伸展,眼睛呆呆地盯著天花板。過了一陣,他從架子上拿起那隻又舊又油膩的陶煙鬥,對他來說煙鬥就像個顧問一樣。他點上煙,靠到椅子背上,任濃濃的藍色煙霧圍繞在他身邊,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那姑娘本身就是個很令人感興趣的研究對象,”他說,“我覺得她本人比她那樁事有意思得多。說實在的,她那件事實在太平常了。你查一下我的索引就可以找到類似的案子了,那是一八七七年安鬥伏那條索引;去年在海牙也發生過類似的事。都是老把戲了,不過這件事裡有一、兩個情節倒是從前沒有的。姑娘本身是最令人深省的。”
“你似乎從她身上看到了很多我沒法看見的東西。”我說。
“不是沒法看見,而是忽略了,華生。你只是不知道該看些什麽,所以把有價值的線索都給漏掉了。我永遠沒法讓你意識到衣服袖口的重要性,大拇指甲給人的提示以及鞋帶上的大文章。好啦,跟我描述一下你從這位女士的外表上都看到了些什麽。”
“嗯,她戴著一頂寬邊草帽,顏色是蘭灰色,一面還插著一根磚紅色的羽毛。黑色的上衣上綴著黑色的珠子,邊上還鑲著黑色大理石飾物。總之都是黑的。連衣裙是棕色的,比咖啡的顏色還深;領口和袖口上鑲著紫色絨毛。手套是淺灰色的,右手食指那個地方有點磨損。我沒注意她的靴子。她耳朵上戴著圓圓的小金耳環,一副相當富裕的派頭,舉止安詳,脾氣隨和,讓人覺得很舒服。”
歇洛克·福爾摩斯輕輕一拍手,呵呵地笑了起來。
“老實說,華生,你可是大有長進了。你漏掉了重要環節是不假,可你掌握了觀察的方法,而且觀察得夠仔細,對色彩的觀察力也挺強的。可千萬不要停留在總體印象,老兄,要集中於細節。我看女人總是先看她的衣袖;看男人最好是從膝部看起。你也看到了,這位女士衣袖上鑲著紫色的長毛絨,這種材料最容易暴露痕跡了。她袖口往上一點的兩條紋路是打字員的手靠在桌子上的地方,壓痕很明顯;那種手搖縫紉機也會留下相似壓痕,不過會在左手邊,離大拇指最遠的那面,不像這條壓痕在最寬的這邊。接著,我注意到她的臉,發現她鼻梁兩側各有一個凹痕,那是戴夾鼻眼鏡留下的,所以我大膽說出她近視,並從事打字工作。她對這些似乎吃了一驚。”
“我都吃了一驚呢。”
“可那些痕跡太明顯了。隨後我觀察到她的兩隻靴子實際上不是一對:因為一隻靴尖上有花紋皮包著;另一隻就沒有。兩隻靴子上各有五個扣,可她一隻靴子扣了下面兩個,另一隻都扣了第一、第三和第五個。我又吃驚又好笑,所以我斷定她是匆忙跑出來的,這並不深奧吧。”
“還有什麽?”我對我朋友這種極度敏銳透徹的推理總是懷著強烈的興趣。
“我還注意到她在離家前留了張便條,那是在穿戴完畢後匆匆留的。你注意到了她手套的食指有些磨損,可沒注意手指和手套上都沾了紫色墨跡。她寫得太匆忙了,結果在蘸墨水的時候筆插得太深,這一定發生在今早,否則墨水不會那麽清楚地留在手指上,好,你給我念一下那則尋人啟事吧。”
我念到:
“赫斯莫·安吉爾先生於十四日早晨失蹤。此人身高五英尺七英寸,體格健壯,膚色微黃,頭髮烏黑,頭頂稍禿,有濃密漆黑的頰須和唇髭,戴淺色墨鏡,說話聲偏弱,身穿絲綢邊黑色大禮服,哈裡斯花呢灰褲,他曾在萊登霍爾街的一個事務所任職。……”
好了,不用再讀了,我看那些信件也很平常,只有一點兒很值得注意。”
“這些信件,連同名字都是打字機打出的。”
“請看:‘赫斯莫·安吉爾’。可是地址除了‘萊登霍爾街’外,別無其它,此簽名很說明問題,對本案具有決定性作用。”
“我估計他也許想一旦有人起訴他的毀約行為時他可以說這個是他本人的簽名。”
“不,這並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現在,我將寫兩封信,一封給倫敦的一個商行;另一封給那位小姐的繼父溫迪班克先生。讓他明晚六點鍾來這裡和咱們見次面。這樣問題就解決了。我們可以和她的男性親屬交往一下。好了,華生,在收到回信之前,我們沒有要做的事情了,把這件事先放在一邊吧。”
(本章完)